第32章 罗兰与艾尔莎

　　罗兰是幸运的。

　　作为一个从小地方来首都寻求发达的、没什么跟脚的“老百姓”，他原本需要在自己投靠的贵族下做很长一段时间的侍从，才能看看有没有机会获得爵位，成为一位真正的骑士，成为贵族阶级的一员。

　　而那位公爵的反叛，给罗兰提供了一个机会――凭借着在战争中的活跃表现，他成为了一位正式骑士，远比大多数人都更快。

　　战争结束，获得爵位之后，伊凡选择了远离翡冷翠，在南方的一座城市住了下来――毕竟驱魔人教会在翡冷翠同样势力不俗，伊凡害怕待在这里指不定有可能在大街上碰到熟人。

　　反正……从现在的情况看，自己总能够衣食无忧的活过这一生。目前这些年先低调，因为驱魔教会可能还在寻找自己，可能还有不少人对自己有印象……等过几年，自己被找到的几率变低，才做其余的打算。

　　也就在这个时候段，伊凡曾经遇到过，一个让他心动的女性。

　　哪怕活了好几百年，伊凡也从来没有结过婚。

　　后来那些年，伊凡是因为不朽的生命带来的心态问题。但在前面一直以为自己是普通人的那些年，他没有结过婚，似乎未免显得有些奇怪。

　　其实他不是没有对象，那二十多岁的年纪，伊凡确实拥有过相恋的对象，有过那种名为恋人的东西。

　　那是一次宴会。

　　在附近城市的某位大贵族的邀请下，伊凡前往参加了那位大贵族举办的宴会。

　　伊凡对这种惯常的活动素来没有任何的兴趣，对当时埃德蒙帝国那一堆只知道沉浸在纸醉金迷中的贵族也没有任何好感――不如说他反倒对其厌恶不已。不过现在毕竟也是这之中的一员，罗兰纵使厌恶，也要收拾好自己不愉的情绪，老老实实的接受邀请。

　　在夜幕降临之际，罗兰从宴会的会场里逃了出来。在这位贵族的庄园花园里，他猛然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稍微找了个合适的地方，罗兰抬起头来，注视着天上的夜空。

　　罗兰并不是个高雅之人，但面对美丽的风景时依然会不由得欣赏，尤其是刚刚在酒精和香水烘托得踹不过气来的会场之中待过，彼时注视着夜色的伊凡，不由得产生了这风景真是美丽的感慨。

　　就在罗兰的思维发散到会这么无聊的专门跑出来看风景的客人只有自己这种无聊的家伙之时。他突然听见了，一声轻微的叹息声。

　　怎么？有人？

　　罗兰好奇转头，发现就在自己旁边不远处的某处，一名身材修长的少女正和自己一样眺望着天空，似乎很满意面前的夜景，看得出神。

　　罗兰通常不会记得住每个地方那多如牛毛的贵族，除了少部分几个名气确实不小的大贵族之外，伊凡很难对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但面前的女子是一个意外。

　　她叫做艾尔莎，王室成员，一位尊贵的公主殿下。

　　所有的王室成员在十八岁成年这一年都会获得一片封地，哪怕公主也不例外。而这位艾尔莎公主刚刚成年，获得的封地就在这附近。

　　此地的主人今天之所以举办这次宴会，很大的原因就是为了迎接艾尔莎公主的到来接风洗尘。

　　罗兰见过她……在这场宴会刚刚开始之时，这位艾尔莎公主只露过一次面。尽管如此，伊凡也不至于对两个小时前才刚刚见过的女子没有任何的印象。

　　女子怔怔的看了看天空，突然，好像注意到了什么似的，她偏过头来，注意到了在她旁边不远处的伊凡。

　　“……晚上好。”似乎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人，女子好像吃了一惊。

　　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大大方方的来到了罗兰身边。

　　“我叫艾尔莎……你叫什么名字？”

　　………………………………

　　“朋友到底是什么？”

　　“……这真的是一个相当没有朋友的问题啊。”

　　但实际上，就算是伊凡也不是太好回答这个问题。

　　伊凡很少主动结交朋友，虽然包括范海辛在內，他确实也不缺少称得上朋友的人。但这些朋友大多都是对方主动与自己结实，自己很少主动与某人结交。

　　在伊凡身边的窗台上面，抱膝坐着的赤足女子歪着脑袋，看着面前的罗兰，看见罗兰朝他看过来，冲他露出一抹甜甜的微笑。

　　这里是伊凡的住所，伊凡的书房。

　　“我觉得……这是一个如何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层次中拉起一条判定朋友的界限的问题吧？比如在某些人心目中，相互知道名字就能够算是朋友了，而有些人会觉得交谈过那就算是朋友了――我突然觉得这似乎是一个相当有趣的话题呢。怎么样，是想放开来讨论一下吗？”

　　“而且……问出这个问题，就证明着公主殿下身边其实没什么朋友吧？”

　　“别叫我公主殿下，叫我的名字就好。”艾尔莎摆了摆手，“没错……或许是我生活的环境的问题吧？除了家人，我其实没有什么与他人结交的机会。而……在我的家庭里，人与人之间看上去都十分和睦，但每个人都与身边的人刻意维持着距离，并在那幅和善的外表下警惕的打量着身边每一个人。”

　　“所幸……我对王位什么的倒也没什么野心，在成年过后就选择了一块离翡冷翠不算近的领地，现在我每天至少有十个月可以躲在领地里，不用面对我那堆烦人的亲戚。”

　　说到这里的时候，艾尔莎的目光流露出深切的落寞之情，

　　那目光看着不像是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深沉。伊凡愣了一下，他一直觉得这位公主是那种天真烂漫的类型，可现在看来，生在那样的家庭，哪怕是艾尔莎这种不算太重要的皇室成员，经历的都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多。

　　“呜……刚才的话题就此打住吧，等我先把这本书读完再说。”说完，艾尔莎姣好的身材略微坐起，将手中的书籍摊开，开始全神贯注的阅读起来。

　　在那天那场宴会过后，化名罗兰的伊凡意外的与这位王室的公主殿下结识。那之后，领地与伊凡的这座小庄园极为接近的艾尔莎经常往自己这里跑，多次往来之后，伊凡与这位艾尔莎公主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两人熟悉的契机来自于书籍。

　　为了展现自己不是粗人，而是具有深厚文化底蕴的人上人，贵族的家里几乎都会准备有图书室，且书的藏书量越多越是一件有面子的事情。为了表明自己是贵族的一员，理所当然的，在修建这间庄园时，伊凡也修建了一间小小的图书室。

　　但若是深入伊凡的图书室，就会发现伊凡的书籍收藏里，至少有一半以上是来自各地流传的话本故事。

　　贵族固然喜欢收藏书籍，但他们收藏的可不是这些故事书籍，而是历史文献、史诗、名著之类的书籍。对贵族来讲，收藏那样的书籍才具有意义，也才能够体现出自己是有内涵的人。在贵族眼中，喜欢阅读各种民俗故事的人是没有内涵的。

　　伊凡会在藏书室里放这么多民俗故事，一方面是因为自己毕竟是新兴贵族，没有那么多钱消耗在收集书籍之中。

　　但这样一来，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图书室，伊凡总觉得不舒服。再加上这些收藏用的书籍除了摆在那之外，自己也并不是多感兴趣，他心中一动，买了大量的民俗故事书，这一方面是伊凡可以用来在无聊的时候排解寂寞。而另一方面，摆在图书室里摆得满满当当的，自己平时看见了也会觉得更舒服。

　　也许有人会问伊凡不担心被其他人看见引来嘲讽吗？其实伊凡之前也有过这样的顾虑，但仔细看过之后，就会发现这样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一方面来讲，作为新兴贵族，如果他不主动举办宴会，他的家几乎没有其他的客人光顾。

　　若他是一个有上进心的贵族，伊凡此时就应该积极举办宴会，邀请附近的贵族来参加宴会。在这些活动中，伊凡会渐渐与这些贵族建立起“深厚”的友谊，并慢慢在这个国家的贵族体系里不断的向上爬。

　　可惜伊凡没什么上进心。不仅如此，他反而想先低调几年才做之后的打算。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家几乎不会来客人。既然如此，那么先为自己高兴服务也是理所当然的。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可惜在那场宴会结束过后的某一天，这位领地与自己十分接近的公主殿下经过了自己的家门，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她突然记起了那个在那天晚上意外认识并聊过两句的小贵族，决定上门，到伊凡的家里来做做客。

　　一脸懵逼的伊凡面对没有事先通知就来到自己家里的艾尔莎，把她赶走吧，那无疑是一件极为失礼的事情。但把她迎进来吧，伊凡也来不及去收拾自己的书房了。

　　于是在伊凡无奈之下，只得带着艾尔莎进门参观自己的庄园，也看到自己书房的情况。

　　让伊凡意外的是，艾尔莎并没有因此嘲笑他，反而还一脸感兴趣的翻看起了自己收藏的故事书籍。

　　“我小的时候，经常看见这类故事书籍，当时看过一些，感觉颇为有趣。”面对伊凡的疑惑表情，艾尔莎吐了吐舌头，“可惜到了一定年龄之后，我就再也看不到这些书籍。反而长辈、老师们全都给我安排学习一些‘大部头’――没什么意思。”

　　“哪怕已经脱离了翡冷翠，来到了自己的领地。为了避免成员在外面肆意妄为败坏王室的形象，我也不能肆意妄为的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那些礼仪官之类的下人，虽然不会驳我的意见，但他们把我的表现看在眼里，会在年底的时候像父王报告。如果表现的不够好，就会遭到我那些亲戚的嘲笑，如果再严重一些，父王也会找我谈谈的。”

　　“真辛苦啊。”听见艾尔莎的解释，伊凡如此叹息了一句。

　　在这之后，艾尔莎时时来伊凡这里拜访，以这件事情为跳板，两人正式相识。

　　“不过我觉得，至少现在，我们两个之间算得上是朋友的吧？如果不是，那我们能坐在这里相谈甚欢又算是什么？”等到艾尔莎将手中那本不长的故事读完之后。她合上书，满意的点了点头。突然，他又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说到。

　　伊凡歪了歪头，刚想说什么，就看到艾尔莎伸出来了一只手，“你最好别跟我说什么‘不敢’、‘公主殿下言重了’之类的话，你要是敢这么说，我以后就再也不来了。”

　　被堵住的伊凡只有无奈的摸了摸脑袋，“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算是朋友吧。”

　　“哪种程度的朋友？”

　　“哈……你要是被人欺负了的话我会陪你一起被欺负。”

　　“就这种程度吗？！你难道就不能帮我反击一下之类的？”

　　“能够欺负你的人……那我也没有反抗的资本啊。”

　　说到这里的时候，伊凡注意到艾尔莎明显愣了一下。

　　“……这倒也是。”撇了撇嘴，艾尔莎意有所指的回了一句，便也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

　　狂风呼啸。

　　顶着凛冽的寒风，伊凡位于居住城市的城门口，一边忧心忡忡的想着这样的天气恐怕突然下雨都不会意外，一边默默的注视着面前的大道。

　　突然，伊凡眼前一亮，发现了面前由五俩马车组成的车队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距离伊凡获得爵位，并在这里定居已经过了三年时间。

　　正如艾尔莎所说的那样，成年过后获得封地，她便可以逃避自己那让人踹不过气来的家庭。

　　可尽管如此，她也只能在领地里待十个月时间，每年靠近新年的两个月，所有的王室成员都必须回到翡冷翠，参加新年王室的一系列活动。

　　自伊凡与艾尔莎认识，也已经过去了三年时间。三年时间，伊凡与艾尔莎的关系不但没有疏远，反而越发亲厚，就在几天之前。伊凡就已经接到了艾尔莎的来信，表示自己会在今天回到这座城市，让伊凡老老实实的来迎接她。

　　这就是伊凡早早的出现在此地的原因。

　　马车来到城门口，看见伊凡出现。艾尔莎从一辆马车上跳了下来，笑着和伊凡打了声招呼。

　　“让你替我准备接风，做好准备没有。”

　　“已经准备好了。”伊凡笑了笑，两年时间，两人之间已经变得极为的熟悉。

　　“公主殿下，罗兰爵士……”从刚刚的马车里追出来一个中年妇人，看上去像是艾尔莎的仆从，她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是觉得艾尔莎这样做有些不妥。

　　“没事的，又不是第一次了。”艾尔莎摆了摆手，浑不在意的丢下车队，一个人跟着伊凡先行离开。

　　“你这样做真的好吗？”看着被艾尔莎丢下的车队，伊凡颇为无奈的说道:“我记得你当初还跟我着重强调了所谓的王室礼仪……但露宿异性家里，无论如何也不是符合礼仪的事情吧？”

　　“此一时彼一时嘛。”艾尔莎笑了笑，“现在我身边的人全都是我自己的亲信。如果我没有做得太过分，他们也不会随便把我的事情乱告状，所以其实不用担心的。”

　　回到伊凡的小庄园，两人用过了晚餐，并将许久不见的各种话语倾泄了个痛快之后，于夜半时分，两人分别回房入睡。

　　虽然不大，但伊凡这毕竟是庄园规模，姑且还是有客房存在的。只可惜两年过去了，秉持着低调原则的伊凡至今依然是贵族群体里的异类。存在感低得可怜。他屋子里的客房，唯一的客人便只有面前的艾尔莎。这导致久而久之，那间房间几乎都变成了艾尔莎的私人房间。

　　这本该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直到一声尖叫打破了这份平静。

　　急匆匆的从房间里跑出来的伊凡正在疑惑于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就被一个长发女人抱了个满怀。

　　第一时间差点还怀疑是什么女鬼，直到定睛一看，才看到这是花容失色的艾尔莎。

　　艾尔莎的脑袋趴在伊凡的肩头，洗发水的香气从她背上披散着的长发上传来。让伊凡不得不费力将自己的意识从这件事情上脱离出来。

　　艾尔莎的身躯微微一颤，指了指自己的房间，“这里，那个东西……那个东西它……！”

　　……如果方便能不能麻烦你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伊凡嘴角抽了抽，指得顺着艾尔莎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凭借着超越普通人的视线，他立刻就注意到了地毯上那个漆黑的生物。

　　“蟑……”伊凡一愣，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那只漆黑的蟑螂一窜，消失在了伊凡的视线之中。

　　“……不见了。”伊凡无奈的说了一句。

　　艾尔莎勉强从伊凡的怀里分离，抓住他的衣角移动到了他的身后，“这……房间里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实不相瞒，我也很好奇。”伊凡无奈的耸了耸肩，“自你在这里住下之后，我甚至将这间房间列入了经常打扫的行列……平时也有好好的做通风，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像这种大型建筑不可能每个地方都天天清扫，如储物室之类的地方清扫力度比起卧室客厅之类的地方自然要小得多。原本客房伊凡也很少打扫――毕竟他这里没什么客人。直到艾尔莎时常在他这里留宿之后，这间客房成为了经常打扫的区域之一。

　　“照理来说，不应该啊……”

　　若是伊凡背后有眼，就会看见原本怯生生的居于他身后的艾尔莎脸上没有丝毫害怕的表情，反而在对着一本正经分析为什么会出现蟑螂的伊凡拼命的翻白眼。

　　这家伙……一个只穿着睡衣的漂亮异性就在身边，况且刚才还用那种方式给你送福利，你真的关注点就一直在蟑螂身上？！

　　翻了几个白眼，她重新露出一幅害怕的表情，“……现在应该怎么办？”

　　“……要不我给你换个房间？”伊凡刚说完的下一刻，自己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连经常打理的这间客房都出现了蟑螂……那何况其它那些不经常打扫的房间？

　　“……看来是时候找人全面收拾一下了。”伊凡叹息着说了一句。

　　“那，我去睡沙发，你去我……”

　　“不要。”艾尔莎如此说到，轻轻拉住伊凡衣角的手并没有松开，“我很讨厌那种恶心的东西……要是它再一次出现的话，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办。”

　　伊凡挠了挠头，一声叹息，倒也没有再拒绝什么。

　　两人移动到伊凡的房间处，进入房间之后，看着在自己的床边坐下来的艾尔莎，伊凡再度问了一遍，“我说……你认真的吗？”

　　“虽然确实有些不好意思……但姑且对你的人品我还是比较信得过的。”艾尔莎耸了耸肩，浑不在意的说到。

　　“哈……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够意识到这和人品没有关系，纯粹是和自制力有关。”

　　“呜……”艾尔莎眨了眨眼睛，“我……姑且还是相信你的自制力……吧。”

　　行吧。

　　既然本人都不担心，那伊凡在这里替她瞎操心也没有什么意义。

　　一声叹息，等到艾尔莎钻进了被窝之后，伊凡同样也进入了被我之中。

　　感受着视线里的一片漆黑，还有耳边回想着的呼吸声和从后背传来的体温，让伊凡本能的想拉开一点距离。知道快要从床上掉下去之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轻轻道了一声“晚安”，他闭上了眼睛，准备进入梦乡。

　　……原本他是这么打算的。

　　直到感觉到有一双手抱上了自己，让他不得不睁开眼睛。

　　“我说你啊！”

　　“他们把我和你的事情向父王通报了。”

　　嗯？

　　伊凡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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