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三日
“哎……”抱琴叹了口气，道：“这金钱镖，倒也是个磊落人物，比那些沽名钓誉之辈，强出不知多少。”
听龚逸飞讲述完这桩江湖旧事，她确实不胜唏嘘，若是唐紫晴当年没有用“一刹”，武林现今的格局只怕又要大有不同了，起码要多出三个真正的宗师级人物。
“呜呜……好惨啊……”捧香拿手娟儿抹着泪，哭得停不住：“呜呜呜……公子……呜呜……”
龚逸飞有些无奈，暗自觉得女人就是麻烦，也没什么哄人的心思，只假做安慰道：“好啦，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们也不要太过在意。”
然后点了点捧香的鼻尖，道：“快去擦擦脸吧，小花猫。”
捧香现在也没心思撒娇了，捂着眼睛乖乖站起来，和抱琴一起出了待客的小院。
“呜呜呜……抱琴姐姐……”捧香一只手拿着手绢抹泪，一只手攥住抱琴的袖子一角，跟着她往住处走。
“哎……”抱琴叹了口气，解开捧香攥她袖子的手，把这只白软细腻的小手握在手中，领着她回了两人居住的小院。
抱琴安慰了捧香一番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插上门阀，转到屏风后，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单膝跪下，恭敬道：“大人，已经确定龚逸飞确实知道些江湖旧事，而且……他知道很多细节。”
“哦？”
一个普通到令人过耳即忘的声音响起，甚至很难说这声音的主人到底是何性别。
抱琴犹豫地开口道：“他就像……真的在讲一个故事，甚至说到了那些人当时心情如何之类的，不知是杜撰还是……”
“这样么……我知道了。”那声音透着些了然，接着道：“廿九听令。”
“属下在。”抱琴沉稳应道。
“计划照常进行，三日之后收网。”那人声音没有半点波澜地道。
“是！”抱琴，也就是廿九，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透着无法掩藏的激动。
而另一边捧香回了房间后，同样插上了门阀，磨了墨，裁了二指宽的一张纸条出来，在上面写道：“持剑哥哥，抱琴姐姐想你了哦。”
待墨汁干了之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用令一支毛笔沾了沾瓶内的药水，在字与字的空隙间写道：“龚有私心，恐已叛变——五十五。”
那笔迹是褐色的，等它干了之后，却没有半点痕迹。
她熟练地将纸条卷成小卷，塞入一个小竹筒中，用腊封了口，然后蹦蹦跳跳地去了鸽子房。
养鸽子的老人看到捧香，不由笑道：“小捧香，又来送信啊？”
捧香骄傲地挺了挺胸脯，道：“当然啊，我可是答应了持剑哥哥要撮合他和抱琴姐姐的。”
老人笑着摇摇头，任她蹲在鸽子笼前面挑选自己喜欢的鸽子。
捧香假做挑选，很快找到了她放进来的其中一只鸽子，笑眯眯地道：“好啦，就你吧。”说着，她打开鸽子笼，把这只鸽子抱出来，将早已准备好的竹筒系在鸽子的脚上，手一扬，那鸽子便飞上天去。
***
龙钱和小乞丐们等到晚上时，才明白这里没人施舍银钱，小乞丐们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来，这是今天剩的，快吃吧。”
那面摊老板提着一桶面汤走了过来，里面零星剩着几根面条。
小乞丐们一拥而上，拿着破碗还算有序的喝了起来。
“大个儿，快来啊，别不好意思。”
有一个小乞丐拱了拱龙钱，小声说道。
龙钱倒不是觉得丢脸，而是怕被那面摊老板认出来，不过想到不去恐怕更容易被人发现，一咬牙，也猫腰挤进小乞丐们之间，掏出怀里的碗舀起面汤喝。
面汤很热乎，喝下去很舒服，但是完全不顶饿，事实上，饿了一天好不容易习惯了的胃部，又被面汤完全唤起了饥饿感。
龙钱越喝越饿，肚子又开始咕噜噜地叫起来，然后……他就又听到此起彼伏的咕噜声。
他扭头看了看，发现小乞丐们完全不以为意，甚至有的还在比谁的肚子声音大，笑闹的样子显得很欢乐。
看了这一幕，龙钱却越发心酸起来，看着这一大桶面汤，却再也下不了嘴，只匆匆把碗里的汤喝净，便悄悄退回了角落里。
小乞丐们呼噜噜地喝完汤，纷纷向面摊摊主道谢：“谢谢李叔。”
“没事没事。”李摊主笑眯眯地摆摆手，提上木桶转身就回去了。
龙钱的视线随着他，又落在那头被拴在树旁的老毛驴身上。
那驴安安静静地，时不时吃两口树根下的草，不注意看似乎很容易就会忽略它。
若是把这驴放了，它会不会去找金钱镖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再也压不下去了。
他仔细思考着这个想法的可能性，都说老马识途，这头驴都能在看不见的晚上赶路了，应该和马也不差多少吧？
这样想着，龙钱下定了决心。
他闭上眼睛，假装已经睡着了，待到四周完全寂静下来，只剩下小乞丐们平缓的呼吸声时，才慢慢睁开眼睛。
今夜的月光很好，他就着银白的月光，隐隐约约地能看见眼前的事物。
龙钱先小心翼翼地环视了一圈，见小乞丐们挤在一起，已经睡熟了。那些小摊也都收了起来，四周静悄悄的，全然陷入了夜的静寂之中……
“呼——呃——呼——呃——”
老毛驴突然发出和他的主人颇为相似的呼噜声，这吓了龙钱一跳，他忙左右看看，见并没有人被这相当奇特的呼噜声吵醒，这才松了口气。
他慢慢的站起身，向那头老毛驴走去。
老毛驴正低垂着头，沉沉的睡着，发出和他的主人如出一辙的呼噜声，正是这种呼噜声，使他完全不担心会吵醒其他人，他的那点脚步声和这呼噜声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龙钱突然发现，他要面临的最大的难题竟然不是如何安静的将这头毛驴带走，而是如何叫醒它。
“毛毛，毛毛？”
他试探性地叫着老毛驴的名字，但他很快发现在这样的呼噜声下，这头毛驴根本听不见他的呼唤。
他上前拍拍毛驴的脖子，又提起它耷拉着的长耳朵，凑上去唤道：“毛毛，醒醒！”
然而……都没有用。
毛驴依旧沉沉的睡着，没有半点反应。
龙钱突然觉得有点疲惫。
“算了，”他想，“毛毛真的已经很老了，就算它醒了，就算它能找到金钱镖，以它的速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到。”
这样想着，龙钱却并未离开，而是绕到板车边上，在板车上的破稻草里摸索了一番，他记得他还剩了几个面饼在车上。
龙钱摸了半天，没找到他装面饼的小布袋，反而摸出了一个酒葫芦。
那葫芦触手润滑，显然是用了很久，已经有了一层厚厚的包浆，他摇了摇葫芦，没有半点儿声音，显然里头一滴酒都无。
龙钱：“……”
果然，金钱镖就像他表现出来的一样，是真的很穷啊。
想到金钱镖那穷酸样子，龙钱不由笑了一下，他抬手拔开酒葫芦的塞子，一股熟悉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是朝露。
龙钱立刻就确定了这酒葫芦里之前装的是什么酒，因为他对朝露实在是太熟了。
为什么？金钱镖的酒葫芦里为什么会是甄家酒铺里的招牌，朝露？
最合理的解释自然是金钱镖从甄家酒铺偷了一葫芦朝露酒，但龙钱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可惜他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少了，便是想破脑袋，他也想不到金钱镖和甄掌柜是旧识这个事实的。
想不到的事情，龙钱并不钻牛角尖，反正他现在不明白的事情已经这么多了，也无所谓再多一件。
没摸到食物，龙钱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不至于多么难过，他很快就考虑起要不要趁晚上街上没人，逛一逛月霞城。
但是万一他刚走，金钱镖就回来了呢？
龙钱转头看看睡得正香的老毛驴，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到小乞丐们身边窝了起来。
只要在这里等着，金钱镖总会回来的，因为他不会丢下毛毛，但如果出去瞎逛，万一没找到什么线索，又错过了金钱镖，那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龙钱这样想着，保持着警惕小寐起来，伴着毛毛很有几分熟悉的呼噜声，他恍惚回到了和金钱镖离开白鹿镇的那个晚上。
***
龙钱就这样艰难的过了两日，吃也没得吃，睡也不敢睡，生怕错过了金钱镖回来的时候。他几乎是全凭着每天晚上那点儿面汤和自己的毅力在撑着。
直到第三日上午，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机。
“呃——啊——呃——啊——”
从早上开始就显得躁动不安的毛毛突然发出受惊一般的大叫，四个蹄子不住地踏着。
龙钱四处张望，并没有看见金钱镖的身影。
毛毛叫了一阵，似乎是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的缘故，很快又安静下来，凑近树根开始啃什么东西。
李摊主虽然被毛毛吓了一跳，但一时也腾不开身去安抚它，见它自己安静下来了，便没再注意，又专心招呼起客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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