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死

　　只有龙钱一直牢牢盯着毛毛，发现它其实在啃把它拴在书上的那根草绳，那根草绳用了很久，早就糟烂了，所以当毛毛啃断绳子，往街上跑时，只有他早有准备，一跃而起，追了过去。

　　一时间，城门前这处小小的人群聚集处，所有人都在呼喊。

　　“李摊主，你那驴跑了！”这是吃饭的食客和其他看到这一幕的摊主们。

　　“哎呀，那驴不是我的，这让我怎么跟金老哥交待呦！”这是被提醒之后，看着驴早已远去的背影惊慌的李摊主。

　　“大个儿——等等我们！”这是反应过来追上去的小乞丐们。

　　“李摊主，你别着急，大个儿他们去追了。”这是没跟着追过去，而是去安慰李摊主的小乞丐。

　　“不愧是月霞城，真有活力啊……”这是……刚刚进城，不明真相的人们。

　　***

　　龙钱跟着毛毛飞奔在月霞城的大街上，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这头毛驴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拉着那辆破板车跑的飞快。

　　路上行人纷纷尖叫着避让这驾疯了似的驴车和其后那个追驴车的少年。

　　“呼——呼——不……不行了，跑不动了……”小乞丐们接二连三的掉了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大个儿……太能跑了……”

　　“没……没事儿，他们那么……显眼，我们问问路人，慢慢……跟上去……”有聪明一点儿的小乞丐想了个主意。

　　其他小乞丐们互相对视一眼，纷纷点头道：“就这么办。”

　　在小乞丐们边询问路人边慢慢找过去的时候，龙钱追着毛毛已经穿过了整条南街，直往北街而去。

　　经过小乞丐们这两天的描述，龙钱大概了解了月霞城的大体结构，简单来说，月霞城有一纵一横两条大街，连接着四个城门，他这几天一直待的地方就是南门附近。

　　月霞城商业发达，越靠近城中心街市越是繁华，以西市最具特色，很多来月霞城游玩的人都是奔着汇聚了全国各地各色物品、甚至包括一些异域货物的西市而来，南街多是一些月霞城本地人经营的小商铺，东街多是客栈驿站之类，至于北街，则应该算是月霞城上层人士的居住区，县衙就设在北街靠城中心的位置。

　　与喧哗热闹的南街不同，北街的气氛显得更为肃穆幽静，狂奔的毛驴也就更加的……显眼了。

　　驴蹄踏在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青石板上，激荡出单薄又激烈的“哒哒”声，破破烂烂的板车被带得几乎要飞起来似的，糟烂的稻草被抛了一路，刚刚落地，又被紧随其后的龙钱踏得飞扬起来。

　　这一切都显得与这片精致幽雅的建筑群格格不入。

　　破驴车和“乞丐”样的龙钱先后自县衙门前飞奔而过，几个正站在衙门口肃穆聊天的捕快被惊得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大声喝道：“什么人？敢在此喧哗？”

　　几位捕快转头看去时，那两个明显不可能是北街居民的身影跑得已经快看不见了。

　　一身黑红制服的捕头当机立断道：“追！”言罢，已经一马当先地追了出去。

　　其余三人自然迅速跟上。

　　而领着一连串人狂奔的老毛驴，在北街宽阔无人的道路上灵巧地拐了几个弯，直直冲入了一处雅致贵气的小院。

　　这小院门户洞开，竟没有一个门房之类的人，自然也没有人能拦住这头状似疯狂的老驴。

　　龙钱刚刚靠近这小院，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他慢慢停下了脚步，肺部因为这前所未有的狂奔针刺似的疼，每一次呼吸都能尝到一股铁锈味，但这小院门口的血腥味却更加浓郁，浓郁到无法错认的地步。

　　龙钱没时间考虑要不要休息，一种恐惧感已攫住了他的心神。

　　他一步一步地踏过台阶，跨过大门，绕过影壁，然后……他就见到了，何谓人间炼狱。

　　起码数十人倒在地上，死状不一，有被开膛破肚者、身首异处者、断肢四散者，更别提还有那脑袋被削去一半、撒了一地红白之物的，那整个人断成好几截的等等。

　　精致的花木和石子小路俱都被染成红色，鲜红的血液还正在流动，通过月门流向其他地方。

　　这可怖的一幕冲击着龙钱，他第一次看到死人，新鲜的，甚至还保持着体温的死人，却一见，就见了数十个。

　　他不禁转头干呕起来，他多日没有好好进食，只能呕出腥苦的胆汁。

　　捕快们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们毕竟是武艺傍身的成年人，运气起来速度快的很，并没比龙钱晚到多少。

　　那捕头急忙上前扶起龙钱，边替他顺背便问道：“小兄弟，你没事吧？可看到这是何人所为？”

　　龙钱吐了一阵，已经稍稍适应了些，只是一时止不住干呕，此时被人扶起顺背，倒是好受很多，他勉强摇了摇头，声音虚弱地道：“我……我到时，就……就……”

　　中年捕头经验丰富，不待他说完，已经明白过来，留了一个捕快照顾他之后，便领着另外两人跨过一地尸体，往毛毛奔出的那个月门而去。

　　另三人远没有中年捕头这般淡定，被点留下的那个明显松了一口气，另两个羡慕的看了他一眼，煞白着一张脸，也只能跟了上去。

　　龙钱缓了一阵，稍稍恢复了些体力后，虚弱地对那留下照顾他的捕快道：“捕快大哥，您不必照顾我了，快回衙门叫些人吧……不管这些人是怎么死的，恐怕都需要更多人手才行。”

　　年轻捕快回过神来，神色一肃，点了点头，却又道：“不行，你得跟我一起走，不然若那贼人出来，你怎么办？”

　　龙钱听了，心里一暖，但还是坚持道：“不，我现在走路都困难，只会拖累您，现在正是分秒必争之时，您快去吧，您放心，我会藏好的。”

　　年轻捕快也知轻重缓急，再三叮嘱龙钱自己藏好后，向衙门飞速奔去。

　　龙钱见那年轻捕头跑远了，犹豫一阵，正想离开这个小院，却听院内传出一阵孩童的尖叫和哭泣声，隐隐还能听到一两声“大个儿”的叫喊。

　　是小乞丐们！

　　龙钱一愣，这才记起当时有几个小乞丐也追了过来，后来他没在听见小乞丐的呼喊，只以为是他们追不上回去了，现在想来，只怕他们是向路人打听到他进了北街后，由其他地方绕进来的，也不知怎么就这么巧，竟让他们从不知哪个门进了这小院！

　　龙钱顾不得再多想，只觉心急如焚，急忙强忍恶心，踏着一地血水向叫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不知是不是该庆幸，小乞丐们的尖叫一直未停，使龙钱没有迷路，径直穿过那些修得精致漂亮的花木到了一处小门前。

　　这里大概是这处院落的后门，旁边有一马厩，几匹健马被栓在里面，正不安的打着响鼻，地上则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

　　五个小乞丐紧紧地挤在一起，靠着门框，眼睛死死闭着，嘴里胡乱的尖叫着，显然是被吓到了。

　　龙钱顾不上仔细打量地上的人，先把那五人拍醒，制止了他们的尖叫，然后急忙道：“你们快走，现在只怕已经有人被你们的尖叫声引来了！”

　　五只受惊的小麻雀被他推着，懵懵懂懂地往外走着，有一个突然反应过来，回头问到：“那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龙钱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地上那个血糊糊的身影，摇头道：“我会跟上去的，你们先走，不然一会儿跑起来我可顾不上你们。”

　　小乞丐们想到龙钱刚刚飞奔的模样，纷纷点了点头，不再多劝，只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龙钱目送他们离开，正要回身去确定一下地上那人的身份，却感觉余光中有血色蔓延，他急急扭头，正见到一个小乞丐脖子上绽出一蓬血花。

　　一个高大的黑衣人站在小乞丐们身前，手中的细剑上染满了鲜血，新鲜的血滴珠串似的落在地上，带来一种无声的压抑和恐怖。

　　不等龙钱反应过来，黑衣人手中细剑再挥，又一个小小的身影倒下了。

　　龙钱被刺激得双目赤红，一边大喝道：“跑啊！”一边向那三人冲去。

　　剩下的三个小乞丐这才反应过来，但是同伴在眼前被杀带给他们的冲击比对龙钱的更大，有一人竟大叫着向那黑衣人冲去。

　　“啊啊啊——”

　　“噗。”

　　黑衣人不紧不慢地把细剑往前一送，就将这不自量力的小乞丐穿在了剑上，他手臂一抖，那个瘦小的身子就被甩到了一边。

　　另两个在恐惧的驱使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龙钱跑来，其中一个腿一软，踉跄了一下，可不等他跌倒，那柄细剑已砍下了他的脑袋。

　　龙钱目眦欲裂，却并未让愤怒吞噬仅剩的理智，只一把抱起仅剩的那一个，疯狂的往回跑。

　　他能感到一阵锋锐之气正紧紧追在他脑后，这催得他脚下竟又快了两分。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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