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南笙站在天幻宫中殿，低声询问着武罗。
武罗从房间走出，看了看里面紧闭双眼的人，将门关好，这才回答南笙的话，“你别担心，她需要好好休息，身上的伤要慢慢恢复。”
“嗯。”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中殿，武罗安排了阿忆守在门口。
“若是熙颜醒了，你便安排人来通知我。”
“是，娘娘。”
回到正殿，堂中的几个人面色都不太好。
崇明低着头，摇晃着手中的小酒壶，另一边坐着云离，暮临则乖乖的站在师傅的身后。
武罗径自走到青栾的身边，把青栾按在藤椅上。
“‘这位大人’，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
一直沉默的云离突然开口，“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她。”
崇明摆弄着酒壶，“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不知道熙颜醒来，对九重九上发生的事情还记得多少。”南笙坐在藤椅上，若是熙颜都记得，那他该如何面对她？
“那个玖叙现在如何了？”云离开口问暮临。
“师傅，我已经安排楚犀去打发他了。”
“那便好。”
云离抬眼看着南笙，“你如此将她从九重九带下来，他日要如何解释？”
“崇圣君自会应付，经过此事，他心里应当有了决断。”
南笙说的轻描淡写，但是云离明白，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句芒既已被你推下祭仙台，大概需要好好休养一阵了。”
听到云离说道这，崇明盯着酒壶笑了。
“我猜猜，句芒把她带到祭仙台，不完全是为了夺取她的山海之力吧，”崇明站起身走到南笙面前，“他想强行唤醒灵婴，对么？”
“不错。”
青栾的手捏紧藤椅，武罗只好轻抚着他的肩。
“我不知道熙颜醒过来还会不会记得祭仙台上的那些事情。”
“你当然最怕她记得，”崇明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那的南笙，转身又回到了自己坐的位置，“她会看清你的面目，直到了解你‘这位大人’的深明大义……”
“崇明，别说了，”青栾打断了崇明的话，“那种事情最好不要发生。”
崇明又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这个我知道。”
“如今熙颜就安顿在武罗这里吧。”南笙站起身。
“你又要走了么？”云离对着南笙的背影道，“你难道不想见她醒来再走么？”
“散落的书页还未找到，如今这一闹，免不了要乱起来，我……”
“终究还是山海众生么？”
“云离，”南笙站住脚步，“你说的不错，她也是山海众生之一，我不会再选择牺牲她，所以，”他从怀里取出崇圣君收好的竹简，“这个，我留在天幻宫。”
南笙把装着众生行时录碎片的书简放在地上。
“我先走了。”
“哼。”南笙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崇明这才走上前，从地上捡起书简，递给武罗。
武罗小心的把书简收好，“那我还是去看看熙颜吧。”
“好。”
天幻宫中殿房间里睡着的女孩不知做了什么梦，眼角落下了长长的泪痕。
熙颜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她梦见高耸的琉璃穹顶，被一根根高大的白玉柱撑起，雾气朦胧中，她看见一个红衣的身影背对着她。
熙颜看不清她的模样，只看见她把手里一把墨色的古琴断成两截，扔在一个青衣人的脚边。
熙颜揉着眼睛，靠近了想要看清楚。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穿过浓雾，却不见了刚才的两个人。
目之所及，是没有被雾气笼罩的祭仙台。
祭仙台周围的步台上站了好些人，都模模糊糊看不清面孔。
那一群人中间，站着三个人，一个是黑紫阔袍的模样，熙颜觉得很眼熟，另一个是浅紫绣金阔袍的女子，她正指着什么，对身边的男子发难，而另一个白衣男人似乎在辩解着什么……
熙颜好奇的看过去，倒在那三人面前的，是一个女子，她撑着身子跪在祭仙台上，面前刺目的血色，比她红裙的颜色还要深。
她的长发垂落，熙颜更加看不清她的模样。
跪在地上的女子浑身颤抖，手指捏的很紧。
熙颜突然觉得自己的胸口很闷，脸上的伤疤也开始火烧火燎的疼起来。
那个跪在那里垂着头的女子似乎感觉到了熙颜的视线，她猛地抬起头看着熙颜的方向……
……！
熙颜觉得自己更难以呼吸了，那女子的半张脸上，布满了血色，中间清晰可见一道深黑的疤痕。
熙颜后退了几步，低头看着自己，原本的衣服上，手上都沾满了血。
这……！
熙颜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那跪在地上的女人好像说了什么，熙颜努力想听清……
“熙颜？”
“熙颜——？”
唔……是谁在叫我？
熙颜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睛，“云离？”
“她醒了！”
云离坐在床边看着熙颜，“你终于醒了。”
“云离……你没事吧。”
“你……不必担心我，”云离温暖的掌心抚在熙颜的手背，“我一点事都没有。”
“只是下次，你不可以再如此了。”
熙颜眨眨眼，“云离，我好像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嗯？”云离接过侍女端来的药碗，“我扶你起来先把药喝了，什么梦啊，今后慢慢说……”
“唔……好难喝……！”
在熙颜的极力反抗下，云离把药都灌进了她嘴里，“这才听话嘛。”
“对了云离，玖叙怎么样了？”
云离把碗放到一边，“打发走了。”
“他还好吧？”
云离面色有些不悦，“小祖宗，你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那厮根本不用你担心，现在已经不知去哪儿抓妖怪了。”
“云离，你怪怪的……”熙颜盘着腿坐在被子里，“你好像有些不高兴啊？”
“……我没有不高兴，我……”云离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就被门口的叫嚷声给打断了。
“小熙颜！你可算醒了！真是担心死我了！”
“崇明……！青儿……”
看着先后进来的两个人，熙颜赶紧把头低下来。
“你溜出去，可好玩？”青栾的声音让熙颜听出来了，这不是随便递一杯茶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青儿……你别生气嘛……”看着青栾脸色还是没有变化，熙颜眼珠一转，抱紧被子捂住自己，“哎呀……！痛！”
“……怎么还痛？”云离赶紧让刚才端药的侍女去叫武罗，“去把你们娘娘叫来！”
“噗哈哈哈……”
崇明看着歪在床边的熙颜，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青栾不满的瞪着他，崇明一边捂着肚子，一边伸手搭在青栾身上撑着自己，“小熙颜！装病装痛的，就想逃避青栾大人的制裁么！偷溜出去这件事可不是这么好混过去的！”
青栾一屁股坐在外屋的茶桌边不说话了，云离把熙颜拉起来上下打量，“真的是装的么？”
“……”
熙颜坐在床边活动了一下身体，“……云离君，我没事……”
此时侍女已经带着武罗过来了，武罗看着门口冷着一张脸的青栾，又看看笑的抹眼睛的崇明，以及床边坐起来的熙颜，“怎么回事……”
熙颜抬起头看着门口走进来的女子，那声音好听极了，宛如瑶铃抚柳，筝琴相邀。
“……哈哈没事，武罗，”崇明走上前把武罗带到熙颜面前，“正好，你们俩认识一下吧？”
“熙颜，这位是执掌天幻宫的娘娘，武罗。”
“武罗姐姐。”
虽然熙颜昏睡的时候武罗经常来看她，但是见到醒过来的她，就算遮住了半张脸，武罗还是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故人的模样。
“不用叫姐姐，叫我武罗就可以了。”
“嗯。”
武罗拉着熙颜起来活动了一下，“应当是没事了。”
熙颜绕过几人走到外屋，把桌子上的茶倒了一杯，递给青栾，“青儿哥哥，熙颜知道错了。”
青栾瞟了她一眼，还是一本正经的接过她手里的茶，“嗯。”
看着熙颜笑盈盈的面孔，青栾又不忍心再责怪她，只好把茶接了，好把这件事就翻过去了。
“你刚才说做梦了，什么梦？”云离走到他们身边坐下，熙颜也伸手给他递了一杯茶。
“啊……是个，很奇怪的梦……”
熙颜也在桌子边坐下，托着腮，皱着眉，扫视了一圈房间里的人，“师傅又出去了么……？”
“……嗯。”
熙颜撇撇嘴，手指捏住一个杯子的边缘，“……其实我脑子很乱。”
云离的心一紧，看着玩弄着杯子的熙颜。
“我做梦，梦见了句芒带我去的那个祭仙台，站满了人，中间还有一个人浑身是血的……”
熙颜的语气平淡，却让在场的人屏住了呼吸。
“……你们看起来都好紧张啊，”熙颜神色古怪的看着他们，“有三个人好像站在那个都是血的人身边说着什么，听不清也看不清的，”熙颜撑着头，“这之前我好像还看到两个人摔了一把琴，不过也看不清。”
青栾的心脏跳的很猛，他清楚的记得，熙颜所说，正是灵婴在去往祭仙台的之前，当着他的面，摔碎了焦琴，把他赶出了九重九。
而后面那一幕，云离知道，那三个人中，有一个是自己。
那是灵婴在祭仙台上被崇圣君取走了一只眼睛，然后散了神魂。
这些事情从熙颜的口中被说出来，仿佛是真的只是梦境一般。
熙颜撇撇嘴，“哎，不知是不是我在祭仙台出现的幻觉，那个叫崇圣君的，真的很像师傅。”
熙颜低着头，“句芒一直在我耳边说，什么灵婴，还说让我想起来……”
她往桌子上一趴，“可是我根本听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那后来呢？”青栾轻声问道。
“后来啊……”熙颜摸了摸脸上的面具，“他说我这个面具碍眼，就说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摘了它……”
“再后来我就只记得句芒一直在说什么……迷迷糊糊就感觉师傅来找我了，没想到醒来还是见不到他……”
几个人面面相觑，云离看着熙颜冥思苦想的样子，“想不起来就不要去想了。”
熙颜的眼珠转了转，“嗯！”
梦境真的只是梦境么？
熙颜虽然嘴上答应了云离不去想，可是，她昏睡之前，确实听到了那些人对着她眼前的南笙叫了崇圣君。
所以一切，真的能被视作梦境么？
熙颜很好奇，梦里的那几个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个倒在地上女子，究竟说了什么？
灵婴，到底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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