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扶桑神树下，句芒靠着树干休养。
他被南笙推下了祭仙台，身上大半都被灼伤了。
扶桑树的下的细藤包裹在他受伤的皮肤上，句芒的额前有些细密的汗。
“真是失算了，没想到居然真的做了她的师傅？”句芒看着手上细密的纹理，“看来我还要休养一些时日，”他嘴角露出一个笑，“崇圣君，这双重的身份，不知道你的徒弟会不会很好奇呢？我如此推波助澜，真不知道会有什么有趣的结果呢。”
“没想到呀，堂堂神句芒，原来也会被祭仙台烧成这样。”
“哎呀哎呀，”句芒闭着双眼靠在扶桑树上，“九凤怎么来了？”
“祭仙台那么大的动静，怎么会不吸引我呢？”
扶桑树上落下一个披挂红羽霓裳的女人，她身上挂着浅青的坠饰，在红羽中格外显眼。
她斜倚着扶桑树，腰上缠着的纹金黑缎在半空中浮着，一双凤眼打量着句芒，“我虽身在北极天柜，却也能感受到灵婴的气息。”
“唔，”句芒睁开一只眼睛看着九凤，“眼下你找我，不会就是为了来看我这副狼狈样吧？”
“当然不是！”九凤手指划过扶桑树上盘错的枝干，“我是想助您一臂之力呢。”
句芒这才睁开眼睛，正眼瞧着眼前的人，“你如何能助我？”
九凤从怀中取出几片发黄的书纸，“您看看这个？”
句芒从她手上接过那几张纸，纸面上散发着莹亮的光，随着句芒的手指在纸面上掠过，一道道浅纹在纸面上展开。
“这是落在我那处的众生行时录残页，”九凤看着句芒手中的纸页，“便是送给您的见面礼了。”
句芒满意的看着手上的纸页，那莹亮的光汇聚成一小块，凝结在纸上，那是昔日被封印的异兽之灵，正随着句芒的手指颤动。
“如此甚好啊？”句芒用力把书纸攥在手心，“这几日我要好好休息，希望你下次来的时候，能给我一点惊喜。”
“是。”
南笙其实并没有离开很远，他站在青要山的一隅，远远的看着天幻宫的方向。
他知道，此时那个女孩已经醒过来了，他也知道，熙颜脸上必然是失望的表情。
南笙背后的剑匣微微震动，这才让他的目光收了回来，祭仙台这么一闹，山海大荒流落的书页必然会有回应，如今正是找回书页的最佳时机。
他望着掌心的虚影，对身后的人说，“云离。”
云离站在离他不远的山石后看着他，一直等到他叫了名字，才从石后走向南笙。
“你知道她醒了之后跟我说了些什么么？”
南笙站在山崖边一动不动，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掌心。
“之前崇明告诉我，若是她想起曾经的事情，也不过是梦境虚影。”云离走到南笙身边，看着他的掌心，那虚影是小小的熙颜，正捧着一支桃花。
“她说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看到了被挖去眼睛的灵婴……”
南笙的手指颤抖了一下，掌心欢笑的熙颜的虚影转瞬消逝了，“然后呢……”
“然后，她说她记得，崇圣君长得很像她的师傅。”
“熙颜从小就是个没有什么心思的姑娘，我已经嘱咐她不要去多想，”云离看着南笙有些失神的样子，“是不是那些残页都找回来，就不会再容不下她了？”
南笙回头看着云离，“你觉得熙颜真的不会多想么，这一点我很怀疑，”说着南笙转身就往山下走去，“我知道你一心为她，在我回来之前，尽量让她不要离开青要山吧。”
“南笙，”云离对着南笙的背影叫他，“你觉得这样还能逃避她多久？”
“……”
南笙没有回答云离的话，一阵轻雾散去，青要山高耸的山崖上，只剩下云离一个人。
“……时间不会让你遗忘，只会让你记忆深刻……”
熙颜抱着胳膊坐在明镜池边，嘴里念念叨叨。
梦境里模模糊糊的景象她其实已经记不清楚了，唯有那个黑紫阔袍的男人的脸，在她脑子里越来越清晰。
“那，就是师傅吧？”熙颜低着头，手里的树枝搅动着明镜池水，看着那一圈一圈的波纹，熙颜又想起来那男人冷漠疏离的目光，不禁打了个冷战。
“不不不……师傅那么温柔，怎么会有那种眼神呢……”熙颜大声叹了一口气，“本来还想问问师傅，结果醒来了又不见他……”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一听到这声音，熙颜就知道是武罗来了。
“武罗姐姐，我见你这花园好看，就在此处多呆了一会。”
武罗在熙颜身边坐下，“我曾经有个朋友，也像你这般喜欢在明镜池边上坐着，”武罗说着，也折了一根枝丫，拨动明镜池水，“我跟她，如同亲姐妹一般。”
“那她现在何处啊？”
“她……”武罗没有继续说，熙颜看着武罗的脸色微变，心下明白了一些，忙伸出手握住武罗的手。
“武罗姐姐，初见你我就觉得你很亲切，也同我的亲姐姐一般呢。”
柔和的阳光洒在二人的脸上，那一瞬间，武罗仿佛看到了百年之前的那个人，也这样对她明媚的笑着。
“我初见小熙颜也觉得很亲切呢。”武罗看着那一潭平静的池水，陷入了沉默。
“武罗姐姐，我可以问你一些事情么？”
“嗯？你想问什么？”武罗看着身边的女孩，她低垂着头，似乎想了很久的样子。
“我……我想问问，崇圣君，是个什么样的神仙啊？”
武罗有些惊讶，“为何突然问他？”
“唔……武罗姐姐你应该见过我的师傅了吧？他，是不是和崇圣君很像？”
武罗咬着嘴唇，心里盘算了一下，轻抚上熙颜握着她的手，“崇圣君算是一众府君中，阶位最高的了，若是不算老神，他应该是凌云殿里，最有发言权的府君之一了……”
熙颜没有抬头，只是静静的听着武罗说话。
“百年之前，众生行时录被散落山海，险些引起大乱，最后终止这场大乱的，就是崇圣君……”
武罗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熙颜的反应，“崇圣君最不看私情，都说他这人，最冷酷无情了。”
“这样啊……”熙颜撑着头，“我师傅却不是冷酷无情之人……”
武罗看着熙颜，“是呀，若不是他的无情，我也不会失去自己的姐妹了……”
“武罗姐姐，你是说百年之前的大乱么？”
“嗯……”
“你说的那个众生行时录……我好像听谁说过的，我看过它的副册……”熙颜转向武罗，“那究竟是一本什么书啊？”
“那本书的每一页里，都有一个异兽之灵，是曾经的山海之母封印，后又被归册的。”
“这么重要的一本书啊，当初为何会散落山海大荒呢？”
武罗也低下头，“我那时并不在场，我只知道，祭仙台上有一个人神魂俱散，这事情便被平息了。”
熙颜脑海中突然闪过梦境中出现的一幕幕，那景象略过的太快，让她有些头疼。
“……你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突然有些头晕。”熙颜对武罗笑笑，就看见身后不远处走来的两个人。
“你们在聊什么？”青栾走到熙颜的身后，熙颜站起身，正要说什么，武罗便抢先开口了。
“怎么啦，女孩子家聊聊天，还要给你讲呀？”
武罗对熙颜眨了眨眼，熙颜眼睛转着看着面前的两个人，“青儿哥哥管的真多，我和武罗姐姐一见如故呢，不觉就聊多了。”
青栾挑着眉看着熙颜，“我怎么就管得多了……”
熙颜笑着绕过青栾，“武罗姐姐，今天有什么好吃呀，我好饿。”
“小熙颜，听说今天武罗这里可是有附禺山的花斑文贝，哎呀，你要不要跟我去尝尝啊？”
崇明对着熙颜挥挥手，熙颜赶紧跟了上去，“崇明哥哥，花斑文贝很好吃么……？”
青栾站在武罗身边看着熙颜追着崇明跑远了，脸上挂着微笑。
“我很羡慕熙颜，现在可以如此自在。”武罗的目光一直流连在青栾身上。
“怎么突然说这个？”青栾回头看着武罗，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
“她这样活的自由自在，完全不用担心任何事情会发生，因为一旦发生了什么，都不用她来承受，都有人来帮她解决，这难道不是让人很羡慕么？”
武罗转过脸，不去看青栾的表情，她说完这些，又轻笑了一下，“她什么也不用知道，就这样天真快乐的普普通通过完一生，我真的很羡慕。”
青栾伸手按住武罗的肩膀，“她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你我最清楚，她如今这样无忧无虑，就是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她实在无需再经历什么了。”
武罗猛地转过身，环住了青栾的腰，“栾哥，我都明白，她是我最好的姐妹，我当然真心希望她好，自然不会愿意她再经历痛苦，只是，我担心你……”
青栾轻轻搂住她，“你更加无需为我担忧了，倒是我们在你这处，给你添了许多事情了……”
武罗把脸埋在青栾的怀里，心脏跳得飞快如擂鼓，她心中回忆起自己刚才对熙颜说的那些话。
武罗不是没有怀有私心，在她心里熙颜终究还不是灵婴，她如此安然的接受这样平静的生活，全然不知事情的真相，公平么？
武罗想着，搂着青栾的手又紧了紧，她迟早都会知道的不是么？我只是稍微提一下，这样做也没有错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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