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暗梅香
后宫选秀按照惯例是三年一次，现如今后宫仅有四妃，以及以下的各级宫妃美人。
李从舟从前做皇子时便是没有正妃，身边只有几个伺候的人，也没有十分受宠的人，这也是为何后宫之主，皇后之位一直悬虚的原因。
第二日早朝，陆东执当着奉和殿朝臣的面宣读李从舟的旨意。
“陛下有旨，正四品在内及以上大臣，家中凡有正房所出嫡女，将画像交由礼部，由皇上自己采选，作为皇后人选。”
陆东执皇后两字一出，朝堂上瞬间发出一阵议论声，正四品的大官们脸上都露出欣喜的表情，皇上终于要选皇后，自然是一大幸事，只是不知谁能有此殊荣。
李从舟面无波澜的端坐在大殿上，面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陆东执揣测不了他的意思，这选皇后，是昨日皇上自己说的，说完还立刻就拟旨让他今日当殿宣读。怎么的他觉得皇上却是甚是不欢喜的模样？
“陛下，您可还有其他吩咐？还是奴才让大臣们散了？”
李从舟没开口回答他，却是缓缓起身，狭长的眼睛凝视群臣。
“朕近日批阅了不少奏折，皆是让朕尽快册立皇后，以稳定后宫，延绵子嗣。朕便依了诸位请奏，只是诸位也知道朕素来爱美人，若是诸位爱卿家中女儿不够美，想来也难让朕满意，如若不满意，这皇后可还怎么选？”
此番话让群臣无话以对，这皇上是个什么意思？选皇后看脸，说来并无任何问题，正四品官员家中嫡女自是顶好的，长相和教养都是寻常人家中的女儿无法比较的，又怎么会让皇上不满意呢？
李从舟说完一席话便径直离开了奉和殿，陆东执散了朝臣，便立刻追了上去。
跟在皇上后面，心里细细一琢磨，就感觉明白了什么。
皇上看来是并非真的要立后，这选皇后看脸看似是个再简单不过的要求，可是圣心难测，谁知道皇上认为的美是什么样的？再说了，陛下说美便是美，说不美便是不美，即便是应了群臣之奏，立不立也只是陛下的一个选择。
既如此，想来即使是天仙的人物，也是难登这皇后之位了。
二月的雪纷纷扬扬的下了十几天以后终于停了，海泠到浣衣居第四天，已经被李嬷嬷安排来跟着其他的小宫女一起做事，浣衣居每天要洗的衣物不但要分是哪个宫殿，每个宫殿的衣物还要分不同的布料有不同的清洗方法。因此浣衣居作为八局之二，人数自然也是非常多，仅次于御膳房。
海泠跟着一个十六岁的小宫女一起晾西四宫的被褥，小宫女叫兰昭，在浣衣局呆了三年了，她身量也小，可是比上海泠还是好了许多，再加上她的小脸圆圆的，皮肤白白净净的。非常可爱，最关键是海泠也就是和她相处了一天，便觉得她是一个单纯又热情的女子。
“海泠，都怪我们两个身量吃亏了，这晾被褥实在是太累了，我的胳膊都快伸得要断掉了。”
海泠笑了笑“晾一床被褥和晾无数床被褥可不一样，这和身量可没关系。”只要是个人都会累。
兰昭听了她的话撇撇嘴，谁让她之前是专管寝衣清洗的，那寝衣多薄啊，哪里像现在这重重的被褥，兰昭越发觉得这浣衣局是越来越呆不下去了，任凭这宫里任何一个女子，也没有说心甘情愿呆在这浣衣局的，每天没有一刻歇气不说，这原本嫩如水葱的双手，长年累月的浸泡在水里，也早已经变得没法看了。
“海泠，我可真想去其他宫里当差，我宁愿去当妃子们最低等的丫头，去受气，我也不想在浣衣局呆了。”
海泠晾被褥的动作顿了顿，看了一眼兰昭，她才入浣衣局，做的事情还不多，实在是无法体会她的感受，而且即使她能体会她的感受，那又如何？她和兰昭不同，想必这宫里哪里是最苦最累的地方，哪里就是应该她去的地方，一个戴罪之身，她并没有想得太多。
“阿兰，你从前一入宫，为何不在其他宫里当差？”她问她。
“说来我就气！那时我本来是能被选到容妃宫里去做宫女的，可是就因为那时嬷嬷来挑选时我睡过了头，去了迟了些，结果看上眼的被人挑完了，没被看上的，还有我这个压根儿没被看的，也就只能被发配到浣衣局了。”
兰昭提起这件事就是泪，也怪她自己，在这宫里这么久，也都还没改掉从前马马虎虎的个性，她想她迟早是要吃亏的，也幸好这浣衣局是个避世的地方，才让她没有因为自己这蠢笨的个性受到什么处罚。
海泠也为她感到可惜，也许她去了容妃宫里，可能这么些年，都能做个受重用的宫女了。
“不过呀，现在我倒不觉得可惜了。”兰昭悄了悄四周，凑近海泠的耳朵继续说接下来的话，“听说那个容妃娘娘，虽然长得美若天仙，可是那个脾气可是真的不敢恭维，她宫里的小宫女都很怕她呢。可是好像即使容妃娘娘再怎么骄纵，陛下也从未对她生气呢。”
皇宫里处处是耳朵，议论宫妃要是被听见了，可不是小事。海泠连忙捂住兰昭的嘴巴，她用了力气，兰昭一下子憋住了气，小圆脸通红。
海泠连忙放开自己的手“你可不要随便在宫里说这些，不过既然如此，也幸好你没有去容妃宫里”
不然，照她这马虎个性，可是要吃亏。
兰昭还以为海泠心里是在担心她，连连点头，表示同意，脸上做着可怜的小表情。
两人晾被褥晾到未时才算完，有其他宫女来接替，海泠和兰昭正准备去用饭，半道又被另外一个宫女叫到了陈总管的房间。
“叫你们俩来，是有个大事交给你们俩做，原来这事情我是要交给无双的，可是她受了风寒，我只能让她歇息几天。兰昭也是浣衣局呆了许久的宫女了，我现在便把这事情交给你，海泠你就从旁协助。”
陈总管让人陆东执带来的盒子递给了兰昭，兰昭接过看了看，是一个极精致的盒子，她从来没见过的样式和花纹。
“皇上身边的陆总管拿了这个过来，他吩咐以后清洗皇上的被褥以及寝衣时，将此物浸染在水里，被褥和寝衣便会有香味。这可是皇上特意吩咐的。”
皇上的被褥寝衣是每天都会拿到浣衣局清洗的，有专门的洗衣房用来清洗皇上的东西，也有好几个宫女和嬷嬷监管，自是因为凡是和皇上沾边的东西那都是极为重要的。
如若不是因为无双病了，这件事当然她是要交给自己最信任也是最爱重的大宫女来做的。
“海泠你是个沉稳的孩子，兰昭这丫头虽然懂得比你多，可是性格太马虎，你就多帮帮她吧当然这事也不完全就是你们两个人完成，只是这香我就交给兰昭了，其他的人我也更加不放心。”
陈总管说的香，俨然就是兰昭手中的物件，这意思是，兰昭现在手中拿的可是陛下最喜欢的香，听小太监们说陛下爱香如狂，尤其喜爱花香，每年西域进贡的物品中有一半都是各种奇香，用来讨陛下的欢心。
小盒子在兰昭手里翻来翻去的被欣赏，海泠身子站得直直的，眼神却也往哪里那香上看。
圆圆的一个小盒子，十分精致又好看。
兰昭把陈总管交给她的任务做得十分用心，装着暗梅香的盒子被兰昭随身携带在身上，关于这个海泠倒是提醒她，这般重视小心适得其反，万一一个不小心香盒掉了或者是出个什么意外，那她们可是赔上自己也没法救回这个香。
兰昭却不这么认为，她觉得浣衣局人多眼杂，这个东西又如此珍贵，要是她随便放在屋里，被有心人知道了偷去了怎么办？虽然偷去了也无人敢在宫中用这个香，脑子聪明的小太监小宫女就会拿到宫外去卖，可能还会坐地起价，小赚一笔。
兰昭想得很多，可是在海泠看来似乎倒也没有必要如此，皇上用此香来熏被褥的做法就已经表现显然这香用之不尽，又怎么在乎这么一小盒？
自此后，海泠和兰昭二人每日辰时准时将小太监们抱过来的皇上用过的被褥拿来清洗，再用上暗梅香，仔细的晾干熨平再由伺候皇帝的太监拿回去。
事情做了几日也就渐渐习惯，暗梅香的味道确实是奇特又好闻，每日鼓捣，海泠和兰昭都感觉自己身上仿佛都染上那股味道，香味还始终不散。
这也是为什么李从舟如此爱这个香的原因，或者是如此爱熏香的原因。
陆东执从前进皇上寝殿时只能在殿门口闻到熏香的气味，如今，就连替皇上更衣叠被时这股子味道也是能闻见，并且更加浓烈。
“朕最近觉得甚是好眠，大概是心理原因作祟，其实这香并没有助人入眠的功能。”
陆东执小心的回话“陛下您能安寝就是最大的幸事。”
隔了几天，陆东执又去了一趟浣衣局，送了新的香盒，顺道夸赞了陈总管一番，将小事做得很妥帖，当然大事也从来不马虎。
陈总管也笑着回应陆东执，只要与陛下相关的事情，怎么都不能说是小事。
海泠和兰昭又受了陈总管一番夸奖，这原本是件好事，也确实该是好事。
海泠面上不显露，心里却觉得很踏实，好好当差，做好每件事都是她从回来那一天起给自己立下的誓。
如今做到，自然是令她欣喜。
然而这个欣喜被兰昭打破了。
兰昭去洗浴的时期摔了一跤，她也不知道为何平常踏了无数遍的门槛，偏偏今天就来了这么一遭。
关键是这一摔，她自己倒是没个要紧。
要紧的是今日才拿到的新的暗梅香，那个小小的盒子，就在兰昭的眼前摔在了地上，盒子摔开了，里面的香粉就这么洒了一地，洗浴的地方满地的水，打湿了香粉。
兰昭出现在海泠面前的时候，身上衣服湿哒哒的，头发也有些乱。
海泠见她这副模样，连忙起身，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兰昭已经一脸哭相。仿佛天塌的表情。
“海泠，这下事儿可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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