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坏事
自李从舟那日在朝堂上宣布了选后一事之后，陆东执明显感觉最近皇上批阅的奏折少了大半，心情也愉悦了不少。
陆东执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个北方的厨子查好了身份底细，又亲自尝了厨子做的菜，才放心的把他安在御膳房，一开始还担心陛下能不能够接受北方菜系的浓厚。不过一连几天，陛下吃得比往常多了许多，甚至还不经意间的夸赞了厨子做的菜味道不错。
陆东执觉得皇上这是真的对御膳房那些个老三样厌倦了，再有几十道菜也只是几十道菜反复的吃，难免要尝些新鲜的。
午膳过后，陆东执将昨日礼部呈上的十多副画拿到承德殿，李从舟眉心一皱，只是很短的一瞬又松开了去。
皇上即位时，生母孝仁太后和养母孝柔太后都已经去世，陛下的生母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嫔，但是孝仁太后从李从舟十岁时开始身子就不好，每况愈下。最终也没能撑到皇上成年就离世。
李从舟十五岁的时候就被养在了当时的皇后名下，想来李从舟能登上皇位最关键的原因，也是因为先皇对陛下生母的爱重。
陆东执将画卷依次排着序放在案上，让李从舟一一看过，他事先悄过一遍，要按貌美，就他的判断来说当是御史大夫家中的十六岁长女张雨柔最是出众。而且这张家大女儿的美貌和文采在京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甚是出众。
想来陛下应该会心悦？陆东执将张雨柔的画像放在第一位，李从舟也顺势翻开，随即幽幽的看了陆东执一眼。
“皇上，这是御史大夫家中嫡女。容貌甚是出众，想来京城女子都无人敢在她面前称先呢。”
容貌出众？李从舟漫不经心的点点头，盯着画像中的女子看了一会儿却未置一词。
“都收了吧。”他招呼陆东执，随即又仿佛很嫌弃的将那些画像都往旁边推了推，拿过一本奏折继续看。
陆东执一愣，“皇上，您这才看了一张。”
“你都说御史大夫的嫡女容貌出众，无人敢称先了，后面的还有看的必要吗？收下去吧。明天接着再上呈画像。”
李从舟想着他应该是要将京城画画能人的画作都欣赏一番了。
陆东执想着，这可真是难为人。皇上这是把选皇后当作一场闹剧呢，可倒是难为了那些大臣一个个的找上礼部，更有甚者还找上他，暗示要把自家女儿的画像多往皇上眼边凑。
可是陆东执可不会轻易干这种事，陛下的喜好自然是由他自己来定夺，他也不敢没眼力见，做陛下不喜欢的事情，最多他也就是多多嘴，将那些个确实长得貌美的给皇上举荐一番。
陆东执收了画像，又给李从舟添了香，看着他们的皇帝陛下又一头扎进了奏折中，轻悄悄的退出了大殿。
穿过了西宫，迎面就遇上了敬事房的小太监，陆东执拦住他。
那小太监突然被拦住，忙双腿落地跪了下去“请陆公公安，公公您有事？”
陆东执有些不好意思吓了他一跳，连忙拍拍他背“诶，起来起来，咱们边上说话。”
小太监被陆东执拉到御花园走了一遭，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没好事。
两个走到一个小角落，陆东执才招呼小太监停了下来，看了看周围，冬天可不是逛御花园的好季节，自然是人影也瞧不着一个。
“你是叫个？”陆东执先问了他名字
小太监老老实实的回答“回禀公公，奴才是敬事房的小顺。”
小顺小顺，陆东执瞧他低眉顺眼的模样，这名字倒是取得贴切。
“小顺呀，平常皇上的绿头牌可都是你端来的是吧？”
小顺又回了句是。
“敬事房专管皇上那……那方面事的，就是我和另外一个小太监，我是端绿头牌的，他则是记档的。”
这可是找对了人，陆东执又凑近了些，声音细细的问“那小顺呀，这照你看，你觉得陛下最是心悦哪个宫妃？”
小顺是个老实人，听陆东执这么一问，就觉得果然是坏事，陆公公一定是想让他在绿头牌做手脚，他想扶持宫妃？让他帮忙给妃子递绿头牌？小顺给皇上端牌子端了两年可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他不敢，也不想。
但是面对陆东执，他也只能老实的回答“要论每月翻牌子数最多的，自然是凌云殿的容妃娘娘，其余的也都是四妃之列的，陛下，从未有翻过妃位以下的娘娘们的牌子。”
这容妃受宠在陆东执的意料之中，可是竟然受宠到这个地步，那就有点令陆东执不解了，他不解的是容妃如此受宠，竟然至今都没有孩子？而且这后宫的嫔妃们也没见哪个有点什么幺蛾子，难道她们都不嫉妒？不爱重皇上？
“小顺，皇上的，和娘娘们的那方面事情可和谐？”
陆东执此话一出口，小顺脸红了，陆东执倒是没什么，毕竟他老大不小什么都懂，可是小顺还只是个年轻人，还是个小太监。
他露出了难为的表情“这事儿，也不归我管，但是……听小冬说……”
小冬想来就是专管记档的小太监，小顺说到这里停了停。
“小冬说什么了？”陆东执追问他。
“小冬说……皇上夜里和妃子们睡觉的时候，没有声音，皇上也未曾要过热水，妃子们进去的快，出来得也快，而且皇上半夜的时候总是雷打不动的要热水沐浴。”
小顺心里想着，他真的不想说出来的，可是他实在是心中有大大的疑惑，尽管他不懂，可是小冬都给他说，这陛下临幸宫妃，没有一点声音这断是不可能的，可是他也没法去问谁，这种事儿谁敢问？因为小冬说若是皇上有什么隐疾，他俩再把这个事传了出去，那他俩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陆东执顺手给了小顺一掌“你简直大胆，隐疾二字也是你们能说的！”
小顺被打得有点懵，揉了揉脑袋，慌张的看四周“公公，您……您这声音可小点。”
这要是真事，那可真真是皇家密辛。
陆东执惆怅了，虽然经过他仔细分析，陛下有隐疾的可能性实在是不太大，陛下自幼习武，还没成年时，跟着先皇去围场就能独自猎下许多猎物。平常除了批奏折也时常去校场和武臣们比试。
再说了，陛下那强壮的身子，健壮的体格，莫非他这个贴身伺候的还能没见过？
陆东执一下午连连摇头，想到这二字就自行否定，李从舟看他好几眼，还以为他遭了什么魔怔。
晚膳后。小顺就来了，走路的模样都不变的端着他的绿头牌盘子，伸到皇上面前。
李从舟看了看，一眼就看到容妃的牌子，这点他都不感到意外了，容妃的牌子从来都放在第一位，至于为何，他自己也是清楚的。
“今晚不必，去吧。”小顺听得清清楚楚。立刻就将盘子从李从舟面前挪开了，随即退出了大殿。与陆东执短暂的眼神交流了一下。
陆东执总觉得那小太监眼里是一副，你看吧我就说的表情，他想着，改天得去趟敬事房管教管教，真是不成样子。
三更天的时候，陆东执听到李从舟在里面叫水，随即立刻招呼几个小太监麻利的将热水抬了进去，又叫了一个太监进去伺候皇上沐浴，其实说是伺候，也就是帮着递一递寝衣，给皇上擦一擦头发，原来这些是需要御前女官来做的，奈何皇上连太监都不允许碰触他，更不要说是女官了。
这夜，陆东执心里真是有些不平静啊。看着李从舟穿着寝衣披散着发走出来，高大的身量配上纯白的寝衣，真真的是超凡脱尘，仿若仙降，陛下的气质可真是寻常人不可比。
“东执。”
“诶，陛下，您有何吩咐？”
陆东执被李从舟叫了一声，连忙将思绪拉了回来。
李从舟坐在床榻边上，手里握着寝被的一角，他对香味十分敏感，更何况是自己用了这么久最熟悉的香。他看着陆东执，眼中有些审视，更多的是疑惑。
“这染在寝被上的香，我从未闻过，虽然混有暗梅香的味道，但是却不是暗梅香。”
此事，陆东执自然是去找陈总管问个明白，看陛下的样子倒并不想是发怒，陛下也是个不爱计较的，倒不至于因为这事就生很大的怒气。
陈总管被陆东执找上，听他说完事由，自然是就找到了拿着香的兰昭和海泠。
两人没一会儿就一起踏入殿中，兰昭低垂着头，一看就是一副我犯错了的模样，这样子陈总管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海泠倒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仍然是面无表情。
陈总管径直将视线定在兰昭身上，兰昭的心虚顿时无处可躲藏“兰昭？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兰昭不敢骗人，她也没打算骗人，原本她和海泠也合计，要是能混过去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不能混过去，就从实招来，也没什么。这是海泠的原话，他都不知道为什么，海泠就那么笃定这事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位皇上真是对香气如此敏感，一闻就坏事了。
“陈总管，兰昭有罪，我前日洗浴的时候，不小心将陛下的香打碎了，香粉都融在水里，没法再用。是兰昭的错，是我马虎大意，非要把香放在身上。”
兰昭说完就跪了下去，海泠见状也和她一同跪下。
陆东执只见陈总管一脸狠铁不成钢的表情，想来这丫头却是个喜欢个马虎眼儿，想必不是头一回。
果然陈总管接下来的话就证实了他的猜想“你说说你啊，你就说我交给你的哪件小事儿你做好了？若不是看你可怜又在浣衣局这么久，我早就把你打发到其他地方，让你去吃苦！”
陈总管的一番话想必是为了给陆东执听，自然是说得狠。兰昭眼圈红了红，但是还没掉下泪。
海泠还是一副雷打不动的冷淡表情。
兰昭的声音带着哭腔开口“陈总管，您打发了我吧，只是此事和海泠无关，她劝了我很多次让我将香放在屋里放好，是奴婢一意孤行。是奴婢的错。”
兰昭对着陈总管说完，又对着陆东执说了几遍，请求他的责罚。
陆东执让她站起来说话“小丫头，责罚不责罚，皇上没发话，那也轮不到我，何况此事其实却是小事，那西域进贡的香纵使珍贵，可是既然你是帮陛下洗被，那香若打碎了，你给陈总管说一声，我再差人送些过来，横竖只要不是你们自己盗用了，倒也没什么，陛下也不是阎罗，怎么的这么个事儿就吓成这样？”
兰昭心里有些后悔了，她怎么知道陛下是不是阎罗啊，万一陛下就是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儿也发怒呢，万一陛下就是小气呢？那她可不就完了，还要害了海泠。
陆东执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是这般，接着又继续开口说道“我来呢，也不是为了追究你们的责任，只是陛下他派我来问一句，你们在暗梅香里混了什么东西？或者说你们自己搞了个什么香来代替陛下的香？”
这问题兰昭答不上了，她悄悄的看了一眼海泠，没吭声。
陆东执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海泠，一眼认出了这是北地流放的流人中的那个小姑娘，年纪最小的，前段日子才被他送来浣衣局。
他听见这小宫女镇定的开口说道“陆公公，香是奴婢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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