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温度
今夜里天气不好，天色也比往常更黑。海泠手里提了个小宫灯用来照亮，幸好她住的地方不偏僻，不然这么晚了难免会觉得很吓人。
海泠一个人提着灯，步子有些快。快走到承德殿的时候就迎面撞上一个小太监，小太监帽子撞得歪了歪，连忙整理了一下，海泠往后退了两步。
‘冒犯姐姐了，实在对不住，“小太监一边又向海泠做了个礼，表示歉意。
“不碍事公公。”海泠抿唇笑了笑，听见小太监又问她要上哪里去。
“我去皇上的承德殿。”海泠回答他，
小太监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原来姐姐是皇上的宫女，真让我撞见贵人了。”
海泠觉得她一声姐姐叫得实在奇怪，这太监年龄看起来也不必自己小，为何叫她姐姐、
但是她也无心去问，倒是感到意外他知道自己是皇上的宫女。
“公公说笑了，我不是什么贵人。”
”小太监不这么认为，现在各宫上下都知道，海泠是皇上身边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宫女，想来一定是有过人之处，才会受到皇上的青睐。
“姐姐您真是低看自己了。”海泠不再说话，别人的看法在她眼里并不是非常重要，她反正安心的做她自己该做的事情。
“公公这么晚要去哪里？赶紧去忙吧，我也要走了。”
“说得呢，我是得去忙了，容妃娘娘宫里这大半夜的坏了一扇窗，这天儿风大，我得赶紧找人去给娘娘修一下。”
原来眼前的小太监是容妃宫里的，海泠知道容妃，是皇上的宠妃，听说长得天仙一般，她都是听苏容嬷嬷的说的，苏容嬷嬷说若是哪天见到容妃必是要小心伺候的，是个气性好的女子。
“那公公您忙，我也告辞了。”
“诶，姐姐您慢去。”
承德殿门口仍然是有两个小太监在值守，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冷，海泠去的时候分明的看见两个人都有些打盹，这职务果然也不是好干的。
海泠走近的时候故意发出了一点声音，两个小太监没有睡熟，看见海泠来了被吓了一跳
“姑娘你这么晚，这是做什么呢？”
海泠对着他们点点头“公公辛苦，我想起点事，过来看看。”
“姑娘你要进殿中？”
海泠点了点头，两个小太监互相看了看，这么晚了，皇上是从来不让人在睡觉的时候进入殿中的，他们平时在殿外守夜，除了早上的时候，皇上醒了，其他时候可是半只脚不敢踏入。
可是，海泠这是皇上钦点的宫女，宫女在殿中守夜是平常的事情，所以两个小太监斟酌了一番，也没再多问，开了门让海泠进了殿中。
海泠道了声谢，径直进了殿中，殿外显然是比殿中冷得多，海泠并没有看到烧炭火或者是什么，但是却觉得殿中的温度恰到一种好处，她又径直往里走，脚下放得很轻，因为她知道若是把李从舟吵醒了，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皇上的寝殿安静得过分，白天挂上去的帘子现在是放下来的，两层厚厚的遮住，海泠连床上睡着的人的一点影子都看不到，海泠看着紧闭的窗户，也看不见帘子的晃动，幸好并没有风。
她掀开帘子靠近床边，越往里走脚步越轻，心里也越紧张。终于两层帘子都掀开了以后，海泠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
李从舟身子纤长，躺在床上，躺得很是端正，想来这也是经过皇家的严格训练形成的睡眠习惯，床上的人眼睛紧闭着，没有了白日里的冰冷神色，白色的寝衣也把李从舟衬得更加的温润，只是海泠并没有过多关心这些，她之所以这么晚来皇上寝殿的原因，只是白日里□□案容嬷嬷给她说，皇上从小就有踢被子的习惯，因为他不喜人伺候，这个习惯只有苏容嬷嬷知以及李从舟的母妃知晓。
海泠是第三人，想来太监们并不能发现的原因也是因为每天李从舟都是自己醒来，从不需要谁来叫醒。
苏容嬷嬷特意叮嘱她，以后这个事就要让她多照料。既然她做了皇上的宫女，这些细致的事当然是她分内的，不需要别人说她也应该这样做。
只是，海泠想，陛下可不是一个喜欢别人，自作主张的人。
可是，一边这样想着，海泠已经走到床尾，将已经堆在李从舟脚边的寝被一点点的往上拉，遮住他的腿和身子，海泠目不斜视，连呼吸都是很轻的动作着，太过专注，海泠也没有注意到原本她以为睡得很沉的李从舟皱了皱眉。
寝被已经盖了半身，海泠的手却突然被一只手捉住，李从舟醒了，他听见海泠吸了一口气，被他吓得不轻，他握着她的手腕，感受到了熟悉的冰凉。
“皇上……”
他其实早就醒了，只是没有睁眼，他睡眠浅，又总是梦魇，这也是为什么他不允许任何进他的寝殿。因为他不想每天晚上都这样醒过来。
“现在什么时辰？你不在你自己屋子里睡觉，跑到朕的寝殿做什么？”
李从舟用着最平淡的声音开口问她，想来是不想海泠被他吓到。
“奴婢，白日里，苏容嬷嬷嘱托我，皇上有…这样的习惯，我担心今夜天气凉，若是一夜不盖寝被，皇上身子受损就不好了。”
李从舟听了她的话，低头看了看已经盖到自己胸口的被子，又轻飘飘的看她一眼，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海泠虚扶了他一把。“劳烦你了，只是朕从小便是这样，已经习惯了，以后不必如此。”
他像是真不在乎的模样，但是海泠不这样想，她觉得自己像是被赋予了什么神圣的职责，事关龙体，还能说不在乎就不在乎吗。
“皇上，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只是我知道您不喜奴婢进寝殿，我便每日只在半夜过来。”
应该做的？此话倒也没错，她现在是她的宫女了，这些事情很是寻常，只是他是男人，身子哪有这么虚弱？不过只是不盖好被子，倒是有些小题大做。
“你若坚持，那便这么做，只是这两天天气还是有些凉，你可穿厚实些，若是你病了，可没有人能照顾你。”
对于一个奴婢来说，海泠听见李从舟如此的话已经是觉得很惊奇了，皇上对待宫人都是如此和善嘛，可是她却听说，皇上在朝堂之上是真正的铁血无情。
海泠还在想，又听见李从舟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皇上，寅时三刻了。”
距离上朝还有一段时间，李从舟低着头，沉吟了半响。
“你去吧，朕累了，要继续睡。”海泠说是，她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只是到底还是把李从舟吵醒了。
李从皱看了看她，没再说话，复又躺下身去，海泠见状，立刻上前，李从舟躺下后她便拉着被子两端，将被子盖到他的脖颈处才罢手，李从舟难道无奈，但也没说什么。
看着海泠做完这一切便行了礼，又低眉顺眼的慢慢退了出去。
海泠这一遭倒是让李从舟想起自己的母妃，从前他母妃便是这样，大半夜的坐在他床边，好几次醒来他看见，他母妃就说他这个踢被子的习惯就是怎么都给他拗不过来，但是好在只要每夜里来给他盖上一回，他就老实了，一直到天亮都不会再踢被子。
但是他母妃去世后，也就没人再为他做这事，当然他也不会让别人知道此事，海泠倒是一个意外。
这一夜李从舟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日，陆东执便听昨夜值守的小太监说了海泠夜里还来皇上寝殿的事情，陆东执虽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半夜还来，但是她倒是没有想多，毕竟海泠真是一看就知道是没有心思一个丫头。
好比今早，陆东执让了海泠给皇上伺候穿衣，李从舟一凡常态，竟然并不拒绝，陆东执这才知道陛下是真心实意让海泠做他的御前宫女。
看那丫头一丝不苟的给陛下穿着衣服，一举一动倒甚是熟捻，又毫无任何不妥帖的举动。
陆东执看着她上道的样子倒是颇为赞赏。
海泠这边在帮李从舟更衣，陆东执横竖也就又没了事情做，便在一旁给李从舟禀报一些日常的事务。
上次李从舟给远在郦州的庆王爷送了数名美人，听送人的侍卫回禀，庆王爷收到皇上所赠美人，不但看不见高兴，更是面色当即不豫，但是又将几个美人放入府中未至一词抬了一箱东西给他们，说是回赠给皇上。
陆东执将那批东西点了点，倒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毕竟国库里自然也不缺贵重的东西。但是胜在稀奇，谁都知道这位庆王爷喜欢西洋玩意儿，陆东执看了看那箱东西有许多都是他从未见过的。
“都是些什么？”李从舟问了一句。
“回禀皇上，有好几个看起来很是独特的陶瓷似得瓶子，奴才怕打碎了放入了库中，陛下要看时我再差人去取过来。”
李从舟摇了摇头“暂时不必看，我能猜个□□分，三哥的爱好也就是那些个玩意儿。”
陆东执附和了他一句，随即又招了一个小太监将东西呈了上来“听说这是庆王爷说务必单独交给皇上看的，庆王爷亲自说的，这是他在一个外国来的商人手里买的可以食用的小玩意儿，口味酸甜，甚是可口，献给陛下品尝。”
李从舟看了看盘子里的东西，用精致的盒子装着，盒子也是极特别的透明的，一眼就能看到内在的东西，五颜六色像小石子一样，李从舟示意陆东执打开盒子，他用手拿了一颗盒子里的东西放入嘴里，抿了抿，确实是酸甜的味道，但是又不至，味道甚至还有层次感，和京城里卖的很相似却又有极大的不同。
“女人爱吃的玩意儿罢了。”李从舟如是评价。
“送去容妃宫里吧，朕记得她就喜欢这些吃食。”毫无意外，陆东执也能猜到，多半都是送给容妃，谁让每一次都是这样呢？也见怪不怪了。
陆东执正要让端着盘子的小太监下去将东西送到容妃殿中，李从舟又叫了一声。
“送一盒即可。”
“陛下，那这剩下的一个？”
他刚问完，就见李从舟将那盒自己吃过一颗的那盒拿了起来，他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海泠，
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
“海泠，这盒朕赏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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