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 李自成
第002李自成
十枚银币顺利取信店家父女。
郑义志在了解陕北民情，未来多有麻烦店家这样地头蛇，顺口与店家约定等晌午过后随他回家看货。或许连年灾荒影响，饭店人流稀少，原本午饭忙碌时辰竟然无一客临门，店家女儿闲来无事，偏着头热情服务郑义：“呀，汤凉了，俺替你热热吧。”
郑义连忙摆手：“别，我饱了。”
店家女儿扬起眉头：“假话都不会说，碗满着呢，连羊肉都没吃。”
“吃了。”郑义应付一句，但很快在店家女儿横眉怒眼中乖乖投降：“吃了一片。”
店家女儿不开心问：“你嫌俺家的羊肉泡馍不好吃？俺家的羊肉泡馍肉多量足，好些手头紧的驿夫吃一碗就能熬一天，近来虽然俺爹心善特意多添了些烩汤，可味道和原来一样啊？。”
郑义圆滑闪避尴尬：“没，不是不好吃，是不习惯米脂县口味，我平生第一次来陕西呢。”
店家女儿追问说：“那你想吃什么口味，酸还是辣？”
郑义脑海里闪过后世饮食记忆，不由得多唠叨两句：“我口味较中平，但适量辣椒、糖蒜还是有必要的。”
店家女儿蹙眉不解：“糖蒜，蒜加糖吗，可羊肉泡馍也能甜着吃？还有辣椒，是指辣姜、茱萸还是胡椒？”
店家女儿好似好奇泡泡一样问题越来愈多，令不熟悉明末陕西风土人情的郑义招架不住，幸好店家及时替贵客排忧解难：“晋商嘛，根在晋，官入秦，妻儿子孙住扬州。扬州口味偏甜，什么菜都爱加糖，大师或许扬州城里长大，自然爱吃甜的！”
店家女儿信了父亲解释：“哦。”
店家白手巾搭肩走来：“大师你若真不吃，剩饭我可送人啦，不定能多救一条命呢！”
店家话音未落，一名食客就闻声跳了出来：“给我给我，大师，剩饭赏给我吧，我三年没见荤腥了！”
店家女儿见不惯该名食客抢食架势，讥讽说：“杜老爹，你都吃了俩馍馍，喝了八碗茶，今儿还没吃饱啊？”
该名食客穷光棍似不理店家女儿讥讽，没脸没皮继续恳求，迫的郑义只好答应让给他剩饭：“店家，你帮他热热吧！”
哪想得到郑义允诺，食客一把抢过饭碗，不顾冷热使劲往嘴里塞，呜咽混沌说道：“不用热不用热，俺胃口好。”
食客狼吞虎咽姿态惊的郑义目瞪口呆，这该多少年没有吃饱饭啊？可随即想起明末连绵数十年灾荒背景，郑义只能无声叹息岁月之艰难。食客囫囵吞枣吃完羊肉泡馍，店家忽而击掌向众人大声说：“散啦散啦，老小儿关门啦，各位明儿早再来。”
郑义迷惑目光中，散座食客三三两两起身，摇着头叹着气走出饭店。
郑义扭头问店家女儿：“你父亲平时都这样赶客人？”
店家女儿撅了撅嘴：“哪有客人，全都是混剩饭吃的，茶喝了一碗又一碗，手里的馍馍能啃一天。店里偶尔有路过的富客，饭吃剩下了，就丢给他们吃。”
郑义呆了呆：“没见他们争啊？”
店家女儿说：“怎么不争，还打架呢，八月里为了一碗剩饭差点闹出人命。俺爹请了亲朋好友撑腰，才和他们定下规矩，不许吵不许闹不许撒泼，一切先来后到，谁先来谁先吃，今儿吃了饱，明儿不许来。”
郑义顿时无语。
生于共和国经济腾飞时代的郑义，真心无法理解饥饿与饥饿社会，明末陕北乱象一切都是如此陌生。
……
店家阖门闭锁正欲返家折银兑金，斜对面东城门突然喧哗起来，裹成粽子般熙熙攘攘人流相继闯入眼帘。
不等郑义询问三四五六，人流轰然响起喧哗声："来了！"
围在门口人流又如潮水般后撤出一条三米宽通道，继而一辆马车驶出城门。马车简陋，挽马瘦弱，车是木板，木板立着十字架，十字架上捆绑一位披头散发、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发青年。马车旁另有四位壮汉，一边敲锣一边吆喝："天启以来，米脂年年非旱即涝，父老乡亲们吃不饱穿不暖。可是吶，天是一片天，地是一片地，父老乡亲们家收成不好，老爷家收成难道就好？老爷和父老乡亲们一样苦呀！十年灾旱，昨年最凶，五月不雨，禾苗尽枯，绥德以南，流民遍野，尸骨盈路，见者断肠。幸得咱米脂县出了心善的艾老爷，省吃俭用拿出自家粮食贷给父老乡亲，若不是老爷菩萨心肠，俺们早就饿死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了老爷的粮，就要记得还粮，欠了老爷的恩，就要记得还恩。"
壮汉挥起手中鞭当众狠抽血迹斑斑青年，边抽边继续吆喝说："天杀的崽子，欠了老爷的粮不还，还伙同地痞无赖威胁老爷，说劳什子流贼要来米脂。告诉你，延绥镇就在北边，来多少流贼都得死，俺抽死你这个流贼无赖**。"
壮汉连抽几鞭血迹斑斑青年，手中鞭子指向人群："俺知道你们中间也有无赖盼着流贼来，盼着流贼带着你们哄抢老爷家，盼着流贼带着你们杀人放火，盼着流贼带着你们**良家妇女，可今儿俺告诉你们，这天下是大明的天下，这米脂是老爷们的米脂。流贼，哼哼，三老爷就在延绥镇带兵，一群衣衫不齐的流贼，三老爷一刀能杀一千个。"
郑义渐渐听懂：眼前场景，应是豪强鞭打欠债头儿用以杀鸡儆猴。
明末小冰河气候，天灾加人祸，导致崇祯年间陕西流寇层出不穷。眼下是崇祯二年十一月，陕西连绵不断流寇之乱已经引爆，流贼哄抢豪强大户粮仓，豪强大户亦血腥镇压流贼。米脂县豪强敢当众恐吓百姓，或许是因为流贼势力尚未延伸至米脂县城。
有矛盾好啊！
哪里有矛盾，哪里就有斗争。
有了斗争，郑义才能借之成事，再造新天地。
历史告诉我们，肯革命肯造反的只有贫困弱势势力。高官巨富追求的是自家利益与理想，小资产阶级追求的是改良主义与享受生活，只有处于社会绝对下层的贫困弱势势力，他们一无所有，他们无可失去，所以他们最肯革命最肯造反，因为胜利之后得到的将是整个世界。不管明末流寇是正义还是暴虐，郑义早已经视他们为潜在兵源。而流寇的反面，譬如眼前米脂县的豪强，可以合作不可以信任。一则豪强乡绅与官府关系密切，比流寇更忠诚于朝廷；二则豪强乡绅核心利益是家族兴衰，朝廷是朱明就为朱明效力，朝廷是满清就为满清效力。
无关是非，只有利益。
一瞬间，郑义就做出决定，但在此之前还须了解马车上血迹斑斑青年的背景。
权财不能代表正义，贫穷亦不能代表正义，无产阶级里一样厮混着许多无产**，不辨清是非岂能赢取民心？
郑义扭头询问性格较不成熟的店家女儿："马车上那人姓甚名谁，为嘛挨鞭子？"
店家女儿面色含忧带愁，迟疑回答说：“挨鞭子的名叫李闯儿，以前是银川驿马夫。李闯儿家无田产，今年夏里又被驿站裁了，不久就断了粮，前些日子还在俺家店里混过饭吃。李闯儿家挺苦的，不过再苦也不能投流贼哄抢乡民呀，希望他挨几鞭子后脑袋清醒清醒。”
旁边一名陌生中年人突然冷笑截断店家女儿话语：“哈哈，你们艾家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马夫的差役裁了就裁了，可驿站何必欺负李鸿基是无依无靠外来户，将驿站烂账统统推给他。三匹驿马，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裁撤李鸿基时一齐死了，谁信啊？乖乖，三匹驿马，得多少银两赔！李鸿基没田没地，在驿站时还有几两银子薪俸，如今拿什么赔驿站，拿什么还艾家？……常一千，艾八百，高杜各占半道街，咱米脂县比人多，县里小半都姓艾；比权势，艾家历代官宦，文有进士及第，武有延绥镇撑腰。李鸿基即便投了贼，他敢抢你们艾家？官字两张口……”
中年人絮叨郑义没有细听，早在听到李鸿基名字时，他就彻底呆住。
李鸿基，莫非是李……自成？
陕西之延安府，延安府之米脂县，米脂县之银川驿……后世历史记载里，这里可不就是李自成家乡嘛。郑义心中暗忖，我说米脂县银川驿站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原来是走出闯王李自成的知名单位。李自成领着一帮饥民闹来闹去，最终杀入北京逼死崇祯帝，是是非非且不说，李自成本人却无疑令人记忆深刻。不过中年人口里的李鸿基，是历史里那位与大明王朝同归于尽的闯王李自成吗？
郑义寻机追问：“李闯儿、李鸿基，马车上挨鞭子的究竟是谁？”
中年人瞥了一眼郑义：“番和尚听不懂汉话吗，李闯儿就是李鸿基。李鸿基重义轻利，为人豪爽交遍四方朋友，李闯儿、李来儿都是他的别名。”
得，恐怕还真是闯王李自成！
;
(https://www.23hh.com/book/219/219652/1678651.html)
1秒记住爱尚小说网：www.23hh.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3hh.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