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 暂避锋锐
第010暂避锋锐
“王者之正”怀疑没必要与外人讨论，米脂知县压下沉闷情绪，询问左右说：“联系艾同知的人，回来没有？”
左右摇头说：“没有。”
米脂知县叹气，沮丧坐回木椅：“等！”
米脂知县口中的艾同知，即是李鸿基口中的艾老爷，羊肉泡馍店店家口中的大老爷。此人名为艾应甲，官职曾为江西赣州府同知，致仕后返家修养，是米脂县屈指可数的几位大乡绅。艾应甲弟弟艾应第，现为官外地；艾应第的长子艾郢胤是崇祯元年进士，亦不在家，偌大河西艾氏家务全由艾应甲主持。艾氏世代官宦，文武勋著，在米脂县根深蒂固，由艾氏拉起的乡兵团练，战斗力远超米脂县衙。昨夜募集勇士夜袭郑义是虚，米脂知县真正的杀招是求援艾氏，请艾氏聚集乡兵团练驱逐郑义。
等啊等，午后终于等来河西艾氏的消息：艾应甲已知晓蚁贼作乱，现正一边固守艾家堡垒一边聚集乡勇，并请米脂知县务必再牢守县城三五日。
耳闻河西艾氏应诺救援，米脂知县长舒一口气：“王和尚初募饥民，理清事务数日，筹备攻城数日，吾等守城十日不难也。”
米脂知县心态宁可无功不可有错，而郑义志在练兵拉起革命队伍，城上官兵、城下贼兵于是继续眼瞪眼僵持。
可惜，变数不久降临。
变数不是米脂知县期待的艾家团练，而是来自南方的一股贼兵。
十一月二十五日早间，郑义正在考虑是否发给新兵空枪操练，轮值负责侦查敌情的李定国气喘吁吁归来：“大事不好，南面来了一伙好汉。”
郑义最初没有反应过来神：“什么好汉？”
李定国解释说：“绥德来的好汉，旗号是混天王。”
郑义顿时了然，混天王乃是此时陕北知名流贼，因为同属反明阵营，被李定国效仿水浒传评书雅称为好汉。前时李鸿基询问郑义背景时也曾提及混天王名号，并向郑义大概介绍米脂县军事政治形势：米脂县之北，是属于明军九边重镇之一的延绥镇；米脂县之西山窝里，藏有旗号为西营八大王的等等土贼；米脂县之南，王和尚、混天王等流贼呼啸山川，时不时寇袭城池。崇祯初年，朱明朝廷威望尚重，陕西饥民叛乱大抵是躲税求生一时之计，彼此都不敢也不愿以真姓名示人，往来旗帜全是乱七八糟绰号，官民皆不晓得混天王究竟姓甚名谁。
据李鸿基介绍，混天王势力不弱，米脂县之南的绥德县、清涧县、延川县皆是其活动范围。
明末乱局里，变民团伙诚然与朱明朝廷视若仇雠，但变民内部也是充满各种激烈兼并，当然心怀大志的郑义也没真将混天王、王和尚等乱匪视作盟友。属于明军的米脂县是郑义斗争对象，属于流贼势力的混天王同样是郑义斗争对象，龙战于野无关正义是非。比于龟缩城内自保的米脂县兵，饥困而又富有攻击性的混天王反而威胁更强。纵然有位面基地超级募兵金手指，也得一月时间训练才能将饥民转化为士兵，降临本时空仅仅七日的郑义，此时能够期待的武力的只有自己，哪有资本与混天王这群不要命的流贼搏杀？
郑义需要时间练兵，需要时间培植亲信。
郑义思前思后，觉得不如走之，主动避开混天王流贼。米脂军事地理极佳，可其兵家必争之地地形显然极不利于诞生新力量，与其裹足米脂县焦头烂额与其他势力不断尔虞我诈，不如效仿流贼躲入山沟间积蓄力量。郑义暗叹一声：“米脂之北就是延绥镇，没有混天王也有明军清剿，本就不该在此驻留。”
一念至此，郑义命令新兵收缩驿站之内，然后委托李鸿基探访混天王行踪：标准时空历史里赫赫闯王李自成，纵然刚刚入伙，想来也有一定与流贼交流的天赋。
郑义寻来高立功、刘宗敏、袁宗第、郝大勇、艾道宁、艾景熙、杜仪、高宽等李鸿基同僚好友，先大概介绍艰难现状以及他欲逃亡山沟的想法，再令众人议论细节。耳闻郑义闻敌而逃，众人皆情绪低落，刘宗敏更忍奈不住反问：“传闻混天王率众呼啸延安，与王和尚等等无数好汉结盟自救，可见他并非自私自利之辈，难道偏偏容不下咱们百余人？”
却是同属反明贼兵，刘宗敏等人视混天王为天然盟友。
觉察刘宗敏等人好汉结盟大碗喝酒情节，郑义立即果断扑灭：“官有百样官，贼也有百样贼，我与混天王理念不同，誓不共存。谁若想借势混天王，可自行瞧瞧混天王麾下战兵饥民有没有胸甲、棉衣、燧发火铳、转膛连珠火铳，你们想过食不果腹熬过一日算一日的流寇日子，还是想跟着我顿顿吃饱、月月有肉？”
刘宗敏顿时缄口不言。
尽管刘宗敏心里千般不服，可否认不了每日粮食全靠郑义疑似鬼神之力般神奇大挪运的残酷事实。
吃谁家的饭替谁家卖命，这是朱明时代军队特色。
说是众人民主讨论，结果仍是郑义专断独行：“通告新兵撤退消息，并询问他们有无妻儿亲眷携带……事先声明我粮食不多，愿带家眷远走他乡者，不许拖家带口七八人，军队只提供士兵父母妻儿子女基本生存饮食。”
撤退山沟消息传开，百余新兵相顾悲观，许多人甚至以接送家眷为借口趁机逃亡，乃至第二日清点人数时仅剩八十余人。不过这也在郑义意料之中，恩威未立之前，这群目的只为吃饱饭的饥民怎么可能忠心耿耿始终无二？能有八十余士兵留下，郑义已经大觉欣慰，这些都是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呢。肯舍命追随郑义者大抵是不甘心饿死的孤注一掷之徒，他们或许是李鸿基这样孤家寡人或许如高立功这样勉强维持生命。再加上不愿拖累亲属心态以及对冬雪中逃亡生存率的怀疑情绪，愿意追随郑义撤退山沟间的军属家眷仅有二十余人。
撤退山沟战略有序实施期间，负责监视混天王流贼的李鸿基再次提出意见：“据俺观察，南面好汉只是混天王一支偏师，总数约有一千五百饥民，皆破衣黄面饥冻交加，能战者最多两三百人。因为李定国与俺铠甲骏马盛装，饥民甚至一度怀疑咱们是边镇精锐来剿，纷纷如惊弓之鸟逃散。以此看来，只须五六火铳胸甲骑兵游弋无定河，混天王千数饥民偏师必不敢继续北来。”
郑义摇头否决李鸿基提议：“陕北饥荒数十年，饥民心中粮比命贵，若知我有粮食，混天王偏师势必拼命来攻。再者我军即便惊退混天王偏师又有何益，且不说会不会引来混天王主力，乡绅团练、榆林边军哪一个是易取之辈？‘可怜无定河边骨’，米脂县周边可是晚唐诸番以北宋西夏连年鏖战之地，岂是我等百余人能够奢望的地方？早走早清静。”
此时李鸿基不是标准时空历史里那个呼啸中原的闯王，视野与见识皆远逊郑义这位熟读史书战例的地图党，是以无法坚持自我观点。
撤向哪里呢？
崇祯二年末，天下废乱属陕西，陕西废乱属延庆，延指延安府，庆指庆阳府。由于独特地形使然，朱明朝廷已经丧失延安府与庆阳府边界地带的实质统治，混乱区域内纵横着数也数不清的乱贼旗帜。延庆越乱越容易从中取利，郑义毫不犹豫将其定为目标，引军渡过无定河。
李鸿基等极不情愿追随郑义逃亡时，羊肉泡馍店家父女也在激烈争执。
陕西既往现在未来连年灾害背景下，人口数量反而成为包袱，麾下人口越多粮食缺口越大。除了努力遏制青壮新兵逃亡之外，郑义毫无兴趣拉起庞大饥民队伍，店家艾氏父女因之在郑义无视之列。郑义分给店家老艾三枚银圆酬金，然后告诉老艾他即将离开米脂，老艾愿留米脂也可，追随他逃亡也可。店家女儿艾麦麦平素仇视乱贼，骂流贼都是一群哄抢乡民烧杀妇孺的恶霸，前几日甚至因为看错了郑义披着人皮的恶狼而暗自恼恨许久。如今天杀的乱贼终于要走了，艾麦麦刚想喘口气，却愕然发现自家父亲竟然要投贼：“爹，你疯了？”
老艾无奈叹气安抚女儿：“丫头你不懂，你老爹若不走，明日就要被县老爷杀头。”
艾麦麦茫然：“爹，你胡说什么？”
老艾解释说：“县里肯定要找替罪羊，不杀你老爹杀谁？”
艾麦麦不信：“爹你别瞎想，围城的贼是番和尚和李闯儿，县老爷怎会治你罪？”
老艾苦笑摇头：“所以说丫头你不懂，如果郑义与李鸿基兵败被杀，你老爹花一笔钱或许还能活命赎罪。贼兵围城七日而退，县老爷和乡绅们拿谁出气？事前协助贼兵卖粮的你老爹，不被当作勾结乱贼的奸细杀头才怪。郑义特有的银币，谁能说得清，谁敢说得清？一字入公门，九牛拨不回，县里需要你老爹顶罪，需要你老爹这颗头颅威吓乡民。”
;
(https://www.23hh.com/book/219/219652/1678659.html)
1秒记住爱尚小说网：www.23hh.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3hh.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