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 四年五月 一
第032四年五月（一）
标准时空历史如是评价张献忠：阴谋多狡，临战辄先登，于是众服其勇。
阴谋多狡褒义说法则是善于灵活用兵，临战勇武更是军人优秀品质，因此张献忠命运轨迹扭曲后并没有**于凡夫之间。张献忠解除限制使用束缚即以独特人格魅力赢得什副推选，同官耀州防线与明军僵持对战积累功勋时，他又努力学习孙子兵法等古典智慧以及太平军练兵操典，闲暇期间更积极与人讨论步炮骑战术，结合战例总结经验教训。
贺虎臣同官之溃后，太平军固守同官耀州防线与明军对峙，用兵方向转为拓展延川、延长、青涧、绥德诸县。同官耀州防线表现优异的军士，相继提调北上配合李鸿基驱逐延绥镇边军、清剿各县各等土贼流贼，稳固延安府后方。是金子总会发光，得益于太平军急速扩军现状，张献忠什副转什长，什长转队副，队副转队尉，旋即又以卒副之名义实辖一卒新老混合之兵北上，镇守东北前沿绥德县。
绥德之东北，府谷县至葭州县一带，是王嘉胤三十六营活动区域。
太平军与王嘉胤泛泛结盟互助，彼此关系虽不密切，但也时常联系，譬如今时就有王嘉胤麾下头目远来绥德拜访。
来者贼号“不沾泥”，起最初效力王子顺、苗美帐下；去年春杜文焕、艾穆击溃王子顺、苗美，不沾泥狼狈躲入西川沟壑独立树旗；待太平军崛起西川，不沾泥又甩弃无数饥民同伴不战而逃，携带亲信迁徙府谷投奔王嘉胤帐下。不沾泥躲避西川期间，曾与当时西川土贼八大王张献忠有过数面之缘，两人勉强能说一句不打不相识。
是故，不沾泥今日亲自赶往绥德拜访张献忠，目的自然是索要粮食等物资。
不沾泥于西川独立设营八队，改投王嘉胤后威风不减，昔日八队亲信眼钱儿、李晋王、蝎子块、老张飞、乱世王、夜不收等等，不少人名列王嘉胤三十六营之一。标准时空历史里，闯王李自成早期亦效力于不沾泥，并是不沾泥麾下第八队头目，即所谓老八队是也。此时空，尽管闯王李自成早早成为郑义帐下马前卒，却丝毫不影响不沾泥八队亲兵威名，不沾泥照样是王嘉胤麾下三十六营里一尊大山头。无论出于西川恩怨旧情，还是考虑不沾泥在王嘉胤三十六营的影响力，张献忠皆不得不郑重对待此人。
太平军粮食政策，辖区内部市场经济调度为主，打击土豪劣绅囤积居奇为辅，努力将粮食基础价格与位面基地超时空物资补给成本捆绑。但太平军辖区之外，粮食贸易反而成为出口盈利工具，金银贵金属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有就是没有。非是郑义冷心肠，而是郑义明白人祸不亚于灾荒，一时的同情只会耽搁他夺取天下，令更多同胞死于饥饿、死于战火。
对待王嘉胤等反明泛盟友，郑义给出的价格是外地市场价格八成优惠。优惠归优惠，可如今延绥镇米价高达六两银一石，折价八成亦有四两八钱之高，比于太平军辖区一石米三两银粮价足足腾高一半。不沾泥的金银硬货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自然不甘心多掏钱：“张队（张献忠），便宜点呗，三两不成三两五钱可好？”
张献忠事实上并无粮价裁决权，可他如今却一脸能够做主架势与不沾泥大谈特谈：“俺晓得兄弟们难，可老哥你也是咱陕西走出来的好汉，延安府、西安府啥情况，你当比俺清楚。兄弟们的金货银货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延安府的粮食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
不沾泥赔笑说：“晓得，晓得。这不，兄弟也没敢想张队赔钱卖，三两五钱，多五钱银呢！”
张献忠截断不沾泥哭穷：“老哥你有点不实在啊，张口闭口说四两八钱银。俺家将军说，府谷王嘉胤是一条好汉，托塔天王晁盖，所以一两黄金折合十六两白银白送老哥粮食。一两当十六两，足足便宜一半，说是一石米四两八钱银，其实不过二两四钱银！二两四钱，老哥你拍心口说说，全山西全陕西有这样价的粮食？你指个地方，有多少俺要多少，绝不还价！”
不沾泥吃人嘴软，虚言捧高太平军笑说：“张队说的是，郑将军就是咱陕西及时雨呼保义宋公明。可金货是情分，银货同样是情分，一两当十六两多麻烦，直接二两四钱银呗。”
张献忠摇头，继续责备不沾泥说：“老哥你不实在，全陕大荒，俺家将军的粮食哪里来的，还不是托人冒险运到关中。想想和平年景粮食运到陕西的消耗，再想想韩城、郃阳一带官兵封锁，俺太平军买粮食成本有多高？四两八钱银也好，一两当十六两也好，都是俺家将军亏血本救济百姓。老哥，咱做人不能不知足啊，耗干了俺家将军口袋，兄弟们又能多好？”
不沾泥囊中羞涩又想要粮，左说右说终是说不拢，张献忠决定暂停谈判，改而邀请不沾泥茶馆听报休闲。
却说羲生报采取评书白话文风，遣词造句类似《水浒传》《三国演义》等评话，比朝廷公文更加通俗易懂。可毕竟是干巴巴的时事评论，总不如评书故事深入民心，半文盲张献忠对此感触尤深。张献忠做过吏员做过边兵，以前只晓得恨却不知道该恨谁，待听了羲生报有理有据辩论，一时感觉醍醐灌顶明白了许多世事缘由。然而大量贫寒出身饥民，因为无官府里当值切身体会所以不明白背景，听了时事评论愤骂奸臣当道，却往往骂错方向甚至骂错人。张献忠苦思数夜想了个办法，第二日提着火铳请来几名说书艺人将时事评论改编为短小评书故事，把辽饷赈灾数字等矛盾激化展现。
绥德县说书式时事评论宣传，事实证明效果不错，尤其是一帮大字不识的百姓，最爱听说书人嬉笑怒骂讲解天下大事。
羲生报半月一刊，故事内容又少，说书人讲解当期时事完毕，闲余时间大抵用来回溯前期往事。张献忠与不沾泥抵达茶馆时，说书艺人刚讲完第二期故事《杨鹤镇抚庆阳，劝贼回家等死》，转而回顾起第一期《洪承畴计杀王子顺，崇祯帝龙颜大悦》。不沾泥走进茶棚，听到洪承畴姓名忽而一怔：“延绥巡抚洪承畴，不是讲三国水浒？”
张献忠笑说：“就是延绥巡抚洪承畴，台上说的是大奸臣洪承畴杀害王子顺好汉的故事。”
不沾泥呆了呆，依稀忆起去年他跟随王子顺、苗美逃窜韩城白水之间画面，好久没听说王子顺消息了，他被洪承畴杀了？不沾泥静静坐下来，听着说书人一会儿讲一会儿唱一会儿评，将王子顺惨死宴席的故事娓娓道来，并绘声绘色描绘出杨鹤貌似心善却庸碌无能，洪承畴杀伐果断屠杀降民等等形象。
不沾泥越听越惊，越惊越怒，忽的站起冲向说书人：“你都听谁说的？”
张献忠反应更快，窜起身抱住不沾泥：“莫急，莫急！”
不沾泥呼呼喘气稍稍冷静，红着眼睛追问张献忠：“洪承畴杀降之事是真是假，谁说的？”
张献忠说：“吴甡弹劾杜文焕，洪承畴杀降、朱明天子骂杀之良是，都是朝廷公文奏章，你若不信，可逮几个文官拷问。”
不沾泥扬起眉头：“你们怎么得来的朝廷公文奏章？”
张献忠说：“想想粮食，俺家将军连粮食都能千石万石弄来，还应付不了一群昏庸文官？三五两黄金，一两石粮食，就能买通衙门书佐杂役抄来一份。”
不沾泥闻言更加茫然。
继而不沾泥忽而脸色剧变，一边走出茶棚一边大声疾呼：“马，俺的马呢！”
张献忠拦住不沾泥：“老哥，你这是……”
不沾泥截断张献忠话语，说：“张队，俺回河曲。”
张献忠讶然：“粮食还没谈呢？”
不沾泥摇头苦笑：“事到如今，俺也不瞒你。官兵延绥镇粮价一石六两，河曲粮食更贵更少，兄弟们饿都饿晕啦，怎与官兵对杀？秦晋三十六营里，俺与满天星都没力气跑了，也不想跑了，今番来绥德就是试着能不能求来一批粮食，若粮食足够，就继续坚持，如果求不来粮食，那就索性降了官兵。说实话，今儿若与你谈不拢，明儿俺就降官兵了！”
张献忠脸色微变。
不沾泥继续苦笑：“张队你莫怪俺不讲义气，兄弟们实在没办法了！今儿听了洪承畴杀降一出戏，晓得了洪承畴如何狡诈，俺再饿再苦也绝不憋屈冤死。总之，改日再向张队致歉。”
不沾泥唯恐张献忠问罪，说罢匆匆离去。
张献忠目视不沾泥驰马远去，不喜不怒，仿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张献忠身边一名少年护卫，敬佩赞道：“竟真如卒副所料，不沾泥果然心怀叵测，欲降官兵又来我绥德，阴险狡诈如甚！既知不沾泥狼子鬼心，卒副何不即时将他拿下，械送肤施问罪？”
张献忠不屑冷哼一声：“匹夫而已，杀之无益，且留他去恶心洪承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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