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 玻璃镜 一

　　第059玻璃镜（一）

　　长安城东三十里，灞水河水静静流淌。

　　大明宫含元殿遗址开发暂停之后，建筑工程小半移到灞水河畔。灞水到灞水西岸三里远，流民营领袖指挥万数流民平整土地、挖掘水渠、挖窑烧砖，建起一排排结构简单的无院砖瓦连屋，南面由流民营所辖流民结束流浪从此定居新长安，北面大面积空旷地区则是郑义规划中的学园区。当然，因为受限于人力资源乏缺，所谓的学园区如今只有一所中学和三所蒙学，若以标准时空共和国时代眼光来看，简直是学园区三字。

　　然而，权利不容置疑。

　　由于科举内容超前颠覆性，由于大量缺乏教师，陕甘朔三行省暂时仅仅设立一所中学、四所蒙学。中学可颁发秀才功名，蒙学可颁发童生功名，也就是说太平军新政权四分之三功名都要取决于此地。

　　郑义兼并陕甘策略，各府各县官吏或由太平军军将协管，或者就地任命归降吏卒，消极解决官僚问题。为了保证官僚契合己心，郑义大笔一挥，除了少数部门，所有官员职务前面全部加上“代”“暂领”等字，只有获取最低程度的新朝童生功名，才能转为正式官吏。蒙学内容简单，只要有心，最多一年就能轻松过关，所以陕甘官吏有抵触情绪却并不强烈，处于可控制范围。

　　童生功名之上是秀才，秀才考核内容几乎可以参比标准时空共和国初中高中，对晚明士子来说无疑超级艰难。文学、人文学还好，甚至比考朱明王朝秀才容易多了，但是自然学和数学就令人抓瞎了，尤其是数学，这曲线那函数乱七八糟的都是什么玩意啊。就读中学的旧文人童生们，文学、人文学轻松能考满分，自然学不管懂不懂狠心背背也能过线，唯有数学啃啊啃的努力半年，两百分的试卷往往也只考五六十分。

　　陕甘朔三省书生，十人有九人痛恨数学，剩下那一人是还没有睡醒。

　　李从龙作为首届待考秀才，自然也万般痛恨数学。

　　话说，李从龙最初不看好郑义所以并不认同新学，入学后也是随波逐流混一日是一日。对于李从龙来说，郑义降临本时空是一场厄运，要知道郑义作乱前，他可是幻想能够超过李时馨考中状元，如此背景下，谈何认同郑义？反观昔日与他同路的孙兼甫，视郑义太平军为改变自己命运一把钥匙，入学后就死命苦学。新学毕竟考的不是天赋而是死知识，一年半之后，孙兼甫已经读通第四卷向秀才功名大跨步前进，而李从龙才刚刚以121分数学成绩险而又险通过第一卷考察。长安中学因材施教，以学生进度不断调整年级，孙兼甫读通四册四卷后编入五年级特别队，李从龙读通四册一卷后编入二年级队，两人差距显而易见。

　　当然，李从龙并不在乎这些差距。

　　李从龙入学读书本来就是混日子的，只要能保住家产不被侵夺就是成功。

　　甚至，李从龙内心非常厌恶新学成绩。

　　我李从龙读书可不是为了种地，我李从龙读书可不是为了工匠打铁，我李从龙读书可不是为了帐房先生，劳什子自然学、数学，成绩若好岂不等同坠落了？事实也是如此，由于缺乏基础教育，学生全部当作苦力来使用，李从龙不知充作多少次工匠。

　　耻辱啊，失望啊！

　　李从龙蔑视新学情绪，远远超过标准时空历史共和国刚毕业就失业怨气。

　　除此之外，尤其乏缺合格教师，李从龙这样二年级也受命辅导一队一年级新生。李从龙精通死记硬背之术，虽然不爱新学，自然学分数仍旧不错，所以被下放辅导的就是自然学。可惜，李从龙读书是来混日子的，哪有心情辅导学弟。

　　队伍到野外，李从龙立即宣布解散，让一年级学弟自己玩去。

　　李从龙躲入路边凉荫，信手翻开新一期羲生新闻报。

　　李从龙读的非常用心，比于操蛋的鬼画符数学，羲生新闻报内容繁多而信息量大，颇有一种不出屋观尽天下事快感。新一期羲生新闻报内容较平淡，山西明军流贼互有胜负；明国礼部尚书郑以伟老死；明国京师议论，首辅周延儒即将解任……只有一条消息令李从龙感兴趣，却是太平军裁撤甘肃节度使、宁夏节度使，别设陇西节度使，由原宁夏节度使高立功充任。

　　此条消息，羲生新闻报语焉不详如简报，可李从龙却觉得其中内涵丰富。

　　李从龙摩挲下巴非议：“唔，甘肃刚定就裁撤大将，郑义怎么这般忌讳李鸿基？莫非李鸿基别生二心，陕西局势即将失控？”

　　忽而一道陌生声音惊醒李从龙沉思：“秀才却是不知，大将军调离李鸿基，是因为李鸿基犯了忌讳。”

　　李从龙被陌生声音吓了一跳，瞬间合闭报纸，不顾形象慌张窜起来。

　　这里可是太平军的地盘，他私下非议郑义过过嘴瘾也就罢了，若是被人听见上报锦衣卫，就算不他被鞭子抽死也得脱一层皮。

　　李从龙定睛望去，身前三步之外，三名锦绣单衣中年正向他颔首微笑。

　　李从龙率先夺取主动权，毫不客气斥问：“这里是长安中学实验区，外人不许入内，你们速速离开。”

　　其中一名中年人抱拳说：“来前问过守卫，只须经过秀才准许，就可入内参观蒸汽机，还请秀才见谅。”

　　李从龙只想尽快赶走麻烦，挥手说：“等明儿再来，明儿公开展览，不做限制。”

　　又一名中年人呵呵抱拳：“秀才手中报纸能否借阅一读？我等路径米脂，晓得李鸿基犯了忌讳，却还不知大将军如何处置。”

　　李从龙心中咯噔一跳，情知躲不过只好潦草应付：“李鸿基犯了什么忌讳？”

　　中年人简略说了所知：“李鸿基受命陇西，却追认党项李继迁为先祖，秀才你说忌讳不忌讳？”

　　李从龙愣了愣：“骗谁呢，李鸿基有这般傻？”

　　中年人说：“李鸿基三块碑，米脂有不少人都见了，秀才如果有兴趣，不妨遣人问问。”

　　话说到了这里，李从龙已经间接明白三名中年人奸诈态度，非议郑义之事别想随口躲掉，当然如果双方笑脸来笑脸去那么就此忘掉。李从龙心里直骂晦气，口中主动转移话题说：“三位想参观蒸汽机？其实没啥好瞧的，就是一大锅炉。”

　　中年人笑说：“入关以来，听说大将军为关中带来三宝三奇，咱这不好奇嘛。听说蒸汽机宛如神器，一刻……嗯，按照关中新说法，十五分之一刻，一分钟，蒸汽机一分钟就能从十丈深深井提水一千多斤。”

　　李从龙摇头说：“水泵罢了，没见你觉得了不起，见了就该失望了，就是一大铁疙瘩。”

　　中年人说：“哦，可是不亲眼见见，终究不甘心呀。秀才，能说说关中其它三宝三奇吗？”

　　李从龙茫然：“什么三宝三奇？”

　　中年人答说：“玻璃、火铳、钟表，三宝是也；蒸汽机，望远镜，显微镜，三奇是也。”

　　李从龙了然，好笑说：“呵呵，三宝三奇，谁起的名儿？好像显微镜、望远镜不是玻璃似的。”

　　中年人笑说：“我等刚从山西来，不懂嘛，听着三宝三奇就当真了。”

　　李从龙闻言一怔，不禁追问：“你们从山西来？”

　　中年人说：“是啊。”

　　李从龙好奇问：“听说山西乱的狠，今儿流贼窜，明儿官军追，真的假的？”

　　说罢，李从龙将手中羲生新闻递给中年人，指着山西方面报道追问。中年人也识字，略读羲生新闻报评论完毕，叹息说：“事实比报纸说的还要乱，不然我等也不会来关中避难。”

　　或许因为性情相近，李从龙等四人和气说着说着就忘记不快，彼此互相通了姓名，三名中年人分别名叫：陈琏、高武、马端信，分别来自山西平阳府、泽州、潞州，皆是无前朝功名的雅商。晋陕之地，官商勾结是常态，只要商人别嚣张挑战士子绝对地位，双方大抵能够顺利交流，谈不上鄙弃无视。李从龙很快知晓三商来意，却是他们想亲眼瞧瞧所谓三宝三奇真假，如果有可能，或可试试运往关内转卖获利。

　　李从龙先点头后又摇头：“撇去玻璃与显微镜、望远镜重复，舍去百无一用的蒸汽机，其他两宝两奇倒是真的不凡。不过，这奇宝，奇就奇在少，宝就宝在难见。火铳、小望远镜，皆是太平军军器，市间贩卖，易犯忌讳。钟表与显微镜道不犯忌讳，可惜数量极少，每有多余，长安城里也霎那哄抢殆尽。三位想转运关内，莫说兵灾路危，纵然无灾无难，也抢不到手。”

　　三商却毫无失望情绪。

　　三商虽非横行天下大商，也是晋商中流豪杰，岂畏与他人竞争？越是困难，利润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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