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 幽冀燕云:巨炮快枪
第074幽冀燕云：巨炮快枪
两省总督朱大典约谈艾万年至黄昏，方才起身巡察安抚李卑、贺人龙两将营地。李卑、贺人龙两将背后没有隔年两进士撑腰，朱大典散去面向艾万年的和蔼和亲笑容，严加斥责两将说：“朝廷厚恩，免去尔等兵溃山西之罪。勿要从此心怀侥幸，尔等在我帐下若敢再畏战避逃，本官少不了要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是雷霆之怒。”
说罢，朱大典拂袖而去。
作为文臣督军，朱大典拥有一切最高权力，往哪儿打往哪儿撤，守哪儿不守哪儿，什么时候进攻什么时候撤退，都由他说了算。至于麾下将领兵卒有没有力气，有没有士气，能不能打胜，将领可以提意见，但是最终决定权仍在朱大典手中。然而和晚明绝大多数文臣相似，朱大典非常擅长将将之道，督军之法习惯利用控制将领来间接控制军队。朱大典对军队理解止于一双眼睛，没有兴趣实验兵种配合，也没有兴趣改进军队编制，更没有兴趣研发新武器新装备。或许在朱大典理解中，武将士卒行军作战，只要不畏死，就能取得胜利。
总之，朱大典所谓督军所谓巡察，就是拎着儒袍走入军营问问寒暖，空口白话鼓舞鼓舞士卒士气。
仅此而已。
所幸，晚明百数年军制恶弊，已令武官早早习惯这种作战风格。
临阵如何应对敌军，是进是退，是避是撤，武官常常先躲着文臣合议一番。
吴襄、金国奇、陈洪范、王之富、李卑、艾万年、贺人龙等七将彼此联系试探之后，于某一日悄悄聚集起来讨论太平妖贼的真实战斗力。吴襄是辽兵，金国奇、陈洪范、王之富等三将近年在山东讨伐孔有德，皆不熟悉太平军的战斗风格，所以此番讨论，前期主要是四将询问，李卑、艾万年、贺人龙等三将回答。
艾万年首先回忆太平军印象，心有余悸说道：“有一点，四位必须慎重，妖贼的火炮非常多非常多。如果可以，绝不能任由他们向我营地肆意推进，否然就别打了，赶紧逃吧。妖贼祸乱山西之时，兄弟我驻守山西镇充作伏兵，本欲待妖贼冲阵之时攻向其右翼，岂料妖贼阵前轰轰轰密集炮轰一刻钟之久，轰的山西镇边军霎那间崩溃。”
金国奇与艾万年有隙，咧嘴怀疑说：“常听说妖贼火炮多火炮多，到底有多么多？”
艾万年斜瞥金国奇一眼：“妖贼火炮种类繁多，有长管炮、短管炮、臼炮之分，长管炮又细分为4斤炮、9斤炮等等。据说，妖贼炮轰山西镇时，足足调动三百门长管炮。金副总兵如果不信，或可亲身一试。”
金国奇愣住，眨了眨眼说：“神飞炮还是灭虏炮？”
艾万年冷笑一声，肆意嘲讽金国奇的无知：“妖贼的长管炮，4斤、9斤指的炮弹。咱家的灭虏炮的炮弹多重，才一斤而已，怎么比？”
金国奇尚未反应过神来，辽东镇出身的吴襄已经脸色狂变，赫然骂说：“日它巴子，9斤重炮弹不是宁远城的最大号的红夷大炮吗？那玩意动辄四五千斤，妖贼竟有三百门？还能带到山西镇？日它巴子，那可是几十万斤铁，这妖贼难道真懂仙术不成。”
案，晚明所谓红夷大炮，大抵泛指天启年间崇祯年间澳门葡萄牙人所造新式火炮。天启六年（西历1627年），袁崇焕所谓宁远大捷令澳门新式火炮横空出世，快速成为晚明朝廷口口相传的明星利器。明军佛郎机炮与红夷大炮，其实皆是通过于澳门葡萄牙流入中国。唯因17世纪初，火炮性能有了跃迁式的显著提升，所以才特别命名为红夷大炮，以示与澳门葡萄牙早先火炮区别。
而吴襄口中的那门红夷大炮，则又与寻常红夷大炮不同。天启元年时，朱明朝廷考虑辽东局势恶化，曾特令张焘等赴澳门购买火炮、聘请炮师，而澳门葡萄牙遂将一艘英国战船所载30门船炮拆卸卖给明国。此30门船载炮，19门留守京师，11门调往山海关，旋即布防宁远。也即是说，吴襄口中的大号红夷大炮，其实是船载炮，其性能其数据与步兵炮并不相同。
话说，标准时空历史里，澳门火炮成为明星利器之后，天启元年到崇祯三年间，明国曾组织四次前往澳门购募红夷大炮，可惜进展皆不顺利。与此同时，天启二年以来的红夷大炮批量化仿制渐渐成功，基于朝臣党争和国库空虚的残酷现实，澳门购炮提议遂不了了之——毕竟，澳门葡萄牙黑心军火报价远超自家仿制所需。总之，崇祯三年之后，“买不如造”成为朱明朝廷朝议舆论主流。大明王朝致命要害是国库空虚，本时空因为郑义骚动陕甘豫晋，明国国库比标准时空历史里更加空虚，所以结果殊途同归，火炮方面仍然只能“买不如造”。
另外，新武器常常需要时间验证。
标准时空历史里，天启六年红夷大炮声名鹊起，可直至崇祯十年（西历1637年），明国朝臣非议才直线减少，开始大范围仿造红夷大炮。本时空里，时间轮轴刚刚转至崇祯七年，郑义已经横扫陕甘朔晋豫，大同府兵锋距离京畿只剩一日急行军。凡此种种，本时空里大明王朝，火炮部队更局促，火炮数量更少。参照明国邸报略估，明国仿造的红夷大炮，大中小各型号合计起来才300门而已。反观郑义太平军，一支掠攻山西的偏师，竟能集结300门红夷大炮，尤其最小型号也能发射4斤炮。
又，因为仿制时间尚短工艺不成熟，明军所用仿版红夷大炮的质量常常逊色于原版，而且多为中小型号。附加一句，郑义太平军所用9斤长管炮，已是明军口中难得的大型红夷大炮。
明军视为稀有的大号红夷大炮，太平妖贼竟然能成百成百调遣！
这种数量，这种实力，怎能不令吴襄恐惧。
除了吴襄，金国奇、陈洪范、王之富三将也面色难看：哪怕全是4斤炮，300门齐轰也是一种无法想象的恐怖。
陈洪范军职为总兵，资历最高且部曲数量又最多，是七将之中隐性带头大哥。陈洪范轻咳两声，稳了稳心神，说：“大伙儿也不想想，妖贼才起事几年，那火炮是寻常工匠好造的？定是妖贼夸大虚言，和官渡之战的曹操自号百万雄兵是一回事。这红夷火炮咱也不是没有见识过。孔有德乱时，挟持佛郎机匠工炮手为己用，红夷大炮30门，大将军炮300门，厉害么？当然厉害。可最终还不是被咱兄弟赶下海了？这红夷大炮啊，厉害归厉害，可重的要几十头牛一起拉，野战冲杀时真心没多大用处。就像艾总兵说的那样，提防一点，谨慎一点，不给妖贼挪运红夷大炮的时间，咱怕他龟儿子！”
提防火炮，这是艾万年得来的教训。
议罢火炮，贺人龙轻咳两声集中大家注意力：“我也说说教训，兄弟最怕的是妖贼的火铳。兄弟程咬金三板斧不懂什么运筹帷幄，只晓得勇往直前，管它三七二十一，先把乱贼冲散再说。可是晋陕对战太平妖贼，兄弟却撞上了铁板。我与妖贼干过两次，一次与张献忠打，一次与袁宗第打。两次地势地理不同，太平妖贼步兵阵型却都是一般模样，或千数人或百数人或数十人排成鬼画符式肩并肩直线，对阵时傻瓜样儿呆滞射击。妖贼一没盾二没长矛，偏偏就是冲不过去，披甲精骑也不行，最他娘的惹人恨。据说，张献忠北攻鞑靼时，有一次与建虏对阵，建虏小觑妖贼步兵无甲，选派三千披甲精骑冒死冲锋，结果三千精骑竟然被耗死在冲锋途中。”
贺人龙泛泛而谈，不如艾万年直指中心。
陈洪范只好亲自询问疑惑：“妖贼燧石快枪威名不弱火炮，大概有多快？”
贺人龙挠了挠脑门：“怎么说呢，妖贼燧石快枪如果天上的七仙女，咱们的劳什子三眼铳、鸟铳、佛郎机、快枪等等，就是丑蠢村妇。两者差天错地，没法儿比。咱们寻常鸟铳，精兵持之最多一分钟射一次，而妖贼的燧石快枪一分钟据说能射五次。”
陈洪范脸色阴沉：“燧石快枪是鸟铳五倍六倍说法，我也听过。但，你确定这不是虚夸？”
贺人龙转向艾万年、李卑：“见过妖贼一字长蛇阵燧石快枪先锋，谁有信心怀疑妖贼的燧石快枪不快？崇祯四年我尾随洪承畴对战张献忠，先锋追击妖贼溃兵途中，山坡侧面突然站起妖贼一字长蛇阵，劈哩啪啦一次齐射，先锋精锐就成片成片倒下。”
山西总兵李卑站出来为贺人龙作证：“我侥幸得到一支燧石快枪，不熟练操作情况下，也能两分钟射击三次。如果操练熟练，五倍六倍或许是虚话，两倍三倍轻而易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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