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冷宫怨 上

　　当冷宫的大门立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只觉得比我想象中的更加破败，冷宫的大门甚至连德妃的淑清宫给宫人们进出的偏门还要小，而且门上的朱漆已经剥落，露出里面暗沉的木纹，大门上面的黄铜门扣也已经锈迹斑斑，颤颤悠悠地挂着一把大锁，拴着一条铁链，那把大锁将冷宫里面的女人从花朵锁成了怪物。

　　我的心里慢慢的涌起了一股寒气，四下看了看，满眼皆是破败的枯草和宫墙，想不到富丽堂皇的皇宫竟然也有这样的地方，就像是在纸醉金迷的阴影里面不为人知的腐朽。

　　我站在这破败的宫墙之前，满心叹息。

　　一直在烨华身后走的淑妃此刻走上前，对着烨华说道：“皇上，冷宫污秽，皇上真的要进去吗？这冷宫里面锁着的不单单只是王氏，还有许多前朝的妃嫔，臣妾听说，先帝的庄贵嫔一直在里面，未曾老死，当年庄贵嫔失心疯，杀了先帝的二皇子，这件事可是满朝震动，皇上还是以龙体为重。”

　　德妃此时嘲讽道：“淑妃真的关心皇上龙体，既然冷宫里面这样危机四伏，那刚刚在静德宫的时候淑妃为何不说，非要等到你我都已经到了冷宫的门前才说？莫非是淑妃觉得冬日里宫中人身子倦懒，好让我们走动走动，涨涨精神？”

　　淑妃一时语塞，瑾贵嫔这时候也说话了：“皇上是当今天子，身上自有金光护体，这冷宫里面的污秽怎么能近了皇上的身，至于那失心疯的前朝贵嫔，嫔妾可是听说那都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嫔妾想着冷宫凄苦，任凭那前朝贵嫔身子以前如何强健，这么些年熬下去，怕早就被磨得没了精神了吧？”

　　瑾贵嫔的话再烨华耳中听来很是受用，烨华点点头说道：“对，朕是天子，难不成还怕这些东西不成？纵使她们再厉害，那也是被厌弃了的，有何惧怕的。”

　　被厌弃的？我知道这些被锁在冷宫里面的妃嫔都是被厌弃的，但是如今这个真相被烨华这么轻而易举地说出来，还是有些心惊，我抬起头看着烨华，他穿着一件貂裘，领口和袖口被细密的缝上了黑色的貂皮，整件衣服是用上好的绸缎做成，那样柔韧的布料里面塞满了棉花，外面是密密的万字不到头的图案，为烨华添福添寿。

　　淑妃和德妃分别立在烨华的两边，淑妃是一件粉红色的披风，上面的图案是千里碧荷，一眼望去，都让人觉得没了冬日的寒意，仿佛是置身于夏季的藕荷深处，而另一边的德妃，则是一件淡月白色的披风，上面的图案是喜鹊登梅，乌黑的喜鹊立在一只开满了红色梅花的乌黑梅枝上，因是月白色的底子，所以喜鹊和梅枝的黑，以及梅花的红，都清楚夺目，乍看之下，淑妃和德妃的一冬一夏的两种景色分别在烨华旁边，似乎是隔开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但是最终，还是德妃更胜一筹，毕竟红色，原本就是夺人眼球的颜色。

　　烨华不知道我们在他们身后看到的景色，只是在一边吩咐着人打开了冷宫大门上的大锁，随着钥匙被缓缓转动，我听见了生锈铁锁被转动所发出的声音，我看着那锁在门上的铁链被抽下，扔到了一边的地上，冷宫的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冷宫里面的破败景象真正的呈现在我们的面前。

　　那是我不曾见过的景象，满地都是枯黄的落叶，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打扫了，踩在落叶上嘎吱嘎吱地响着。

　　随处可见的是坏了的桌椅板凳，那木头在阴暗的角落放着，湿漉漉的，上面长了一层的青苔，我甚至都能闻到那木头所散发出来的潮湿的气味。

　　秀筠在我一边走着，说道：“原以为我当初没得宠的时候已经是最苦的了，没想到居然宫中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你说那些原本养尊处优的妃嫔们骤然搬到这个地方来，可怎么活得下去啊？”

　　德妃转头看了我们一眼：“自然能够活得下去，只要你想活得下去，就一定能够活下去。”

　　德妃的这句话让我的心中一凛，顿时收起了刚刚的同情感叹。

　　我们一行人的裙裾在地上划出沙拉拉的声响，就像是几条蜿蜒爬行的蛇一般，游走在这破败的冷宫里头。

　　我看着德妃问道：“德妃娘娘，这冷宫里面怎么连个看守都没有，这些妃嫔们要是跑出去了可怎么是好？”

　　德妃抿嘴嗤笑了一声：“跑出去？能吃饱饭就已经是很不错的了，怎么会让她们有力气跑出去？这戍守冷宫的侍卫是整个宫里面最没有前途的侍卫，日日夜夜只能和这些失宠的嫔妃在一起，看着她们在里面哭，在里面死，那些妃嫔要是死了，结局也就像是死了个畜生一样，被那些侍卫拖到乱葬岗那样随地一扔，连一块裹尸布都没有，任凭豺狼野狗分食，最后连个全尸都没有。”

　　德妃话话说的心惊，我只觉得指尖冰凉，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一边的秀筠也是叹息了一声说道：“真是可怜。”

　　“可怜？”瑾贵嫔这时候也是放慢了脚步，让淑妃和烨华走在了前头，他目不斜视，就像是看不见眼前的冷宫景象一样，说道：“这入了宫的女子哪个不可怜？命最好的，就是像咱们太后一样，安居慈安宫颐养天年，命差一点的当个太妃太嫔的也是不错，可就算是当上了太后太嫔，这当中的过程滋味也是自己才能明白的，其中最怕的就是像这些冷宫里头的人一样，落得被遗弃的下场，虽说太庙里面总有自己的一方牌位，但是死了的事情谁能说准，还是活着的时候将一切抓在手里最为可靠。”

　　我听了瑾贵嫔的话，便已经有些隐隐明白为什么瑾贵嫔一定要当皇后，当太后，因为她在心中，已经将权势当成了自己在宫中生存的根本了，有了权势，她才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和自信。

　　我看了看瑾贵嫔，她长得并不出众，但是浑身的气魄却丝毫不输给当了多年的正二品妃的德妃，或许，这都是因为她心中一直有的后位决定的吧。

　　说话间，前面走的淑妃和烨华已经来到了王氏住的屋子，王氏被打入冷宫，身边也没有了侍女，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自己亲力亲为，我观察了一下整个屋子，即使窗户纸已经破败不堪，但是能遮挡的地方也已经遮挡，相比于别处，王氏的屋子虽然破败，但是还是多了几分人气，倒是没有让人觉得死气沉沉的。

　　秀筠在我的耳边说：“想来王氏也是做了一生的大家闺秀，纵使是处在冷宫这样的地方，还是尽力保证自己住的舒坦一些，白日闭户的习惯还是有的，只是可惜了这些教养，养出了这样的女子，被淑妃当了这么多年的棋子，最后连孩子都被夺走了。”

　　秀菊的话里面带着一半的嘲讽，剩下的都是叹息与同情：“此番回宫，虽然只是一个乳母，但是好歹能够亲自哺育自己的亲生儿子，而且任凭淑妃怎么苛待，也比这冷宫要好上万千啊。”

　　我心中也是这样想的，想必现在要是能让王云漪再见一次宏焕，怕是让她去死也是毫无怨言的。

　　烨华和淑妃已经站在了王云漪的门前，，但是却迟迟没有进去，瑾贵嫔在我们身边站着，也不说话，我见得奇怪，便问了德妃说道：“皇上怎么不进去了？”

　　“皇上对王氏还是有感情的，”德妃没有回答我，倒是瑾贵嫔回答了我，“毕竟也是为皇上生下了皇子的人，皇上当时确实是怒极，将她打入冷宫，虽说王氏进冷宫是咎由自取，但是皇上这么多年对她也不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如今看了她在冷宫里面的处境这般凄凉，皇上怕也是开始心疼了。”

　　我点点头，有句话叫做“近乡情更怯”，皇上日日在宫中各个妃嫔的宫中流连，倒也是想不起这位在冷宫里面的，但是如今王氏已经近在咫尺了，皇上心里也生了恻隐之心，我心中暗叹，这件事，怕也不是当一个乳母这么简单了，便是给了王氏一个最末等的御女的未分，挪出冷宫，我也是毫不吃惊的。

　　淑妃在皇上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皇上点点头，亲自推开了王氏的房门，和淑妃一同走了进去，我们几个人也一同走上前去。

　　但是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稀里哗啦的响成一片，就像是什么东西倒掉了一般，我和德妃还有瑾贵嫔，秀筠俱是一惊，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接着就听见了淑妃吓得发抖的声音：“皇上息怒！”

　　我们听到这句话，连忙走了进去，看见的一幕竟让我们几人都抽了一口气。

　　之间王氏和一个冷宫侍卫跪在床前，两人皆是衣襟散乱，王氏的头发披散开来，有几缕竟然还挂在那个侍卫的肩膀上，我登时明白是什么事让烨华这样暴怒，立马羞红了脸。

　　还是德妃反应快，立刻喝道：“大胆王氏！私德败坏！竟在冷宫中与人行此苟且之事，还不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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