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风泣血 下

　　药膏擦在脸上有冰凉的感觉，萧凤沁的脸在擦了药膏之后才感觉到了一丝刺痛，烨华就在那里坐着，静静地看着萧凤沁，然后冷哼了一声，说道：“皇后，你就不说些什么吗？”

　　萧凤沁忍着脸上的疼痛，抬眼看了一眼烨华，然后就在又一次低下了头，说道：“臣妾无话可说。”

　　皇后已经认命了，我心中也好似有一块巨石落了地，但是皇后这边话音刚落，那边的鸣琴就跪了下去，在烨华前面将头磕得是砰砰响：“皇上，这一切都是奴婢做的，和皇后娘娘一点关系都没有，等皇后娘娘知道了之后，一切都已经做完了。”

　　鸣琴的护主之心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够看出来，但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烨华看着鸣琴，不怒反笑：“你这个奴才以为朕糊涂了吗？这话说出来能有谁信？你可别糊涂油蒙了心，犯了欺君之罪。”

　　鸣琴咬了一下唇，心里一横，左右是一死，看着烨华的眼中已经没有了胆怯，朗声说道：“左右这件事是奴婢做的，不管皇上信不信。”

　　我斜睨着鸣琴，以前每次来皇后宫中请安的时候，都没有注意过这个鸾鸣宫的大宫女，她和流音一样，是萧凤沁的陪嫁侍女，所谓陪嫁侍女，那就是一个媵女，留着在萧凤沁身子不方便的时候服侍烨华的。

　　鸣音看着烨华，心里面也是有怨言的，毕竟自从萧凤沁嫁给烨华之后，夫妻之间的情意本就寡淡，以前在王府的时候烨华宠爱的是侧妃方歆玉和冯琬月，当进了宫，烨华成了皇帝，身边的人不停换着，就是没有萧凤沁的身影，这鸾鸣宫富丽堂皇，但是却是冷冰冰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流音和鸣琴两个人私底下不知道嘟囔了多少次了，但是皇后本着一国之母的风范，面子上是一点露不出来的，但是她们明白啊，她们这位千恩万宠的主子娘娘，可是苦到了心里了。

　　此刻烨华就在身边，鸣音心一横承下了所有的罪责，皇后依旧是垂着头，此刻见了鸣音要为自己陪黑锅，低声喊了一声：“鸣琴。”

　　那一声呼唤之中有着以后各作为主子的权威，我在一边一直静静看着，脑中浮现的是萧凤沁往日的光彩，那样端庄的坐在位座之上，在每日请安的时候游刃有余地调教着我们这些妃嫔。

　　鸣琴听了萧凤沁的声音，连忙去到了萧凤沁的身边，萧凤沁依旧是一动不动的样子，只是口中又吐出了两个字：“脱簪。”

　　脱簪，我眉心一跳，震惊地看向德贵妃，德贵妃也是瞪大了眼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萧凤沁。

　　鸣琴听了这两个字的时候一愣，接着说出的话就有了哭腔：“皇后娘娘，不能啊！”

　　“脱簪！”萧凤沁又说了一次，但是这一次却是没有刚刚那样的温和，带着凌厉的斥责，烨华未曾废后，她依旧是我们大倾的正宫皇后，她说出的话依旧是懿旨。

　　鸣琴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滴眼泪又是滑落了下来，但是她的手也是动手了，将皇后头上的发簪一支一支地卸了下来，金钿银花，琳琅珠玉，南珠翡翠，那一支支的不仅仅是首饰，更是萧凤沁作为一个女人最大的荣耀。

　　一边的流音已经拿了一个托盘在一边等着了，鸣琴将脱下来的首饰一件件地整齐摆在了托盘之上，不多时，托盘之中已经满满当当了，而萧凤沁的头上，就只剩下那支象征着皇后尊贵的九头凤衔珠金簪了，鸣琴握着那支金簪，迟迟没有拔下来，有些迟疑地喊了一声：“皇上娘娘……”

　　萧凤岐知道那一声是意味着什么，但是她只是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便沉声道：“拔出来！”

　　我看着鸣琴的手颤抖着，抓着那支发簪，但是最终还是放开了，一边磕头一边哭着说：“皇后娘娘！不能啊！那是九凤衔珠簪啊！当初是皇后娘娘的母亲亲自为皇后娘娘插上的，奴婢不能拔！”

　　萧凤沁闭着眼睛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双手伸到脑后，将那支流光溢彩的九凤衔珠簪拔了下来，因为用力过猛，头上已经散乱的发髻此刻便飘然落下，你那一缕缕乌黑的头发垂到了地上，蜿蜒开来。

　　萧凤沁将那支簪子握在手中，双眉依旧是皱着的，然后用力贯到了流音手中的托盘之上，流音脚下一软，险险摔倒，，萧凤沁双手撑着地，似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喘着气看着烨华，不说一句话。

　　她在用沉默告诉烨华，夫妻之间的情意，从此两断。

　　烨华的眼中依旧有着怒气，他指着萧凤沁，手不停地抖动着。忽然他大吼了一声，猛地踢了一脚，将萧凤沁给踢倒在地，脸身边跪着的德贵妃和施贵嫔都没有反应过来，我也是子心底发出了一声惊呼。

　　烨华又上前一步走，这时候德贵妃死死抱住了烨华的腿，烨华动弹不得，只能吼道：“皇后！你是朕的皇后！是朕的妻子！你怎能如此狠毒？宏焕！云漪！歆玉！那是朕的妃嫔和孩子啊！你怎么能下此毒手？”

　　听了烨华这么说，一边的徐素锦倒是舒了一口气，看来皇后并没有将她供出来，她在一边跪着，能不作声便不作声。

　　烨华的这一脚生生地踹在了萧凤沁的心窝上，萧凤沁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费力地爬起来，然后再一次看着烨华，面对着烨华的怒火，她没有丝毫的怯意，就那样直直地看着他，开口道：“皇上只知道臣妾的狠毒，皇上可曾想过臣妾为何狠毒？”

　　烨华听了这话当即便冷笑了一声：“为何？不就是因为你贪得无厌，醉心权利，你看着歆玉位高权重你就处之而后快！”

　　“那王云漪和宏焕呢？皇上知道臣妾为何要这么做吗？”萧凤沁的眼中含着一抹的挑衅，看着烨华。

　　烨华看见萧凤沁的眼神，心中的火气便是又增了一分，他的眼神幽冷，似是吞噬一切的地狱深渊：“你还以为朕不知道么？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对付的从来都不是云漪，你对付的事歆玉，你借着宏焕要打压歆玉，皇后啊皇后，朕想不到你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竟如此心狠手辣。”

　　我看着烨华，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但是他当时为什么不说呢？我震惊的目光扫了一眼周围，忽然就看见了靳福安正在看着我，那眼睛极为沉静，我的心也慢慢安定下来了。

　　原来，原来是这样，一切都是靳福安告诉烨华的，我微不可察地对着靳福安点了一下头，靳福安将头给垂了下去。

　　萧凤沁为着烨华的话极为震惊，她看着烨华，眼中射出的是难以言说的感情，那万般感情融在一起，最后化为她嘴角的疑问：“你知道？”

　　烨华冷哼了一声，并不看萧凤沁：“朕知道，朕一直都知道，但是朕不愿意去相信，毕竟你是母后千挑万选为朕选出来的皇后，以前在王府中的时候你是那样的贤惠温婉，怎么一进宫就变成了这样的毒妇？你变了。”

　　“臣妾变了？”皇后一边笑着，一边又有两行眼泪滑落，那眼泪划过脸颊，划过皇后的伤口之上，将那伤口浸地刺痛，我看着皇后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但是也就只有那么一下，皇后继续说道：“究竟是臣妾变了，还是皇上一直看错了？

　　烨华的眼中划过一丝精芒：“你说什么？”

　　这一次，皇后眼中的嘲讽更盛，她笑了一声，似乎有些癫狂地指着德贵妃，眼中充斥着报复的快感，说道：“皇上你知不知道？你的第一个孩子，德贵妃那未出世的孩子，是臣妾的害死的！”

　　施忆香这时候惊呼一声：“皇后娘娘！”

　　我看着施忆香，她捂着嘴，面色一片煞白，那样子竟是和刚刚的徐素锦如出一辙。

　　“是臣妾安排了侍婢，在寺庙周围埋伏着，等到了我们都走到了石阶那里，那个侍婢就伸手一推，皇上你知道吗？那时候臣妾是看着德贵妃摔下石阶，看着她的身下被鲜血浸透。”萧凤沁笑着，牙齿露出了森森的白光，“皇上你现在还认为臣妾当初贤惠温婉吗？”

　　德贵妃听了这句话，放开了烨华的手，缓缓站起身，死死盯着萧凤沁，然后劈手给了萧凤沁一个耳光，那样迅猛，由不得任何人反应，周桃馨在一边低声喊道：“德贵妃娘娘，那是皇后娘娘，你不能犯上啊！”

　　德贵妃不听，只是盯着皇后，双手攥着皇后的肩膀，使劲地摇晃，然后说道：“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的孩子！你要是恨就杀了我，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的孩子！”

　　萧凤沁被德贵妃像一个木偶一样，任凭德贵妃发疯似的摇晃，然后满意地看着烨华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扬着脸，对着烨华说道：“皇上是不是想杀了我？那就来吧，反正这鸾鸣宫中看起来华贵非常，但是在臣妾眼中，和冷宫有什么区别？每个月你只有初一十五的时候会歇在鸾鸣宫中，你知道吗？臣妾每天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盼过初一盼十五，看着月亮慢慢变圆，又慢慢变弯，一个月一个月地看，臣妾已经看了十几年了啊！”

　　烨华盯着萧凤沁说不出一句话，萧凤沁站起来，然后展开双臂，宽宽的袖子几乎垂到地上，她仰着脸转了一个圈，似乎是在欣赏着整座宫殿的陈设：“皇上是觉得对臣妾有所亏欠吗？所以给了臣妾这样富丽堂皇的鸾鸣宫？但是臣妾并不需要。”萧凤沁说着就在身边跪着的流音手中的托盘上拿起了那支九头凤衔珠金簪，说道：“就是这支金簪，臣妾也不需要，臣妾宁愿自己是一个能够日日见到皇上的御女，也不愿当这坐拥六宫的冷冰冰的主人！”

　　烨华这时候倒是不觉得生气了，他悲哀地看着萧凤沁，对着身边的靳福安淡淡说道：“拟一道废后的圣旨，明日早朝的时候，宣读给百官听吧。”

　　那声音悲凉，然后我就看着烨华一个人慢慢走出了大殿，身影消失在已经犯了暗暗深蓝色的夜色里，我想着，这一夜，终究已经过去了吧。

　　我转头再看了一眼萧凤沁，萧凤沁的脸颊红肿，但是依旧有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施忆香爬到了她的身边，哭道：“皇后娘娘，您这是何苦呢……”

　　终究，是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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