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掎角势 上
废后，历来都是极为牵动了前朝后宫的大事，所以烨华虽然已经说了让人拟了废后的圣旨，但是并不表示废后这件事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七月十五的那天夜晚漫长，但是终究已经过去了，除了当时在鸾鸣宫的那些个妃嫔们，宫中其他的妃嫔一个个的都并不之情，在七月十六的那天早上一起去了鸾鸣宫请安，她们看见的，却是一把厚重的锁，锁住了鸾鸣宫的大门，从外面，看不出里面的一丝一毫。
七月十六那天烨华在早朝的时候提了一句，满朝的文武百官就已经炸开了锅，然后在几天之内，大臣们分为了两派，一派是以丞相为首的，丞相府一直和皇后的母家萧家关系甚密，此刻自然是主张不废后，认为皇后是被人冤枉的。
另一边是以已经故去的宁淑贵妃方家为首的文臣一派，觉得皇后已经认罪，那么就不存在什么冤枉，让烨华早日废后。
施忆香一直是依靠着皇后，她本就是小门小户的出生，一直靠皇后的庇护，生下了孩子，再爬到贵嫔的位置，现在皇后倒台了，施忆香也是失了分寸，日日夜夜都待在她的凝福宫中不见任何人。
徐素锦似乎也是为了避避风头，这几日都待在太后的慈安宫中，一直殷勤侍奉。
至于太后，因为一直和方家关系好，皇后又是谋害了宁淑贵妃，所以太后为了情面，自然是不能为皇后求情，但是为了后宫安稳也是不得不求情，所以这矛盾之间，太后病倒了，再也不过问这件事。
满宫的妃嫔们似乎是有一肚子的问题，但是实在是没有人可以和她们说说，我和秀筠都是闭口不谈，施贵嫔和瑾贵嫔都是找不着人影儿，就连文嫔周桃馨也是闭门不见客，如此一来所能找的人就是德贵妃了，可怜德贵妃的淑清宫的门槛，快要被那些妃嫔们踏破了。
一日午后，我从尚药局拿了一些草药，带着碧云往淑清宫去，这七月半过去了，转眼就是八月了，秋天就要到了，九月的时候重阳节又是一番吉庆，是时候准备着一些香囊了。
我去淑清宫找德贵妃的时候，就看见了温若婷和柳芊芊在大殿之中坐着，他们二人见了我来了，柳芊芊还是以往的那个样子，并不搭理人，只是对着我点了点头，但是温若婷却是笑着迎了上来，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亲昵。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我似乎是有些不适，只是笑着说道：“静婕妤和怡上嫔可是稀客，怎么来了淑清宫了？”我说着就不动声色地从温若婷拢着我的双手之中抽出了手，然后在一边坐了下来。
温若婷倒是没有觉得什么，只是笑着说道：“今日天气不错，我刚刚和怡上嫔从淑清宫边上路过，正巧着想到了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德贵妃娘娘了，这才进了淑清宫给德贵妃娘娘请安，想来也是惭愧，进宫都好些年了，进淑清宫给德贵妃娘娘请安的次数确实数都数得过来，实在是失礼了。”
德贵妃嘴角扬起的弧度丝毫不差，拿起手边的描金彩蝶茶杯喝了一口茶，说道：“静婕妤说着话就是见外了，都是宫中的姐妹，日常相见的，怎么就差了那么些个礼数？静婕妤要是想来了，本宫难不成还能将你们当成外人吗？”
德贵妃这话说得颇为讲究，温若婷当即就轻拍了一下膝盖，看着德贵妃露出心悦诚服的表情说道：“听听，德贵妃娘娘就是宽厚，可不像鸾鸣宫那位，一肚子的坏水儿，折损了王氏不说，连宁淑贵妃也死在她的手中，实在是造孽。”
我神色淡淡的，拿起手中的绢子按了按鼻翼，拈起手边花瓶中插着的一支花，慢慢抚着花瓣说道：“静婕妤可别这么说，到底皇上还没有废后，鸾鸣宫娘娘依旧是我们大倾的皇后，这要是被什么有心的人听到了，以后要是鸾鸣宫再起，那可就麻烦了。”
“再起？”温若婷嗤笑了一声，“如何再起？萧凤沁已经招认了所有的罪责，这在王府中害德贵妃娘娘滑胎，嫁祸给宁淑贵妃，在宫中陷害王氏和宏焕，害死宁淑贵妃，两位皇子，两位妃嫔，这些罪责在一起，皇上不当场杀了她已经是宅心仁厚了，她难不成还想坐着皇后的位子吗？”
柳芊芊在一边说道：“说起孩子，当初我怀孕的时候，这孩子恐怕也是皇后暗中搞鬼的，但是我不在乎，这宫里面孩子本来就难生养，多一个少一个能有什么分别。”
柳芊芊说这话的时候我一直都看着她，她始终都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只是手中把玩着一个玉搔头，时不时地对着耳后刮两下，手中戴着的是掐金丝的护甲，上面缀了一颗黄豆大小的珍珠，并不华贵，但也是彰显了她上嫔的身份。
对于柳芊芊，我一直都是好奇的，她说她是当年于鸢的姐妹，当年于鸢身死，皇上便娶了她成了妃嫔，但是这些年过去了，我也是看了这么久了，我能看出柳芊芊和烨华之间并没有情意，他们之间，淡漠的就像是两个陌生人，这样的感情在阖宫上下的女人们都用尽了法子争夺烨华的宠爱显得是那样突兀又特别。
或许烨华和柳芊芊之间，真的有一段双方都不想去触碰的隐秘往事吧。
柳芊芊说了这话之后，德贵妃只是微微瞟了她一眼，说道：“怡上嫔想得开。”
柳芊芊笑了笑，眼中倒是染上了一丝的落寞，她笑笑，说道：“德贵妃娘娘不也是想开了？嫔妾听说萧凤沁招认了当年谋害德贵妃孩子的事情，如果德贵妃看不开的话，怕此刻已经是玉石俱焚了吧？”
我转头看着德贵妃，德贵妃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柳芊芊的眼中有着凌厉的光，就像是要将柳芊芊看透了似的，我心下有些紧张，毕竟这件事我和孟偲敏她们都是不敢轻易提的，想不到柳芊芊如此大胆。
德贵妃细细审视了几眼柳芊芊，这才笑了出来：“本宫以前就觉得有些奇怪，当初宁淑贵妃那般盛气凌人，怡上嫔多次顶撞，宁淑贵妃却没有开罪怡上嫔，现在想来，怡上嫔确实有过人之处。”
怡上嫔也是笑了，说道：“宁淑贵妃端庄高贵，嫔妾年轻气盛，宁淑贵妃是不愿和嫔妾逞一时口舌之快，否则嫔妾怎么敢那样做？”
我在一边和温若婷对视了一眼，温若婷是一个聪明人，当即就明白了，笑着说道：“宁淑贵妃怎么样那也是去了的人的事情了，嫔妾现在想的就是这废后的事情虽然圣旨没下来。但是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萧凤沁一被废了，这后宫之主的位子就是德贵妃娘娘的了。”
是啊，萧凤沁一被废了，那么宫中最为尊贵的妃嫔就是德贵妃冯琬月，瑾贵嫔徐素锦和施贵嫔虽然位分也不低，但是到底没有德贵妃那样的气势，德贵妃继任为后，情理之中。
想不到温若婷这句话说了之后，德贵妃并没有接话，而是对着我说道：“懿婕妤，敏嫔已经搬到了祥臻宫了，你可知道？”
我没有想到德贵妃这时候会说静姝的事情，便愣愣地答了一声说道：“知道，臣妾已经看过了，那祥臻宫极为宽敞，因为前些日子皇上已经让人修葺了一下，所以处处都是极好的，敏嫔和宏炜住在里面是极为舒坦的。”
德贵妃点点头，对着温若婷说道：“本宫要是没有记错的话，温若婷是住在景祥宫？”
温若婷也是一愣，但是也是答道：“是。”
德贵妃满意的笑了笑，然后问道：“不知静婕妤觉得这景祥宫住的怎么样，是否还习惯？”
温若婷依旧是不懂德贵妃的意思，但是依旧说道：“谢德贵妃体恤，景祥宫嫔妾住了许久，自然是已经习惯了，是极好的。”
德贵妃拔下了头上的一支簪子，说道：“这支簪子是本宫今日才在司宝房得到的，式样是一只鸾鸟，鸾鸟是凤属的神鸟，虽不及凤凰高贵，但是到底也是祥瑞之兽。”德贵妃说着就看着温若婷，“依照仪制，这凤凰衔珠是只有妃位以上的妃嫔才能佩戴的样式，鸾鸟是一宫主位就能佩戴的样式，本宫和静婕妤说这些，不知道静婕妤懂不懂本宫的意思？”
这殿中只有我，温若婷，德贵妃和柳芊芊，德贵妃已经是贵妃的位分了，柳芊芊是上嫔的位分，我眼睛看了一眼德贵妃手中的发簪，然后扫了一眼柳芊芊的头发，果然看见了隐藏在发间的那一支鸾鸟的发簪，我不禁想了想我今天的装扮，碧云似乎也是为我簪了一直鎏金的鸾鸟发钗。
温若婷似乎和我一样，眼睛扫过了德贵妃的手，我和柳芊芊的发饰，当即明白了德贵妃意思，蹲下行礼道：“请德贵妃娘娘提点。”
德贵妃唤过了盼柳，将手中的簪子递给了盼柳，然后起身说道：“本宫说你也知道，这殿中的四位妃嫔，我和怡上嫔自然不必说，都已经是一宫主位，懿婕妤虽然和你同是婕妤，但是懿婕妤和容婕妤早就得了皇上圣旨，享嫔位仪制，本宫刚刚和你说的话，就是问你，你想不想在头上加上这样一支鸾凤的簪子？”
温若婷的表情越发恭敬，说道：“嫔妾愿意。”
德贵妃笑了一声，说道：“景祥宫的事情本宫也是知道一些，本宫听说和你同住的陈婕妤不是什么安稳的人，之前从嫔位降到婕妤就一直不舒坦，依旧是有些一宫主位的架子，经常给你脸色看？”
温若婷的脸上露出了一些凄楚的神色：“陈婕妤虽然和嫔妾都是婕妤，但是她毕竟之前是景祥宫的主位，那些奴才宫女们都是她的手下，嫔妾实在是没有办法。”
德贵妃嗤笑了一声，脸上多了几分的肃杀之气说道：“这便是你不中用了，他陈心妍再怎么横那也只是一个婕妤，你虽然也是婕妤，但是你与她终究是不同的，你是静婕妤，她是陈婕妤，在后宫，一个封号的区别往往是很大的。”
似是醍醐灌顶一般，温若婷立刻明白了过来，对着德贵妃叩谢道：“谢德贵妃娘娘提点，嫔妾明白了。”
德贵妃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当初陈心妍游走了宁淑贵妃和皇后之间，一些耍心眼的事情以前做得也不少，如今皇后和宁淑贵妃都倒了，她也再没有用处了。”
德贵妃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极为平静，看着窗外天空中漂浮的白云，那片蓝天，每天在眼中看着似乎都是一样的，但是似乎又不是一样的。
温若婷凛了凛神色，当即说道：“嫔妾懂德贵妃娘娘的意思。”
德贵妃笑了，说道：“刚刚那支簪子就是为你准备的，只是本宫先看了看，月前皇上已经和皇后商议过了，说宫中的位分多悬，且六宫中的妃嫔们很久都没有晋封过了，所以琢磨着你在皇上身边侍奉了多时，人也是安分守己，打算晋封你为静嫔，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那样的福气了。”
这些话却是我从来都不知道的，德贵妃也是没有和我说过，我在一边有些急切地说道：“娘娘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德贵妃的声音极为笃定，“当时萧凤沁还未有失势，看着淑清宫众人得了晋封，所以也准备着让妃嫔们都晋晋位分，好压压我们淑清宫，只是这件事只是得到了皇上的首肯，旨意还没有下来，皇后就失势了。”
德贵妃口气里面颇有惋惜的意思，我心中也是明白了，问道：“那么萧凤沁失势，这件事是不是就搁置了下来？”
德贵妃眼中闪过一丝的不确定：“也不能这么说，毕竟皇上并不会迁怒宫中众人，只是要有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和皇上说说……”
温若婷当即明白，说道：“德贵妃娘娘请放心，陈心妍的事情嫔妾一定会好好料理，不让娘娘费神。”
“静婕妤这么说，倒是真的有了一宫主位的样子了。”德贵妃拉着我说道，“如此一来，静婕妤就静候佳音吧，本宫会和皇上重提此事的。”
我看着德贵妃，德贵妃面上是笑着的，但是漆黑的眼眸下并没有喜悲，像是一汪死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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