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青禾独自一人力挽狂澜般做了十道菜，端上桌，云朵点起卧室的火炉，小方把买来的烧鸡放在桌上，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各怀心思地吃饭。
青禾出身于军中，说实话男男恋情屡见不鲜，青禾的几个好兄弟就是同性/恋，所以青禾对男男恋情并不歧视，当然也不会像许多腐女那样恨不得天下所有美男都配成一对，她是既不反对也不赞同。
此刻青禾心里多了个心思，再看云朵和小方就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看，小方看云朵的眼神多么宠溺！云朵为小方夹菜的动作又是多么温馨！
小方虽然戴着面具看不见具体长相，但从身材、气质来讲绝对是型男，云朵虽然成日故意把脸涂黑掩盖他的长相，扮作小乞丐，总是脏兮兮的，但青禾以一个侦察兵的眼光断定云朵必是个美少年。美青年与美少年的配对……哦，不，怎么可以这样，本来好男人就少，还去搞基，还让不让女人活了？
青禾闷闷地吃饭。
小方给青禾斟酒。
“这些日子以来，青禾姑娘照顾我们辛苦了，谨以此杯，聊表敬意。”小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青禾边喝边偷摸看云朵，心想，我对小方可不能像以前那样亲密，要不然让云朵看了不快，现在她总算明白云朵为何不喜欢自己和小方在一起练剑了，她原本还以为云朵是因为自己，想不到是因为小方，自己真是太自作多情了。
小方给她斟了第二杯酒，“人海茫茫，与姑娘相识一场，实乃人生一大幸事，请！”
青禾与他碰杯，又喝了。
小方刚想斟第三杯酒，云朵站起来，抢过酒壶，给青禾倒满，又给自己倒满。“小方哥哥，云某有些话要跟青禾说，请你做个见证。”
咦，自称云某？这么认真干什么？青禾抬起头，见云朵避开她的眼神。
云朵知道只要看见青禾的眼睛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因此他吸取经验教训，再不跟她对视。
“青禾，我有一句话一直想问你，今夜除夕，你可否告诉我？”
青禾点头。
云朵下定决心道：“你可曾婚配？”
婚配？她倒是想，从原来的世界到这个苍黄大陆，她一直都没有人追啊，连云朵这样喜欢同性的都找到对象了，她还是孤身一人，怎不叫人叹息？
她穿越后不用养弟弟，不用为特别行动队效力，卸下了责任之后，唯一目标就是找个好男人把自己嫁了，相夫教子，如果能顺带改变这个世界的奴隶现状当然最好不过，努力谈场恋爱活得精彩的同时，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这就是青禾的终极目标了。来了之后碰见的第一个人没有按套路来是男主什么的，而是个女人，后来迫于情势加入龙家军，遇见龙戟，自己没事爱脑补爱花痴，其实心里都清楚，这纯粹就是瞎想，龙戟二十八，快而立之年，这个年纪的男人怎么可能没有意中人……
青禾摇头。
“那，你可与人有婚约？”
当然没有。
她倒希望父母给她弄个指腹为婚，免得她长大后找对象这么困难。
再次摇头。
云朵便有些激动，给自己和青禾分别斟酒，郑重站起来，举起杯，真诚地望着她。
“云某请求穆姑娘能嫁给我，姑娘若同意，便请满饮此杯。”
“啪！”，青禾吓得把杯子掉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云朵喜欢的不是小方哥哥吗？
“不可！”小方站起，对云朵大声斥道：“万万不可！”
青禾换了个酒杯，哆哆嗦嗦地给自己倒酒，假装镇定，伸头，抿一口。
“为何？”云朵转身质问小方。
小方大声道：“因为她早已许给了我！”
“噗……”一口酒喷了出来。
“咳咳咳！”青禾咳嗽起来。
小方和云朵都想给她擦洒在衣襟上的酒水，见到对方跟自己一样，动作停下，两道目光在空中交汇，青禾仿佛看见噼里啪啦的闪电在空中迸发。
这这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不是一个耽美文女配吗？什么时候变成了言情文女主？还是二男争一女的经典狗血戏份？青禾觉得自己当年考马克思哲学的时候脑子都没有这么迷糊过。
“当初青禾姑娘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我为了救人顾不得男女之防，脱下她的衣服为她诊治。”小方认认真真道，“我既已看了她身子，自当负责。”
青禾是不能说话，要是能说话，必要大声说两个字：放屁！
只听小方继续道：“她清醒后，腿脚不便，我抱着她去沐浴，她也同意，自是默认她与我的关系，我们俩个虽然没有明说，但彼此心中早知，将来是要成亲的。”
等等，什么玩意就要成亲啊？
以身相许，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没怪你看了我的身体，你只看了后背和大腿，这有什么的，我生活的环境满大街露背装小短裙的女人，早知如此，醒过来的那天就应该哭爹喊娘，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让你明白我的态度。再说洗澡的事，怪不得你当时那么紧张，原来是误会了，天底下的医生要是都对病人如此“负责”，娶了所有被他照顾过的患者，这医生不得忙到肾虚啊。
“我想娶青禾，不仅是要对她负责，更因她与我情投意合，实乃平生唯一红颜知己。”小方转头去看青禾，伸手去握青禾的手，“青禾，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多么开心，你说是不是？”
不能那么算好吗？跟我相处开心的男人多了去了，部队里能拉出一个排来，大家都是说说笑笑，难道我都要嫁？
这时代人的思维怎么这么简单，也没如何了解，就扯到情投意合上来了？青禾可不相信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人见人爱，估计小方想娶她是因为刚好在想结婚的时候碰到自己吧？
青禾去甩他的手。
小方紧握不放。
青禾大怒，猛地站起来。
小方也随之站起，硬是不放。
云朵叫道：“你干什么？放开！”去拉青禾的另一只手，对小方喊，“你根本不可能给她幸福，你别忘了你的身份！”咬牙切齿地说了四个字，“飞鹰会鬼……”立即顿住不再说。
小方震了一下，松了手。
青禾睁着大眼睛去看他，他到底是何身份？为何他的身份使他不能给女人幸福？
云朵最后说的是什么东西？什么意思？
面具遮挡了小方的神色，他的眼睛里又流露出那种青禾看不懂的情绪来，似乎是悲伤，似乎是欢喜，似乎是害怕，又似乎无限期待，仿佛飞蛾扑火前的眼神。被这样眼神注视的，没有人能无动于衷，青禾也不例外，她被他看得心都痛了，她从他的眼神里看出痛苦和挣扎，青禾早知小方是个有故事的人，现在她觉得小方身上的绝不是什么快乐的故事。
她几乎想不顾一切地抱住他安慰他。
挥之不去的忧伤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向四周弥漫，渐渐遮天蔽日，凝重得犹如一座山，沉沉压下来。
很快又被他自己克制住。
他向云朵走近一步，片刻调整好自己情绪，声音是一贯的平静与温和：
“也请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云朵神情立马变了，就像变了一个人般，再也不是青禾熟识的那个说着话就会脸红的单纯少年，青禾说不清他变成了什么样子，他像一个将军，披盔带甲，手拿染血长刀，站在猩红的旌旗下。
死尸堆成一座山，他就站在山顶。
这种神情，只有杀过人的人才能具有。
青禾竟然会以为只有小方才有故事。
一个被人追杀，从西岚国逃到懿德国并能独自生存下来的少年，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
云朵的脸上没有面具，可他有不同的面孔，青禾只见到他其中一面就以为见到全部，她又何曾了解过真正的云朵。
火炉烧得劈啪作响，火光与灯光的映照下，云朵脸上脏兮兮的东西看起来很碍眼——他扮作小乞丐，脸上蹭得脏兮兮，不就是怕人看清他的样子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么？
这俩人到底都他/妈的是谁！青禾好奇死了。
云朵死死盯着小方，身体前倾，气势逼人，整个人就像他送青禾的匕首，锋芒毕露。
小方眼神温和，像平常一样沉静、淡然以及忧郁，就像他送青禾的乌黑木剑，内敛深沉。
云朵是火焰，小方就是海水；云朵是烈马，小方就是马缰；云朵是绝顶峭壁，小方就是开满鲜花的矮坡；云朵是湍急的河流，小方就是河中央使河水改道的那一块大石。云朵还年少，小方正在奔三十，小方显然明白什么叫做“咬人的狗不叫”。
小方拉开椅子，重又坐下，态度淡然，仿佛面前根本没有一个剑拔弩张的少年在虎视眈眈。
他向后一靠，白色长袍衬着紫檀木椅说不出的雅致，宽袍广袖，衣袂飘飘，姿态潇洒。
他伸出白皙细长的手，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放于鼻端轻轻一嗅。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有一种说不出的优雅。仰起脸，铜质飞鹰面具在灯火照射下发出诡异的光，“你放心，我并不知道你是谁，也没兴趣知道。”
云朵瞪着他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知你是谁。”
云朵这话无疑在说：你不与我为敌，我也会把你当朋友。
端起酒杯，坦坦荡荡道：“小方哥哥莫怪，兄弟一路被人追杀，吓破胆了，难免有些杯弓蛇影，小方哥哥是兄弟的救命恩人，兄弟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刚才说话若有得罪，还望你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一举酒杯，恭恭敬敬道：“万望海涵。”
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软中带硬，态度恭谦中带了强势，实在漂亮，想不到云朵能放下面子说软话，青禾觉得这人很对她的脾气，至少，错也错得够坦荡。
小方还是那副样子，懒懒地坐着，做了一个举杯的姿势。
云朵只好主动凑过去，跟小方碰杯。
“嘭！”清脆的一声响，两个杯子撞在一起，两人分别喝了。
小方用手摩挲着杯沿，淡淡道：“西岚的事我懒得管，真论起来，你的身份，比我可高贵得多，方某贱命一条，管不起，但穆青禾，我不会放弃。”
云朵的火被这句话引爆，狠狠一摔酒杯，怒喝：“我也不会！我能看上穆青禾是她的福气，我想要什么，还从来没有失过手！”
青禾忽地站起来。
够了，真是够了，当她是死人吗？
飞快从酒杯里沾了酒水，在木桌上写：不嫁。
指了指云朵。
云朵的精气神就像一个被放了气的气球，嗖一下就瘪了。
小方眼中发出亮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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