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二卷第四十六章
王喧荷自尽后，龙戟把骨灰收集到王喧荷生前亲手绣的绿色荷包里，挂在脖子上，走哪带哪，作为纪念，想不到如今竟被他给扔了。
青禾惊讶：“为什么？”
“天太热。”方乾清摸了一圈脖子，“出汗，难受。”
“这……这也叫理由？”青禾更加惊异，“那是你妻子的骨灰啊！”
“错，”方乾清与青禾一起往回走，中间隔开点距离，“是龙戟的妻子，不是我的。”
青禾认认真真地打量他，这分明就是龙戟的脸！这张脸总是让青禾恍惚。可他的性格与龙戟是那么不同，甚至完全相反，他一张口说话，青禾就能清醒了。“我有时会忘记你是谁。”
他是方乾清，所以他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那个自己耗尽全部心力去爱的龙戟，已经不在了。
眼前这个，只是长了一张熟悉脸庞的陌生人而已。真算起来，青禾认识他还不到半个月，除了知道他残忍嗜杀、利益至上、冷漠狠毒之外，对他称不上有多深的了解。
至于自己那个龙戟，什么时候会回来？还会不会回来呢？这些青禾都不敢深想。大敌当前，想这些没用的干什么呢？有时青禾真羡慕方乾清的理智和镇静，如果自己也能像他那样，是不是会快乐得多？
“你居然把龙戟妻子的骨灰扔了，龙戟回来一定不会饶了你。”
“错，青禾妹妹又错了。”方乾清抓一下左胳膊，“第一，龙戟没法不饶我，我们本是一个人。”方乾清讥诮地笑起来，歪起一边嘴角，“第二，龙戟回不来。”
青禾的心提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跟龙戟认识多久？”
“认识不到两年，真正相处有一年左右。”
“这两年里你有没有见过我？”
“谢天谢地幸亏我没有见到你！”
“这就是了，他占据了两年，总该轮到我了吧。”方乾清怕自己再抓又要出血，用右手捏住左手的手腕，“以前每次都是他有危险了我就出来，你不觉得这很不公平吗？我这次出来觉得很多事情都变了，变得挺好玩的，不太想走。”
“什么挺好玩？什么不想走？你什么意思！”青禾快抓狂了，难道从此后只能对着这个家伙了吗？难道再也见不到我的龙戟了？不，不会的！可是怎么才能诱导人格分裂症患者其中一个人格出现呢？为什么当初学犯罪心理学的时候不多用点功呢……
“龙三死了，龙家军里龙戟、也就是我，说了算，我觉得领军打仗挺好玩的，王喧荷死了，出来个穆青禾。”方乾清眼中的讥诮之外，添了一抹笑意，“这也挺好玩，我还从来没见过一个女人像你这样的。”
青禾没注意方乾清提到自己时眼中的笑意，她注意的是方乾清把龙三爷叫做“龙三”，心里不忿，“你应该叫龙三爷为义父，或者爹。”
“第一，我爹只有一个，叫方德仁，龙三这个愚忠的老家伙我向来讨厌得很；第二……”方乾清忽然凑近青禾。
明媚的阳光一下子变暗，那是方乾清挡住了。
身边数十步远的地方有方乾清的亲兵，再远一些有拿枪站得笔直的守营兵，四周人来人往，光明万丈，青禾却在方乾清的直视下呼吸一窒，瞬间败下阵来，情不自禁向后退了一步。
她不是害怕他。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后退。
反正不想离他太近。
这个家伙就是一只野兽，太危险。
野兽想做人，裂开大嘴，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得灿烂：“第二龙三也不希望我叫他爹，他喜欢的是那个胆小鬼。”
他一旦好好笑起来，漫天的阳光便都在他一双眸子里了。
方乾清口中的胆小鬼无疑是龙戟。
青禾从他的话中得到一个信息：“你的意思是义父也知道你的存在？还有谁知道？”
方乾清放开目光向远处望了望，仿佛有些天地之大无人与归的感慨，“跟龙戟熟的，阮英、萧德兴、郑大郑二他们几个知道，还有很多人都知道，他们说我是鬼，每次我一出现他们就希望我赶紧走。我一般会装作是龙戟，在他们面前尽量不去抓胳膊。有些人虽然知道但不在意我是谁，只要我能带他们打胜仗就行。怎么，青禾妹妹准备给我宣扬一下？”
青禾继续向前走，摇摇头，“你说的没错，只要你能带领大家大胜仗，确实没人管你是龙戟还是方乾清。”
青禾不得不承认方乾清武功比龙戟好，智谋也远胜龙戟，远胜过龙家军里任何人。方乾清的冷血，使他在制定计划时能像机器人一样，做到完全以获得最大利益为主要目标。他是一座构造精密的仪器，不带感情地计算出每一件事的成功概率，分析出每一个问题的各种解决方案。大敌当前，他们确实需要这个名为方乾清的战争机器。这个机器，比不成熟的感情用事的龙戟，要好用得多。
所以青禾不仅不能让方乾清离开，还要替他隐瞒，想方设法地留下他。
青禾为自己感到悲哀。
她眼角余光看到跟随自己前行的方乾清脸上满不在乎的笑容，想，方乾清会不会连自己会替他隐瞒都算到了？
“你到了。”听方乾清说这句话，青禾才意识到两人已经走到青禾营帐门口。
当值亲兵原本是龙戟的亲兵，被方乾清调来送给青禾的，一见新旧主子都在，急忙行礼。
方乾清道：“以后你守营别离营帐这么近，青禾妹妹是个姑娘家。”
青禾不想搞特殊。
“我记得你叫方老五是吗？是大哥送过来的五十亲兵里面领头的？不用在意大哥说的，就站这儿。”
方老五看上去是个朴实粗鲁的汉子，见到全军营里最出名的女人穆青禾主动跟自己说话，而且还记得自己名字，激动得脸蛋都红了，咧嘴一笑。他不笑还好，一笑起来，左眼角那条疤痕更显狰狞，简直能止小儿夜哭。
青禾对他脸上的疤痕见怪不怪，向他施了一礼：“有劳五哥。”
方老五慌慌张张回礼：“不敢当不敢当，应该的应该的，叫我老五就行。”这副局促的样子把青禾逗乐了，跟方乾清道别后，一挑帘进去处理军务了。
青禾进去后，剩方乾清和方老五两个人在营外。
方老五面对方乾清和面对青禾时完全不一样，他对方乾清更像同生共死的兄弟，见方乾清仍然在目送青禾，调侃道：“哎，还看，人都走啦还看，我真没见你对个女人这么上心的，还特意送她回来。”
“不是送她，是找你有事。”方乾清收回目光，“还有，把你那口水也擦一擦。”
方老五嬉笑着假装去擦口水：“俗话说军营呆三年，母猪赛貂蝉，这两年你又不在，我又见不到十七他们，怕引起龙戟的怀疑两年来循规蹈矩，什么都不敢干，憋死我了。这回主子回来就好了，咱们大家伙又可以聚在一起。”
“行了说正事，你知道李无欲创立的‘血杀会’吗？”方乾清左右看看，把方老五拉到一棵英雄树下，确保无人，才说出自己的来意。“血杀会里有个诨号叫‘大黑牛’的人据说在龙家军里做内应，我最近发现有个人很可疑。”
“谁？”
“牛钧。”
方老五一愣，牛钧他认识，那是个看上去比自己还没心机的粗鲁直爽之人，在龙家军里有四五年了，现担任后军统领一职，平日里素得龙戟器重，也可算作是龙戟的兄弟，心中奇怪：“血杀会就算要派内奸，会派一个这么傻的吗？”
“正因为傻，才容易取得别人信任。”
这么说也有道理，方老五道：“主子的意思是让我做掉此人？”
方乾清道：“杀了他谁给我们传信？”
方乾清要拿下春予城，需要李无欲的帮助，他想通过牛钧与李无欲取得联络。李无欲表面上与陆季忠一伙，方乾清却知道实际上最巴不得陆季忠死的人就是李无欲。攻城器械是个幌子，想要攻城还得从其他方面入手。方乾清能想到的最佳人选，就是找这个被东戎帝和陆季忠毁了一生的东戎第一美男子。血杀会在春予城里根基深厚，如果李无欲将血杀会的人混进去作为内应，关键时刻双方一起发动，应能成功夺取春予城。
方乾清把牛钧的事说完，方老五想起另一件事。
当初嘉河城的小乞丐们均已长大，幸存的二十五个人如今在各行各业都有手下，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在收集情报这方面，无人比他们更厉害，因二十五人曾经都做过乞丐，就戏称自己这个组织叫做“乞丐帮”。十七是乞丐帮的头，方老五混入龙家军中做龙戟的亲兵，其余人大多在春予城内大显身手，他们带来了飞鹰会首领唐鸿儒的消息。
飞鹰会是东戎皇帝创立的类似于锦衣卫一样的机构，东戎帝给飞鹰会下的最后一道命令是抓龙三爷，然后就被李无欲害死，死的太突然，没来得及安排飞鹰会以后的路。之前东戎帝还清醒时倒提过飞鹰会将来要传给太子李无为。如今李无为人在商阜坡，这么多天没见飞鹰会来投奔，不知道唐鸿儒打得什么主意。
话说回来，唐鸿儒不来投奔也正常，他也许是怕到了商阜坡，没等在太子殿下那里谋求个好前程，先被龙家军的人挫骨扬灰。
十七传来的消息是，唐鸿儒想见龙戟一面，想与龙家军合作一同攻城。
见龙戟是不可能了，见方乾清还可以。
方乾清从来没把龙三爷当父亲，龙三爷生前也不喜方乾清。方乾清对龙三爷没什么感情，说实话方乾清这个人对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没感情，他存在的意义是替龙戟解决危机，他知道自己有必须要做的事，有必须完成的任务，只是任务而已。所以，他并不恨唐鸿儒。方乾清约定明晚避开别人，悄悄见面，叫老五把时间地点告诉给十七，随他们去安排。
那时的方乾清并不知道，联络李无欲和唐鸿儒这一决定将对战局起到多么大的作用，如果没有此二人，这一场战斗会打成什么样子，犹未可知。
令后世震惊的春予攻防战，马上就要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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