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二卷第四十七章
方乾清一边命辎重营抓紧时间做三弓床弩等攻城器械，一边命青禾带人制作攀岩爪勾和翻墙城勾等器具。之前青禾建立的铲铲军人数增加到八百人，每人配爪钩铁索，能不能爬上春予城就看铲铲军的了。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三弓床弩、攻城车、攻城凿等攻城器械很快被辎重营做好，太子殿下带人视察。
李无为的两个手下葛二茂和许仁看出来演练有点不对劲，他们两个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人，对于这些攻城器械很熟，回去路上，看看左右没人，对李无为说攻城器械有问题。
李无为其实早知会出现问题。他就算再不熟悉兵事也知短时间不可能造出大量适用的攻城器械，大张旗鼓做这些是为了麻痹敌人。他早已跟唐鸿儒取得联络，此次攻城最大的倚靠是飞鹰会。
夺取春予城不仅关系到李无为能否继承大统，也关系到龙家军的存亡，龙家军不可能在此事上不尽心尽力，辎重营既然敢弄出这样东西糊弄人，说明他们一定有其他打算。李无为听说这是龙戟的主意，他意识到龙戟这个人很不简单，也许龙三爷真的没看错人。
李无为召集众将士于中军帐中商讨攻城事宜，太子殿下一声令下，龙家军主要将领以及新近投奔过来的朝廷重臣都来到了帐内。
方乾清取来黍米算筹，当着李无为和青禾的面推演起春予城攻守方案来。
回到商阜坡之后，方乾清便命令十七等人收集地图，尽心研究春予城附近的山川地势，方乾清指点命令龙家军诸位将领，很快大家合力堆出了春予城的大致轮廓。
青禾还是第一次看到方乾清这手本领，对于方乾清这个战争机器青禾已经佩服得无话可说，还有什么能耐拿出来她都不会惊讶了。
春予城周围地势相对平缓，只在西边有个山头叫做清风山。春予城是个四四方方豆腐块一样的城，内城八个城门，外城分东南西北四个大门，春予城乃东戎国都，城墙建造得十分高大坚固，擅长坚守。城内有城卫军、禁卫军、忠勇侯府家将、六皇子李无欲的私兵，加起来五万来人，城里粮食充足，里面的人只要不出昏招，禁闭四门，龟缩不出，守一两个月不成问题。
时间越长对李无为越不利，东戎人对这位一直做质于南林的太子没什么印象，更谈不上好感，倒是六皇子李无忧这些年来颇得人心，手底下一大堆支持的文臣幕僚，武将中最重要的支持者便是忠勇侯陆季忠。
陆季忠兵法谋略皆属上乘，手下有两员大将。一个是出身于东戎最大世家夏侯家的大公子夏侯英，生下来就继承了父辈的爵位，是一等侯，从小耳濡目染在军中历练，见多识广，能文能武，用兵正统，擅长守城。
另一个是奴籍出身的陆仲，被陆季忠在奴隶市场买下来之后训练，从一个小兵做到将军全凭自己本事，据说当年东戎帝本想把“东戎第一勇士”的称号赐给陆仲的，由此可见此人武艺就算比龙戟差也不会差太多。
除了这两人，新近投靠陆季忠的城卫军首领赵轻风对地形非常熟悉，在春予城里经营多年，也不容小觑。
另外李无忧还征召春予百姓入伍，协助守城，按天发钱发粮。
百姓只要能吃得饱，并不太在意谁当皇帝，也不管什么正统正义，几天之内李无忧就招募了不计其数的百姓，编入守城队伍中，分散到东南西北四个城门镇守。陆季忠对新兵的能力不太放心，所有由新兵守卫的地段都配了城卫军相助。
太子殿下若不能尽快拿下春予城，春予附近那些观望的人与春予城内来个里外夹击，龙家军便会被人包了饺子，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此一战，事关龙家军生死，必须速战速决，每个人都严阵以待。
众将士集思广益制定了攻城计划，顾敬法和青禾心思细腻，补充了许多不足之处，众人繁复演练攻防方案，将细节一一敲定之后，各去准备。
第二日点兵出征，青禾领左军，冯长陵领右军，王蟒领前军，王昌领后军，顾敬法强撑病体，统帅龙家军的幕僚们，与方乾清一起坐镇中军帐。龙家军诸位将领体恤顾敬法身体不好，只叫他主要负责运送粮草等后勤工作。大军开拔，辎重营的兄弟拉着辎重走在最后，一万五千大军很快兵临城下。
方乾清下令在城西的清风山下扎营，可能是第一次单独领兵，方乾清还有些慌乱，龙家军的队列不甚整齐。
这种景象让城内负责防御西门的陆仲看到，提出趁大军立足不稳，愿带一支骑兵突袭，被陆季忠否决。
龙家军绝非浪得虚名，突袭这招对别的军队好使，对龙家军却未必，陆季忠认为展现在大家面前的些许散乱，有可能是龙戟的故意为之。世人皆知龙家军的龙骑平原野战，天下无敌，所以陆季忠宁愿做只缩头乌龟死守不出。
方乾清见敌人没有被诱出城，也不气馁，按部就班扎好营盘。
护城河的水早被太子殿下派人截流，露出河底。
营一扎好，稍作休息，方乾清便下令对西城门进行试探性攻击。
攻城令一下，王蟒第一个冲了出去。上一次营救三爷失败，王蟒誓要在这一次报仇雪恨。
攻城的步卒在王蟒的命令下先用弩/箭射击城头守卫，借着箭矢的掩护，攻城兵抬着辎重营造出的适用的撞锤和云梯扑向了城门。
守军向下射箭，新兵们惊慌失措下多数羽箭都射偏了。龙家军步卒稳步前进，很快把撞锤和云梯抬到了城墙下。
负责守卫西门的陆仲见状立即下令扔滚木。
滚木一下，许多龙家军步卒被砸倒，城下一片哀嚎之声，攻势一缓，难以为继。
陆仲见滚木见效，又命人拿起挠钩。
城头守军手持挠钩一端，勾住云梯把手，把刚刚搭上城头的云梯扒下来。云梯一倒，又摔死一大片步卒。
陆仲乘胜追击，命人放吊板。
吊板是长九尺宽四尺的厚木板，上面布满铁钉犹如刺猬，木板上连着铁链绞索，放下后能再被吊起，重复使用。守卫放开铁链，铁链吱嘎吱嘎响动，六七个吊板放了下去。进攻的龙家军噼里啪啦被吊板撞了个人仰马翻，陆仲趁机下令射箭，龙家军步卒仓促间来不及躲避，纷纷中箭，从云梯上摔下，伤亡惨重。
王蟒见状，命令部队后撤。
经此一回接触，龙家军伤亡八十多人，而城头守军几乎没什么损伤。
第一次试探性进攻出师不利，方乾清在后方瞧得清楚，刚想鸣金收兵，却见王蟒带人又冲了上去。王蟒心里可没什么试探性攻击的概念，自从龙三爷死后他等的就是这一天，百死而不旋踵。
王蟒仍然命人先用羽箭射击，在箭矢的掩护下向城墙冲刺，龙家军从袍泽的尸体上扶起云梯和撞锤，开始了第二轮攻击。这一次显然比刚才猛烈了许多，王蟒试图用人命堆出一个胜利来，就算不胜，也能为后来人铺开一条血路。滚木、擂石、挠钩、吊板……各种守城器械再次大展神威，尸体很快在城墙根下铺成一层，王蟒疯了一样，不计血本，下令前进，生生把试探性攻击变成了强攻。
王蟒手下的龙家军前军平常驻守在东戎与懿德之间的边境，此乃平原地区，多是擅长奔袭野战的轻骑兵即龙骑，步卒的训练一直跟不上，硬碰硬的攻城战对于王蟒所部来说丝毫没有优势。这一次王蟒发了狠，死攻不退，士兵渐渐在实践中摸索出了攻城的经验。见到滚木擂石落下来，不用伍长吩咐便自行躲开，听到吊板的铁链声响，趁搅动铁链的间隙迅速爬到吊板砸不到的死角。
城头上的吊板一次次放下，板子上沾的鲜血在半空中淋漓而下，没有人去看一眼，只顾拼尽全力往云梯上爬。他们的动作越来越熟练，配合越来越默契，就如以前每一次征战时那样悍不畏死团结互助，他们口中衔着腰刀，双手抓住云梯两端的木头，眨眼就爬到了城头。
第一个爬上城头的士兵刚一落地，没等发出欢呼，就被十几个长矛同时刺中，从城墙上翻了下去。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龙家军一个接一个地翻上了城头。这给城头上的守军造成一阵慌乱，忘记了继续往下扔滚木擂石，于是更多的龙家军爬了上来，与敌军在狭小的空间里展开肉搏战。
落地之后龙家军结成五人小组队形，扩大地盘，青禾“五四编卒法”的优势在此时体现了出来，龙家军的五人小组战斗力在狭小的城头上远远高于守军。
守军中那些被六皇子李无忧新征入伍的百姓见到龙家军气势汹汹地杀来，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扔了刀就跑。
“胆敢后退者斩！”守卫西门的陆仲喊得两眼通红。
督战队的人手持陌刀，将向后跑的守军砍死，守军只好重新拿起武器，与龙家军战在一处。
陆仲带着亲兵，向最多龙家军的城头冲去，手中弯刀如匹练般挥舞，无论谁都是碰着就伤，擦着就亡，弯刀在漫天血雨中挥出一道弯月般的清辉，把城头的龙家军砍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五人小组面对武力强大的陆仲毫无抵抗之力，纷纷溃散。陆仲一刀又一刀，砍瓜切菜似的收割着城头龙家军的生命，很快把此处城头敌人杀尽，连忙奔向下一处危急的城头。
当最后一伙冲上城头的龙家军被陆仲杀光之后，城墙上暂时安静了下来。
天色已暗，太阳向山那边落下去，把金色的余晖洒满大地。城墙下的三龙旗在晚霞映照下闪着金光，猎猎作响。
旌旗下的王蟒抹一把脸上的汗水，发现黏黏的，不知何时溅到了血。将手中令旗一挥，前军迅速变阵，金鼓之声不绝于耳，前军又一次在王蟒的指挥下冲了上去。
“他是不是疯了！”方乾清大喊。
周围所有人都沉默。
王蟒确实疯了，在得知龙三爷自尽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疯了。
方乾清知道对于此刻的王蟒，让他下来肯定是不可能了。面对这种状况，方乾清自责不已，他认为自己应该在战争开始就预料到王蟒会不听军令，识人不清用人不明，这是主将的责任，方乾清无可推卸。“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让他第一个进攻。”
好在还可以补救。
王蟒的悍勇激起了龙家军的士气，每个人都想杀了陆季忠为龙三爷报仇。
士气可用，尚能一搏。
既然王蟒强攻西门打出了气势，看来只能把计划提前了。
方乾清果断地喊了一个名字，“牛钧！”
牛钧从人堆里钻出来，行礼：“将军吩咐。”
“去联络春予城里的四殿下，叫他现在就动手。”
牛钧惊讶：“现在？”
“就是现在！”
牛钧领命而去。
方乾清继续喊道：“老五！”
方老五从青禾身后跑过来：“在。”
“马上通知十七，命他带人协助四殿下，一切都按计划行事，不得有误。”
方老五迅速跑了。
“冯将军何在？”
冯长陵向方乾清抱拳：“末将在。”
这是冯长陵第一次自称“末将”，方乾清知道从这一刻开始，龙家军的老牌将领已经认同了自己作为龙家军首领的地位，心中热血上涌，更加感到责任重大。方乾清手里拿着一支令箭，交给冯长陵：“东门就劳烦冯将军了。”
“末将领命。”冯长陵郑重地接令，准备叫人释放信号弹，命令早就埋伏在东门的兄弟们动手。
“穆青禾！”
青禾穿了一身黑色盔甲，头上戴了黑色头盔，背后背着自制弓箭AK47，腰间系着秋水剑，大步走过来。
“南门是主攻，交给铲铲军，我把伍岳川和彭宫也给你带上，你能攻下来吗？”
青禾抬头，与方乾清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接触，心想之前怎么会把这个人错认成龙戟，他与龙戟的差别那么大，“必不辱命！”青禾走了。
“阮英。”
阮英急忙走过来。
“去通知前队让开道路，方某要出去亲自会会这个陆季忠。”方乾清边说边向前走。
他自称方某，但此时已无人在意这个，阮英听到了，假装没听到，自去传令。
李无为在后面叫道：“龙将军且等一等，本宫也要去。”
方乾清回头规劝：“属下此去乃是诱敌之计十分危险，殿下还是坐镇中军，为我等观战吧，殿下安全，我等才能安心作战！”
李无为身边的葛二茂和许仁一边一个拉住他，不让他动。李无为只好遗憾地躲在重重保护之中，与顾敬法一起观战。
龙家军阵内旗帜变动，鼓声骤起，一切喧嚣渐小之后，两百多名衣甲整齐的刀盾手走了出去，将巨盾在地上竖起一道盾墙，保护着后面的重要人物。
刀盾手向两旁一分，一位黑盔黑甲背披红色三头龙纹大氅的将军在重重簇拥下走了出来，左下臂缠白色绷带，右手倒提着长柄单刃陌刀，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声。
霞光最盛的那一刹，方乾清将手中长柄单刃陌刀向上一举，金色晚霞照得陌刀发出无比璀璨的光芒，直刺人眼。
“龙将军！龙将军！龙将军！……”龙家军兵卒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让天地为之震动。
那一刹方乾清心里无比清楚自己如此喜欢这种感觉，他在心中悄悄发誓要长长久久地占据这具身体，永不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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