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八 小白鼠

　　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小小别扭，白还是想试着学习相对优雅的用餐方式，尽管这并不适合他。

　　约书亚见状，只是笑了笑，并未阻止。倒是其它小贵族们放开了胆子，偶尔低声讨论，偶尔把目光瞥向白，偶尔，带着促狭的笑意。

　　用餐很快结束，白第一次感觉吃饭是这么痛苦的事情，尽管这些食物本身比以往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可口。以至于学着其它人将餐盘送往回收点后，他仍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僵硬的像座雕像。

　　约书亚很耐心的等了白一会，然后拿起纸巾，替他擦了擦嘴角的油污。这让白心里不由的一揪，在很小的时候，老爹也为他这样做过。

　　记得那时，他还躲躲闪闪。

　　“走吧。”约书亚的声音仍然柔软，温和。

　　这次的路途比想象中的要漫长，当两人经站在所谓的魔法塔面前时，白的脑袋一阵阵胀痛。路途中，两人经过了大量的暗门、弯刀。有些地方看似封死却能够穿过、有些时候，约书亚又会领着他回头，向来时的方向走去。但在几步后，白却发现他们已经踏上了一条新的路途。诸如此类，充斥着两人的整个行程。

　　这个过程复杂到让白都一时不能处理这些信息，而在这之前，白曾把一本对他而言没有任何能够理解意义的书以文字形态本身的方式硬背下来。

　　与老爹讲述的传说不同，魔法塔并不是高耸明亮。相反，这座魔法塔更像是小型堡垒一样的建筑：低矮、敦实。除了表面涂层被改成了宗教城特有的金白花纹以及角落上镶嵌的魔晶外，几乎再没有外表能证明它是座魔法塔。

　　白甚至隐约看到魔法塔侧面有一方炮口，黑漆漆的，半敞着。

　　门没有关闭，链接塔内与地面的是一条不算长、但盘旋而上的回廊。回廊两边设有种植区域，尽是些白从未见过的植物：它们大多样子古怪，白的目光扫过其中一株时，耳边似乎还隐约传来婴孩般的尖叫声。

　　两人并没有立即深入，而是停在了入口处不远的地方。然后，约书亚在一旁静静的站了会，任白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居然能找到这里，你的诚信我已经看到了。迷途的旅人啊，你是想探索休斯的……”一个严肃，庄重的苍老男声从高处传来。刚刚说道一半，就仿佛被硬生生掐住一般，随后，声音又变得尖锐：“该死的！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约书亚这样回应着。随后，他看了看盘旋的楼梯，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又把目光重新投向白。

　　“放松，别害怕。”他一脸笑意，伸手拖住白的后腰，微一发力。白就感觉眼前一花，景物仿佛在急剧的下降、旋转，然后一阵柔和的力道拖着他平稳落地。

　　最后收尾的，是带着些许愤怒和急促的嗓音。

　　“哦，该死的！你踩到我的小曼德拉了！”

　　这时，视线才重新回归白的控制。

　　哦，这是什么？

　　映入眼帘的是一名比自己还矮的小老头：蓄着蓬松的大胡子，身体有些不自然的强壮，就好像旧时代神话中的矮人一般。

　　小老头正瞪着眼睛，气势汹汹的看着约书亚。

　　“别这样，我的朋友。”面对老头的气势汹汹，约书亚却毫不在意的回应：“曼德拉地表的叶子只是叶子，留在外面的部分除了让人连根拔起外没有太大作用，只要根茎不被破坏，一个晚上就会重新长好的。”

　　“它的叶子还可以诱敌，这是它捕食的工具！而且在我这里，这些可爱的宝宝是排在朋友之前的！”他愤怒的揪着约书亚的袍子，歇斯底里：“来来来！你跟信徒们说的那一套呢？什么来着？神会平等的分给它们阳光什么的废话，来！给我重新说一遍！”

　　“您也知道，那只是说给信徒听的。”约书亚毫不在意自身的敏感身份，笑眯眯的说道：“我的时间有些紧张，所以就不和您多寒暄了。这次来，是想拖您帮我照看一个人……以您家族学生的身份。”

　　“学生！？”似乎越激动，老头的声音就越尖锐：“你踩了我的小曼德拉，还要我帮你教育学生？”

　　老头一边说着，一边扭过头，恶狠狠的盯着白。上下打量一会后，又重新把目光转回约书亚：“这就是你带来的学生？看看，十四五岁了吧！连一点魔法迹象都没有，而我是一名魔法师！你让我教他什么？怎样养育小曼德拉么？哦！那我还真缺一名听话的助手！”

　　“您说笑了。”约书亚仍然微笑，像推销商品一样的推销着白：“这个小家伙很有趣，您看，他已经十五岁了，但身体却没有任何进化的迹象。而且，虽然是从贫民区揪出来的孩子，但他身上居然没有留下任何疾病。”

　　“没有进化迹象？那不就是废……”老头嚷道一半，却突然顿住。随后，他的声音又更加尖锐：“任何！？”

　　“如您所见，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糊弄您。”

　　“那不就是……”

　　“彻彻底底的旧时代人类，您瞧，您需要他。”

　　本来暴躁的小老头突然安静下来。随后，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兴奋和扭曲。白突然觉得一瞬间，整座魔法塔的气氛都随着老头的变化而产生扭曲，仿佛平白生出无数双眼睛审视着他一般。

　　这种被注视的感觉让白很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白能隐约读懂视线中的情绪：兴奋、好奇以及……

　　以及科学家看待小白鼠一般，搀杂着期待和冷漠的眼光。

　　白不由的打了个寒颤，同时感到有些疑惑。他并不知道科学家是什么东西，只知道这一瞬间，脑子本能的反映出了这个形容方式，而这，并不合理。

　　审视没有持续太久，或者说，没必要持续太久。对于老头而言，白的身体干净简单，就像一张不上锁的抽屉，只要拉开，里面藏着什么，一目了然。

　　“我可以在他身上实验到什么程度？”老头的语气突然平静下来，毫不在意的当着白的面说出了“实验”这个让他毛骨悚然的词语。

　　“只要您当他是您的学生，那么，随您蹂躏。”

　　约书亚微笑着，轻轻松松的敲定了白的命运。整个过程没有掺杂任何白的意见，也不必要掺杂。

　　“只要不死就可以？”老头面色诡异，重新确认了一遍。

　　“最好也不要留下终生残疾。”约书亚笑眯眯的说道，同时把“终生”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白突然觉得，约书亚的微笑后面藏着一只恶魔。

　　“成交！”

　　简单的达成协议后，约书亚纵身一跃，飘然离去，只把白撂在了屋内。

　　白瞪大了眼睛，还未彻底理解发生了什么。似乎稀里糊涂的，自己的命运就被这个老头捏在手里？

　　没有给他多少思考的时间，老头就走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在他身上捏来捏去。然后把一些透明的细针扎进白的身体，不痛，但迅速的剥夺了白的反抗能力。随后，他取出一支试管，剥去塞子堵在白的鼻子下。试管里本来是蓝色的透明液体，接触空气后迅速褪色、蒸发，化为水雾，然后被白全部吸进鼻子里。

　　有些苦涩，以及……微小的刺痒。

　　随后就是轻微头痛、耳边嗡嗡的鸣叫。再之后，白的视线逐渐模糊，他能感受到少量淡黄色的透明光弧在身边跳跃，比泥鳅更加迅速和活跃的窜动。偶尔有光弧撞在一起，就嗤的爆起一点火星，然后彻底消散。

　　再之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控制权才重新回归，当白晃晃悠悠的站在地面时，他的意识着实有些混乱，似乎比在贫民区游荡时更加迷茫。

　　“还真是旧时代的人类……”老头的嘟囔声把他拉回了现实：“除了感知系统极其发达外，连肌肉都没有更加密实。底子太差了，这小骨头连我这个法师都能轻易捏碎。”

　　白没有接话，本能告诉他不要打断老头的嘟囔。

　　他不知道的是，老头的鉴别标准实在很有问题。老头虽然是名魔法师，但以他的级别，十五岁的少年里怕是没有他不能轻易捏碎的骨头。

　　“哦对了，小子，你叫什么？”不算短暂的嘟囔结束之后，老头才想起白的存在：“记住了，我的名字叫做卡尔。既然约书亚把你丢给我了，你就应该称呼我为老师，这是基本的礼仪。”

　　“是，卡尔老师，我叫做白。”白立刻站直，表示出绝对的顺从。

　　“好吧，这还不错。”卡尔点点头，对白的顺从表示出高度满意，随后继续说道：“作为我的学生，你要配合我的一切实验，这是学生的职责。作为回报，我也会付出精力教导你，当然，能学到多少完全看你自己！现在，我们来谈谈你可以学习一切什么！”

　　短暂的交谈后，白终于梳理出一个他能够理解的现况。

　　在这个生物普遍进化的时代，人类在十岁左右就会显现出自身的亲和属性：要么骨骼更加坚固、肌肉的生成和修复更加迅速。要么获得控制一些元素的能力，亦或是两者都有。总之，在白的年龄，早该发育出一些与旧时代普通人类不同的特性。但他没有，不止骨骼保持在普通人类的水平，对元素的亲和也没有太大异变，仍然保持着旧时代的调控序列：即对电流的正负极反映更加敏感。

　　但在旧时代几个世纪的发展看来，这种敏感并不能让人类控制电流，相反，它只会让人们更容易触电。

　　也就是说，在战斗领域，白是个完完全全的废物体质：尽管他的感知极为敏锐，但感知终究不能掩盖自身的缺陷。

　　要命的是，在这个水资源匮乏的时代，他的身体结构恰恰也保持了旧人类的水分需求。这意味着当他的身体彻底成熟，他对水分的需求也会愈加旺盛。也就是说，白需要保持稳定的收入能力。不幸的是，在这个秩序混乱的年代，武力很大程度上就等同于收入力。

　　卡尔认为，白的这种体质，未来能走的武力路线只有高火力武器和魔法道具的堆叠、一些压榨生命力的无差别爆发技巧以及强刺激类药物的使用。显然，这些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所以除了跟随卡尔学习一些东西外，他在白天还要接受教堂的正常教育：这可以让他在未来使用脑子生存下去。

　　或许……就像负责祷告的牧师一样，为神服务，直至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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