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九 适应力

　　直至真正接受教学的时候，白才知道，即使是教堂开办的学校，老师也不全是信徒。一部分甚至是……无神论者。

　　换句话说，这些人只是来混口饭吃的。

　　但教堂提供的教育环境其实还不错，白所在的教室大约能容纳百人，每个人按照自身的编号落座。白的号码是B06，也就是第二排正中的位置，总体来说还算不错。

　　有些小个子的学生反而被分配到了后面的作为，好在教室的作为设计成一个小小的坡度，使他们的视线不至被别人挡住。但不管怎样，这说明里面一定存在一些猫腻。

　　但大多数学生其实并不在意，挖空心思为他们搞到好座位的只是家长，对于不少学生而言，他们来到这只是为了镀金，而不是为了学习的。

　　教堂大概深知这点，所以上课时并没有点名的过程：学不学、学什么完全由学生自己控制。用卡尔的话说：“谁在意这个事呢？假如真有不长眼的家族找上门抱怨学生没有得到足够的学习。那些神棍完全可以顶着一副圣徒脸，说一些神注视着每个人之类的屁话糊弄过去，任何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选择和神棍讲道理的。”

　　尽管自己的魔法塔也坐落在尤诺，卡尔却似乎对教堂有很深的怨念。抛开这个不谈，白所参加的第一堂课确认人气不高。至少从到场的稀稀落落的十几人来看是如此。就这十几个人，还大多乖乖的坐在自己序号所代表的位置上，因为分散四处，看起来更加冷清。

　　第一排坐着一位体型匀称的少年：棕色卷发，戴着金边眼镜，小礼服剪裁的十分得体。自打来到这里，少年就一直看着手中的书，专心致志。后面陆续来到的学生也鲜有自我介绍的行为，除开白，来到这的大多是拉诺斯的小贵族，大家平日里都有过一些交流。

　　钟响，该上课的。

　　没有让大家等待太多时间，教室的正门就被再次推开。走进来的是一名身着白大褂，踩着不太合脚的妥协，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魔法师：巴罗斯。

　　按大陆水平划分，他是名六阶魔法师，不高不低：这个水平的魔法师们已经能释放一些大范围杀伤性魔法，因此有不小的战略地位。想要达到这个层次着实需要一些努力，但大多数情况下也仅仅需要努力。

　　一般魔法师的水平终生止步于此，或者更高一点的七级，然后就晋升无望。所以他们大多数时候都转去修炼肉体，或者学着怎么教导学生。巴罗斯讲述的课程被称为魔法理论学，这门课有许多老师在教，却没有什么人愿意听。大多数年轻人对事物都有自己的看法，尽管在未来，他会发现这种看法充满幼稚和浪漫主意。但没有经历岁月考验的他们仍被允许保留这一点点天真。

　　但卡尔却告诉白：各个老师的魔法理论都要听一听，尽管不一定认可，但一定要去花心思了解它们，这有利于白建立发散性思维，让他的眼光逐渐变得更加全面和缜密。

　　白不知道卡尔修炼到了什么级别，但他仍然选择相信这个建议。尽管卡尔外表上只是个干巴巴的种花老头，但他有自己的魔法塔，而哪怕是贫民区的人也大都知道：魔法塔在任何意义上都算作一个军事要塞。

　　巴罗斯瘦的有些过分，在白看来，假如剥去这身白大褂，披上破烂的衣服，再在脸上抹点灰尘，巴罗斯完全可以扮作一名乞丐。

　　除了白，似乎没有人在意巴罗斯的外表。能够坐在这的人大多都有一些摄取知识的欲望。对于他们，老师长成什么样子并不重要。所以教室还算安静，大家都老老实实坐着，等待听讲。

　　“所谓魔法，其实就是化学的一种体现。尽管公式变了，但它仍然是化学！就像旧时代的电鳗一样：它的放电功能其实就是无数类似电池的肌肉薄片联合产生的电压。而我们能操纵冰、火、石块或是狂风，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进化后的我们拥有了相关的肌体组织，对了，我们和电鳗在本子上没有什么区别！”

　　巴罗斯一上来就阐述了自己看法，他的语气坚定和不容置疑，在说完他的概念后，他停顿了一会，似乎是给大家记录笔记的时间。片刻，他继续说道：“不管在座的同学是否想成为一名魔法，我接下来所说的东西你们都需要了解并理解它，这对你们未来会产生很大帮助！”

　　“在战斗中，所谓的个体强度并非单指你们每个人拥有的理论等级，还包括你们能够把自己有限的力量发挥出多少。一个普通的火系魔法师，一场大雨就能让他哑火。所以，个体强度包括了理论上强度、自身属性的泛用性以及个体对战斗的反应能力。简单概括我的理论，就是一名合格的魔法师更需要掌控环境、注重弥补自身缺陷。不要像某些只会冥想的理论派一样，除了提升自己的魔力外，就是用魔法蛮横的轰炸！这种作为会把你们的思维限制在魔力上，假如他们是正确的，干脆每次战斗的时候双方护报等级，然后比较低的一方直接投降算了！”

　　“你们那边才有四个人，加起来有25级。而我这边的等级总数已经达到了26级，你们投降吧！”巴罗斯捏着嗓子，阴阳怪气的嘲讽了一番“只会冥想的理论派”，然后才重新回归正题。

　　“世界上拥有各种环境：火山、雪原或者雨后的丛林。这就是我们需要面对的广阔大陆，世界已经用破晓来证明我们无法把它掌握在手里，哪怕一分一毫。因此，对于我们而言，适应才是真正的主题。我们每个人都是世界里的一个弱小的个体，这是不可避免的问题！”

　　咽了口唾沫后，巴罗斯继续说道：“打个比方，七阶魔法流星火雨。倘若在雪山使用，强度不高的魔法火焰在半空就会熄灭。而其中包涵的石块经过灼烤又变得易碎，无法造成有效的伤害，所以这次施法很有可能变成一次魔力空耗。同样在这个环境下，一个二阶的起风就可以扬起风雪遮掩视线，同时利用雪山自身寒冷制约敌人。甚至于一声大喊就可能引发雪崩，而大喊不需要任何魔力。当然，你得提防些，不要把自己埋进雪里。”

　　等待了一会，没有想象中的哄笑，巴罗斯挠挠脑袋，道：“好吧，一群没有幽默感的小家伙。”

　　“说到这，你们应该明白我说的核心：要更注重环境的因素。我们可以把星球看作一个有独立思维和感情的生命体，而我们只是这个生命体身上的寄生虫，所以了解并遵循星球规则是件很重要的事。你尊重环境，环境才会回报于你。哪怕有一天你认为自身可以对抗整个星体，你也不会在意再多上一个星体的帮助，更何况你不能。元素的蔓延需要导体，撞击时会产生反作用力，这种大的规则我们没办法改变，而在这种规则下存在的无数小规则才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对象！”

　　“规则的存在不可避免，个体的潜力就放在那。你总不能指望自己双脚踏破虚空，徒手捏爆星球。环境，环境永远是最重要的。哪怕你有一天真的强大如此，你仍然需要依附于某个环境中，随时分析自身周边环境，确定自己能调动哪些资源。这样，你才能真正配合环境作战，而不是受到它的限制，这，就是所谓的法则。”

　　“是的，法则！”

　　法则贯穿于整个世界体系中：火焰为何高温、燃烧为何需要空气、土壤如何孕育诸多生命，这些，其实都是法则的体现。严格来说，这是我们所在星体的限制，是它所指定的规则。或许在宇宙的某个角落会存在这样一个星体：在那上面，火焰是香甜的食品。甚至于抛开我们脑中具有的认知，或许在某些世界火焰并不存在。所以，法则是神秘而难以捉摸的东西，某种意义上讲，就连神明也不过是一种臆想中的高级生物，是依附环境规则，结合宗教需求设定出的精神支柱。

　　在理论上，一名完全掌握了法则的凡人甚至可以随意镇压一名传奇法师！

　　当然，这也只是理论，能够理解和掌握法则的人，哪怕只是皮毛，也足以让他超凡脱俗。

　　“我很喜欢旧时代的大爆炸理论：假设世界是由一个奇点不断扩散、分裂，最终形成了现在的模样。那么同样的，在宇宙中也可能存在其它的奇点，由其它奇点扩散出的空间又会具有怎样不同的规则？有朝一日，当我们有机会触碰这些空间，那么只顾提升自身力量的家伙在那种环境下将会瞬间变成废物！”

　　说着，巴罗斯恶狠狠的灌了口水，声音愈发高亢：“点、线、面，然后是我们所居住的环境，这就是世界！抬头看看天空吧，对于任何一片天空而言，我们是如此的渺小！那么，你凭什么认为人类可以仅凭自己的一丁点自大的浪漫幻想征服世界？在法则面前，就算是所谓的强者也不过是卑微的粉尘！而在座的各位，你们，还有我，连这些微尘都不如！”

　　“努力提升自身的见识吧！在接触、认知环境的时候就尝试触碰里面包含的规则、然后适应并遵守它，这才是真正的力量！”最后，巴罗斯用教鞭点着黑板，发出咚咚的声响：“适应，适应力才是一切！”

　　巴罗斯声音高亢，讲到激动处唾沫横飞。且他的思维跳跃性很大，经常会从一个出发点越讲越远，这让不少学生头昏脑胀。

　　但学生中也有不少聪明的，比如白。他们能从一大堆驳杂的信息中精准的发现自己需要的东西，去其糟粕，这就是智力差距最直接的体现。

　　被白筛掉的东西着实不少，其中最多的当属在讲课时，他不止一次抨击“只会冥想的理论派”的内容。老爹和卡尔都说过：任何一种能够保持存在的知识体系都具备他的独特价值，单纯的否定本身就是一种错误的态度。

　　在大多数同学还没整理好笔记的时候，钟声已经响起，这堂课就算结束了。

　　“今天到此为止，愿你们的神保佑你不会成为那些理论派的一员，下课！”说完，巴罗斯意犹未尽的点了点黑板，然后转身走出教室，留下一屋子还在发懵的学生。

　　学院是给白分配了居住区的：四人一间的宿舍。但下课后，白并没有立刻回到居住区，而是来到了图书馆。巴罗斯的授课方式让他也有些混乱，许多词汇并没有在他的记忆力出现过。即使偶尔出现过，见识有限的他也无法理解。

　　他需要学习，比别人更努力的学习。

　　借书手续并不难办，只需要填写一张简单的表格、然后稍作等待。过了一会，一张烫金面的卡片就发到了他的手中。

　　白捏着这张卡片，呼吸着实有些急促：这大概是他第一张真正意义上的证件。

　　在激动的同时，白又觉得烫金毫无意义。在他看来，如果仅仅是代表身份的话，倒不如找一块铁片，用锥子刻下名字来的方便结实，且节省金钱。当然，他也不知道这种烫金卡片在美观的同时，也具备了结实的特性。不过即使知道了，恐怕也改变不了他的这种想法。

　　如愿以偿的进入图书馆后，白被大量藏书震撼的同时，也陷入了迷茫中。

　　他并没有经历系统的启蒙学习，因此，尽管他隐约知道自己想了解什么，却很难迅速有效的找到相关书籍。

　　教堂的藏书分类详细：人文、物理、旧时代化学、名人传记等等。似乎每种知识都是他所匮乏的，所以他沿着回廊，一行一行的甄别，同时享受着书卷带来的的特有氛围。

　　最后，他小心翼翼的抽出一本休斯地理，递到了管理员手中。

　　简单的登记过后，白迫不及待的翻开书本，然后，他就傻眼了。

　　一个很大的麻烦横在他和知识面前。

　　他不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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