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保重
《玉蝶舞》并非名曲，对于技法的要求也不是很高，常被用作初学者的练习曲目，因而广为人知。但夜凌显然不在熟知人之列，再加上此时由于琴体限制黎可儿弹出的曲子断断续续，几乎是由一个一个音节拼凑起来的，所以他对其中曲意并不知晓，也就理解不了这时候黎可儿弹这首曲子的目的何在。
但夏霜羽是知道的。
她看着黎可儿弹奏这首曲子时忍受剧痛，浑身汗如雨下的模样，目光聚焦在那张经历剧烈疼痛后显出病态苍白的俏脸。转头看了夜凌一眼，心中轻叹。
《玉蝶舞》.
翩翩玉蝶，只为君舞！
这种时机，这首曲子，在明眼人的眼中无异于告白。连她也惊异于这个丫头的胆大。但当她怀着一丝好奇看向夜凌时，只有眼神中充斥震惊、怜惜杂揉在一起面目表情却没有多少变化的脸，暗道，这也算是……对牛弹琴了吧！
她不明白的是，看起来精明善良的黎可儿怎么会将一颗心寄在这种木头似的人身上。
其实就连黎可儿也不清楚，或许是对方强大实力带来的安全感，或许是多次救了自己后产生的莫名依赖，亦或只是一丝好奇促就……
她只是知道，在她看到鬼藤丛将他团团围起，毒刺层层逼近的时候，那种肝肠寸断的感觉至今仍然清晰。
所以这个女孩选择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时候借着余温大胆的将胸中的情感释放了出来。
夜凌几次张口想要让她停止，却都在即将出口时停下。那张坚毅苍白的俏脸就像一个特殊的印记慢慢的、清晰的烙在心灵深处。
足足弹奏半刻钟的琴声伴随着最后的尾音终于消弭，早就脱力的黎可儿瘫软在地。染血的十指，一点不敢动，侧面来说，也算是诠释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狭义含义。
夜凌跑到她的身边，一言不发的取出了干净的布带，动作小心，如同擦拭一件易碎的宝物一样，帮她包好后，扶起。随即目光如刀地看向那个自称上清宫宫主的女子，身上的气势冰冷的骇人。
如若此人接下来有半点犹豫、食言而肥的迹象。他绝对毫不犹豫的召出【寒螭】招呼上去。
女孩这时候表现出的坚定真的让人难以无动于衷。他甚至在她身上找不到半分以往那个“柔弱”的影子，陌生的让人动容。
自始至终黎可儿只是虚弱无力的斜倚在夜凌身上，唇角带笑……即使她在夜凌眼中并没有看到期望中见到的那种光芒，却依旧让她很开心。
夏霜羽并没有与小辈开玩笑的想法，在黎可儿弹完的那一刻，她左手手掌平伸，淡蓝色的光芒便将如同浴血的山岳琴笼罩，引领它徐徐飞到手上，右手沿着琴虚空轻抚，零星的白点就从琴身上飞出，组成了一个朦胧如雾的莲花形状，隐约可见七片莲瓣缓缓绽放，色泽纯白。
一直关注着此人神情的夜凌发现了那双威严美丽的眸中突然闪现的几许惊愕和欣喜，一瞬即逝。
莲花在突然绽放夺目光华后如烟散去。
夏霜羽看向面色苍白如纸的黎可儿，抑制住心中泛起的波澜，轻声点评道，“意生‘白’莲且莲开七片……很好！从即刻起，你，黎可儿，便是我上清云岚宫的二代亲传！待回宫后再行拜师之礼。”
言罢，秀手一挥，一道有色无形的清气便从掌心出飞出，扑向了黎可儿。只是眨眼之间，黎可儿的脸上便多了些血色。整个人如同沐浴在凉而不冰的池水中，清爽中带着点点寒气，观其表情就知道非但没有坏处，反而得到了很大裨益。
转眼之间，种种行为，犹如神迹。
即便在夜凌眼中，也不得不承认，此人修为之高比之爷爷也不遑多让，至少都得是凝丹小丹圆满的境界。甚至，从她的元力中还能感受到爷爷所欠缺的浩然和威严。而这两种特质，没有霸道且正宗的心法是无法形成的。想到此处的夜凌也就放下心中的偏见，难得的笑了笑，很为黎可儿高兴。
夏霜羽神色恢复正常，语气也放缓不少，“可儿，给你两个时辰处理琐事，然后……随我回宫。”
随后不再管两人，飘身落在白鹤背上，白鹤振翅高飞，瞬间消失在天际，将整片空间，留给了这一男一女。
临近傍晚，斜下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黎可儿垂下头，看不到表情，一向话不停的她此时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凌率先开口，与寻常时候的冷漠不同，此时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怎么？如愿以偿，不高兴吗？”
“这倒不是，”黎可儿闻言抬起头直视夜凌，调笑似的继续说道，“现在我不必去剑阁了，不是让你清闲了？而且没有人在背后帮我收拾烂摊子，我怕一时不适应呢……”
夜凌轻轻摇头，没有接话，转而严肃的说道，“……黎小姐，虽然我不知道你改拜上清宫的原因是什么，我尊重你的决定。只是……以后行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你家中亲友、师门长辈不会总跟在你身边。遇事不要莽撞，今日有多凶险相比你已经有所了解。当时你若再深入几步，后果不堪设想……”
黎可儿定定的看着他，半晌才道，“你……这算是关心吗？”
“……”他听出黎可儿语气中的些许不同，却并不理解，他避开并转移了话题，带着点疑惑的问道，“你今天似乎跟往常不一样。”
黎可儿撇撇嘴，念叨了一句木头之后，恢复平常时候的样子。眼角余光看到了不远处眯眼如同假寐的阿雪，便犹豫着叫了一声，并挥了挥手，示意它过来。
让夜凌奇怪的是，这次阿雪竟然没有犹豫，甚至没有露出习惯似的鄙夷表情，就异常痛快的扑楞着翅膀飞了过来，轻轻的落到了黎可儿瘦削的肩膀，抓取的力道小的可以忽略。这让夜凌更加摸不到头脑，暗忖，看来不只是黎可儿不同以往，就连阿雪似乎都变了性子……昏迷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向不对付的两个家伙，此时竟然如此和谐。
黎可儿见阿雪没有如先前那样带着渗人的杀意，也松了口气。悄悄的附在阿雪的耳边，低声神秘说道，“要保密哦。”
阿雪蹭蹭她的脸颊作为回应，接着便响起了女孩银铃一样的笑声，飘荡很久。两者相互交融，俨然构成了一副绝美的画儿。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多半是黎可儿在说，夜凌在听。从小时候的趣事讲到前段日子离家出走后的窘况，言语活泼欢乐，笑意融融。
他们都默契的避开了诸如“匆忙拜师的具体原因”等涉及各人具体事宜的问题。
黑幕降临，终于到了最后的一点时间，离别的愁绪便再也遮掩不住了。
黎可儿取下腰间的宝剑，递到夜凌手中，故作轻松的说道，“今后我大概用不到它了……我知道你不用剑，就权当个纪念，希望……你以后不要忘了我……这个朋友。”
“……不会的。”夜凌三字斩钉截铁，也算说明了一种态度。黎可儿的眼中顿时盈满笑意。
“也送我件东西吧……以后被欺负就让你帮我……”黎可儿挥了挥拳头，尽力保持平静。
“呃……哦。”
夜凌的虚戒中没有多少东西，可以用来做礼物的更是几乎半点不存，好在黎可儿血淋淋的十指给了他灵感，取出了一副红褐色的手套。
“以后带着吧，不伤手。”
黎可儿眼中光芒一闪，轻轻接过后，视若珍宝的捧在手心。
……
清鸣声入耳，白鹤在半空呼扇着雪白的羽翼，重新出现的夏霜羽将黎可儿摄到背后，两人同站在白鹤后背，一者面无表情，一者依依不舍。
“保重！”夜凌朝着鹤上黎可儿挥手。
“……保重。”
白鹤昂首高啼，身形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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