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叶倾城
叶梓站在门外，有些踌躇自己是不是应该就直接推门进去，但那看起来好像很不礼貌……但就这样站在走廊上干等也不是办法，他在门外转圈，几次想推门而入，又生生止住了步子。
就在叶梓摇摇头准备转身离开之时，门内传来低沉的男声:“进来。”
叶梓一怔，轻轻推开房门。
扑面而来浓烈的木头腐朽味道，他仿佛是打开了在地下埋了几十年的棺材盖子，开棺的一瞬间沉积了多年的尘土和死水般的空气迎面而起，夹杂着令人窒息的陈腐味道，叶梓下意识地捂住口鼻，差点咳嗽起来。
叶梓有些吃惊，这房间像是有数十年没有人住过了，冷清到没有丝毫温度和人气，他抬脚跨进房间，从桌椅书架之间穿过，桌子上有一方砚台，一支狼毫搭在砚台上，青石镇纸斜斜地摆在一边，扶手椅歪在桌子旁，书架上摆满了藏书，看上去这里好像昨天还住着人，但这里的所有东西上都积着厚厚的灰尘，蛛网在檐角蔓延，仿佛这里的主人离开房间关上门，然后漫漫的时光被冻结。
叶梓很诧异热闹拥挤的剑阁之中居然有这样一个地方，它被遗忘遗弃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中年男人站在房间那头的窗前，他的身材不算高大，一身剑阁制式的青衣，背着双手望着窗外。
“你来了？”
“晚辈叶梓，拜见副阁主。”叶梓躬身行礼。
叶梓刚刚才知道，当初那个站在同文馆门前与自己打赌的人居然是剑阁堂堂的副阁主，虽然他也从未听说过剑阁有一位副阁主，但据前来为自己引路的剑阁弟子解释……剑阁副阁主是剑圣大人的师弟，常年闭关修炼，极少在外界抛头露面，所以声名不显。
“我叫叶倾城。”中年人说。
“叶前辈。”
叶倾城回头看了叶梓一眼，神情似笑非笑，抬手指向窗外，“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叶梓抬头望去，才发现对面是一座陡峭的高崖，崖顶的高度甚至还在自己所处楼阁的高度之上，他需要抬头仰望才能看到凸出的崖头，郁郁葱葱的翠绿藤蔓在岩石上纠结生长，像浓密的盖头一样垂落下来，潮湿的崖壁上爬满了青苔，数十根铁链被深深地钉进岩缝中，叶梓不知道这些链条有什么作用……但这些锈迹斑斑的铁链每一根都足有成人手臂粗细，从崖顶直落进崖底的水中。
崖底是一汪幽绿的深潭，水面平静，但深不见底。
“晚辈不知。”叶梓摇摇头。
“这是困龙潭。”叶倾城悠悠地说，“传说千年之前瀛洲岛有恶龙盘踞，为祸一方，剑阁的开山祖师……也就是上一代剑圣，我的师父，他云游至此，不忍见当地百姓遭此物荼毒，于是亲手在地火之中锻造出这一十八根寒铁锁链，下海把那恶龙抓了来，镇压在这困龙潭底。”
叶梓有些吃惊，“莫非这世上真有龙这种神物存在？”
叶倾城笑着摇头，“传说而已……谁也不知道这寒潭之底是不是真的关着一条龙，至少我没见过。”
叶梓默默地点头。
“你在文试之上写的文章我看过了。”叶倾城话锋突转，“百圣齐鸣，很好。”
叶梓心头一凛，接下来才是重点。
“我曾经与你立下赌约，如果我输了，我赔你一套剑诀，如果你输了……就卷铺盖滚蛋。”叶倾城斜眼打量叶梓，“对不对？”
“是……”叶梓愣愣。
“我找你过来，是为了告诉你打赌的结果。”叶倾城说，“这一场赌……你没有赢。”
什么？叶梓愣住了，自己没有赢？这是什么意思……他的文章达到了百圣齐鸣的至高境界，无论是南宫遥还是文曲都完全无法和自己相比，自己的第一应该是铁板钉钉的。
“但你也没有输。”叶倾城笑了。
叶梓糊涂了，没赢没输是什么意思？莫非这种赌约还有平局不成？
“在明面上，你确实是文试第一，百圣齐鸣的层次无可比拟。”叶倾城从怀中掏出一叠纸递给叶梓，“但在实际上，你的文章并不是最好的，有个人的文章超越了你。”
叶梓愣愣地伸手接过叶倾城递过来的纸，展开才发现纸上密密麻麻都是字迹，看上去像是一份誊抄的答卷。
叶倾城转过身去望向窗外，没有再说话，他在给叶梓时间……后者需要判断自己说的话是否属实。
房间里寂静下来，叶梓低头阅读，视线扫过纸面，缓缓瞪大了眼睛，额头上凝出汗珠。
“这……这……这是谁的文章？”
叶梓几乎用梦呓般的语气喃喃。
“不知道。”叶倾城摇摇头，“作者用的是假名。”
“这怎么可能……为什么没有……”
“没有天地异相，对不对？”叶倾城悠悠地转身打断叶梓，“当然没有天地异相，因为它引起的不是异相……而是雷劫！”
“在你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这篇文章引起一场极大规模的雷劫，你们之所以没有感觉……是因为剑阁的护山大阵，万剑归宗。”叶倾城接着说，“这小小一篇文章甚至惊动了剑阁的护山大阵，它在万米之上的高空和雷劫激烈地对抗，如果没有阵法，雷劫劈下来，整座瀛洲岛都会变成废墟。”
叶梓惊呆了。
“不用那么吃惊，你还是第一。”叶倾城说，“我判了他零分。”
叶梓沉默良久，“这不公平。”
“你也看了那篇文章，所以你能理解我为什么判他零分。”叶倾城用带着惊叹的语气缓缓说，“这个人太狂妄了，狂妄到不把天地放在眼里，无视天下英雄，贬低金宫和律法部……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唯我独尊的人呢。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人……就算再有才能，在五方仙界聚法苑这种场合上也是不会被承认的。”
“单单这一篇文章，就足以成为律法部抓人的借口和罪证。”叶倾城接着说，“这篇文章的作者必将是成大事者，他一定能开辟出一片新天地，这样的好苗子不能栽在律法部那帮人的手里。”
“前辈……您是在保护这个人？”
叶倾城没有回答，他转身拍了拍叶梓，“不过我最欣赏的还是你。”
叶梓愕然。
“你和他一明一暗都是文试的头名。”叶倾城说，“但你和他不同……你光明磊落心地善良，走的是巍巍然的正道，这篇文章的作者虽然必成大器，但未必不会踏入歧途，到时候这样一个极有天赋的人带来的将会是莫大的劫难，甚至搅动两界风云……而你，将会是站出来阻止他的人。”
“既然前辈认为这个人会带来劫难……为什么不把灾祸扼杀于摇篮之中呢？”
叶倾城哈哈大笑，“劫难关我鸟事？他如果能把金宫推翻了才最好呢……注定要挽救危难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中年人从袖中取出古旧的书卷抛给叶梓。
“你打赌赢了，这是应得的奖励……希望日后可以帮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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