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释怀
回到屋里的眉婉其实气闷得厉害，她恨不得抓个什么东西过来砸在地上出口气才好。
好容易她属意一个地方想定居下来，没想到竟遇到了这样的事。
外面那个男人，口口声声地说是为了护她周全才想要留下来。
这句话骗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倒还能见成效，她听到只觉得反感。
没有别的目的，她才不相信他仅仅是为了这个理由就决定留下。要是真想报答，真想保护，有的是别的选择，而且他不知道，他留下来说不定会给她带来更多未知的麻烦吗？
眉婉觉得最错的事，就是当日救下了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导致她现在进退两难。
其实她也怕死，不然的话不会在这男人说出要护她周全的时候生了犹豫。
但这家里平白多了一个男人，还是个极其危险难测的男人，她也难受得厉害。
她想起那日临走的时候，师傅把装满药丸的盒子交给她，给了她足够的银两，还告诉过她一句话：生在乱世，只需考虑自己周身，莫要因为心软招致祸端。在这之前就是她心软，才背负上欺世骂名，差点殒命，没想到直到现在，竟还这般。
眉婉倚靠在门后立了很久，最终，她还是长吐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姑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就不相信，这个男人会一直这样待下去。等他达成自己的目的了，他自然就会走了。
而且就算是她出口拒绝，那人看上去也不是个轻易能放弃的角色，既然如此，倒不如都摆在明面上，更何况依照她现在的情况也几乎离不开这里。
最后，不管她此刻多么的恼恨，她的心底始终有个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不是坏人。
到了午饭的时间，眉婉即便是再不想出里屋的门，但早已空空如也的肚腹怎么也禁不起折腾了。
不就是见个面嘛，她还真不是怕了他。
眉婉稍微扬了扬下颌，拄着拐杖走过去打开了门。
院子里的柴火已经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堆放在一边，被磨得锋利的斧头也被立在旁边。
眉婉忍不住低喃一声，倒真是个干活麻利的。
只是这干活麻利的人，现在却不知去了哪里。
眉婉当然不会真的指望他能做饭洗衣什么的，退一步讲，他做的饭她可真的下不了口。
但是想起家里已经没什么能下锅的菜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出门去跟张大娘要一些。
她人还没走到大门前，门就从外面被人给推开。来人推门的力道不算大，但老旧的木门还是吱嘎吱嘎响了几声。
叶覃手里拎着几捆青菜，还有半斤肉，看见眉婉先是一顿，而后说道：“厨房没什么可吃的，我就去邻里那边讨了些。”
见眉婉不说话，他又补充了句：“我给了钱。”
眉婉还是没出声，她的视线落在他的手臂上，看到他露出的一截结实的肌肉上有几道刚结痂的伤疤，还有明显的红痕，应该是他去砍柴的时候被划到的。
静默了一瞬，她终于开口道：“把东西拿进去吧。以后不用给钱，我会去还。”
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之后，叶覃向来冷峻的眉宇顿时也变得柔和了些，他想道声谢，但又觉得突兀，还是作罢。
待他拎着东西向厨房走去的时候，又听到背后的眉婉说了句：“把菜和肉都洗好了放在那里空着水，你别下厨，等我去做饭。”
叶覃闻言嘴角轻提了一下，答了句：“好。”
眉婉向来不是那种太过优柔寡断的人，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她也不会一直纠结难捱下去。
下厨做菜的时候，叶覃负责给她打下手，眉婉也不拒绝，反正现在她的腿脚还不利索，有个人帮着到底是方便些。
叶覃从始到终都沉默着，不算宽敞的小厨房内只有眉婉偶尔的几声：“拿双筷子。”“碟子。”“汤匙。”
每当她的话音刚落，想要的东西几乎是立刻出现在她的眼前，眉婉目不斜视地接过，也不多看多说什么。
一顿饭花费了不少时间才做完，主要是叶覃带回来的菜和肉有些多，还有以往眉婉一个人的时候一道小菜就足够，现在平白多了个健壮的男人，这菜饭怎么也得准备得多一些。
面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眉婉潜意识里还是想让他多补养补养。从大夫的身份来说，他前些时日伤的那样重，这时候又做这么多的体力活，身体或多或少的会有些吃不消。就算是钢铁铸成的筋骨，也不禁这么糟蹋。
更何况，他不还得护她周全嘛。养好身体，才能护她周全。
吃饭时两个人还是挨在一起坐着，上次是眉婉不自在，这回反倒是叶覃有些顾忌。
他端着碗，俊容少有地浮现出几丝尴尬：“我还是去门外吃吧。”
眉婉夹了根青菜放进碗中，并未看他：“这里就这么大点地方，先将就着点。你不是会木工的活吗，改天就做个大点的桌子。”
叶覃点点头，也觉得改天是该重新做个。
眉婉本以为昨天叶覃是因为知道自己厨艺不好才不吃自己做的菜的，谁知道今日，他竟还是一直闷着头只吃白饭。
满桌子的菜，除了她吃的几口，其他的几乎成了摆设。
眉婉禁不住有些疑惑，这人，是真的不喜欢吃做菜呢，还是在跟她客气着。
意识到自己纠结这个问题好像没什么意义之后，眉婉干脆直接问道：“为什么不吃我做的菜？”
叶覃闻声动作顿了一下，看向眉婉。
眉婉略皱着眉头又道：“你拿回来那么多，结果一点都不吃，多浪费。”
叶覃轻咳了一下，解释道：“以前吃饭没那么讲究，有点吃的就不错了。”
眉婉抿了下唇：“现在又不缺你吃的，时间也有。”
叶覃又看了她一眼，顿了一会儿之后，便用筷子夹了些青菜入口。别说，还真挺好吃，比起以前吃过的馆子也不差。
“喂，你慢点。”看着男人开始狼吞虎咽，眉婉只觉得无奈得好笑。这变得会不会太快了些。
叶覃趁着添饭的空档说了句：“很好吃。”
眉婉终究是忍不住笑了，眼角都漫上一层笑意：“净胡说，家里都没盐了。”明明菜清淡得厉害。
叶覃也不辩驳，继续就着没油水的青菜吃的飞快。
一顿饭的时间倒是足以让一个人改变对另一人的看法。
就像眉婉。
她看着叶覃用粗苯的手指去洗碗的时候，竟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
长久地独自生活着，很多事情都已经忘却，也已经不在乎了。
但是很多时候，一点细微如丝的小事，就能挑起人心中那些久久埋藏的记忆。
眉婉想，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回到过去了，那些曾经繁华如锦的过往，已经随着生命和时间的逝去不再清晰。
她曾经引以为傲的，无法割舍的，现在品来，也没了滋味。
这次就当她是好心吧，帮这个男人达成他想做的，等他走了，自己想起这么多年时光的时候，也能有个不再平淡如水的回忆。
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叶覃自然是不知道，不过他的心里倒也不是半分波澜没有。
他奇怪的是，这个看起来明明不算怯弱的女人，为什么最终会决定让他留下来。
难道都不会怀疑他的身份？也不会害怕？
傍晚的时候叶覃一边敲打着新做的木桌，一边暗暗想着。
此刻眉婉也坐在不远处的藤椅上编着一只小篓子，神情专注。平日里她没事了就喜欢编织一些小玩意，有些即便是不实用，放在屋里摆置着也不错。
手边的藤条没有了，眉婉想站起来再去找些，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对着那边的男人说道：“能不能帮我去再拿些藤条。”
叶覃顿了一下才意识到她这是在跟她说话，反应过来之后便答道：“好。”
眉婉看着他立即起身离去的背影，抿了抿唇。
等到天空中最后一丝光线也被收走之后，眉婉揉揉眼睛，把编到一半的篓子放在一边，准备明天再继续。
她整日并没什么事，因此遇到件什么事情恨不得做的越慢越好些，不至于无聊得厉害。
叶覃则很早就把木桌做好了。桌子的木面很光滑，周身也牢固，看上去既好看又实用。
他做完之后便蹲在一旁，距离眉婉有好一些距离，沉默不语着。
等眉婉从藤椅上站起的时候，他也随着起来，并未上前。
眉婉方才虽然看似在专心地做事情，但身旁有这么个人在，她其实并不能完全专注。有几次她甚至在想，要不要说句什么话，打破这静闷的尴尬。
多出一个人来当真是不方便，她想，只有她自己在的时候，才不用这般纠结。
看眉婉撑着拐棍走进里屋，叶覃还是静默着，目光却落在她的身上。
眉婉有些吃力地迈进门槛，身形却顿住了，没有马上关门。
然后，她转过身，声色不温柔却也不冷冰冰地道：“进来吧。”
叶覃一听，仿佛愣住了，没动。
眉婉不知怎的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可这嘴角还是要绷住的啊，她接着又说了句：“来拿被子啊，不然你晚上要怎么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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