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唐家获赦

　　花朝这几日夜里睡的不算太好，这日早晨写着字便不住打哈欠。凌霄见了，拿了件厚棉布小褂给花朝穿上：“入了秋，早上凉，多穿些。”一时看见花朝眼下淡淡两个青色的眼圈，忍不住责怪：“何苦抄这些劳什子，小人儿贪觉，要是困就再去躺会，索性今儿也不当值。”

　　花朝拿起笔继续抄医术，头也不抬道：“今儿答应珏哥儿了，同他一起踢毽子。”

　　花朝其实说是当差，不过隔上一日去个半天，帮着传传话，递些东西罢了，倒并不每日虽崔姑姑去兰雪堂。可偏偏对了珏哥儿的眼缘，一日不见便吵着要找花花玩。是以花朝白日里倒并不得空，原本想学的医术也只得先搁在一旁，只手上的字却不断，早上或者晚上必得抽空写，上月还是两张，这月她便自己加到了四张。

　　写完最后一笔，她拿起来吹了吹。如今字虽还是看不得，但总有些样子了。比起当初，墨要么浓的化不开，提笔就是一个黑疙瘩，要么便是水太多，字写完全晕开，已是好上许多。花朝也不急，这练字就是个水磨工夫，不练上三五年哪里能出成绩。

　　她抬头冲凌霄一笑：“中午珏哥儿睡着了，我回来。姐姐教我绣花儿吧。”

　　凌霄听了直摇头：“哪儿就要你这么用功了，仔细我告诉姑姑，你又不睡午觉。”

　　花朝连忙把指头竖在嘴前，朝房内看了眼：“嘘！让姑姑再睡会，可别吵着她。”

　　凌霄哭笑不得，可却有些习惯了花朝这小大人的模样，点了下她额头道：“就你精怪！”相处的久了，花朝从不仗着崔姑姑摆谱，凌霄自然也不再拿她当小姐，倒是当做自己妹妹看待了，说话随意也亲密了许多。

　　花朝又往里屋瞧了瞧，见崔姑姑安稳睡着，便轻轻起身，出了门还回身把门悄悄带上。

　　紫苏见她轻手轻脚的模样就笑了：“瞧你那贼忒兮兮的样子，姑姑还没起呢？”

　　花朝咧嘴一笑，压着声叫了：“紫苏姐姐早。”

　　她声音甜糯，笑的讨喜，紫苏便笑着过去牵了她的手一同去领早饭。路上问花朝：“姑姑这几日在兰雪堂可是累着了？每日里起的都晚上许多。”

　　花朝不言语，只摇摇头。

　　这几日夜里，崔姑姑总在哭。她初时听见问了一句，崔姑姑便擦了泪去了院中。花朝怕姑姑吹了夜风着了风寒，第二次便不敢再问，只装睡着。她偷偷瞧着，姑姑一面哭一面写什么东西，日日弄到快四更才肯上床歇息，不过睡一两个时辰便又要起身，她心中担心姑姑，却无办法，只好让她早上多睡会。

　　连严氏也瞧出崔姑姑不妥，脸色苍白憔悴，两只眼睛日日红肿不堪，几日里倒像老了十岁。

　　这日，外面有人送了封信来，说是严氏娘家递过来的。

　　严氏本以为是父亲写来的，翻过来一瞧，却是她母亲写的。好端端的，有什么事情非得写了信带过来，严氏倒奇怪了。她打开，还没念上两行，便唤人请崔姑姑马上过来。

　　严氏原本在门口等着的，一时见崔姑姑来了，瞧她那苍白的面色，倒稳了稳心神，拉着崔姑姑坐了下来。

　　她瞅了眼崔姑姑的脸色，本是恨不得一口气说出来的，如今却想着怎么开这个口。

　　“娘娘这是怎么了，我瞧着可是有话要说？”崔姑姑见严氏欲言又止的，便问道。

　　严氏的嘴张了又闭，最后还是道：“咳，我也不瞒姑姑，我这儿确实有事情和您说。可姑姑呢，您缓着点，我慢慢说，您慢慢听。“

　　崔姑姑心中越发起疑，竟连声音也发了抖：“娘娘，可是，可是……”

　　严氏一把抓住崔姑姑的手：“姑姑别慌，确实是唐家的事情。不过是好事来的。皇上下了旨，说是绞刑改流放了。”

　　崔姑姑紧紧反握严氏：“可是真的？皇上真的下旨了？”

　　严氏忙点头：“娘从爹哪里听到了，就立时写了信给我。”

　　崔姑姑眼睛一闭，两行清泪便落了下来。总算，总算那个人还能活着。

　　崔姑姑算了日子，这时间秋审怕是已经结束了，离唐家上刑场也便不过二十日了，她有心想去见见，可死囚哪里是轻易能见到的。这几日想到过往那些两小无猜的时光，心中便忍不住的酸痛，瞧着花朝便如同瞧着幼时的唐琰一般，更是痛楚难忍。

　　乍一听这消息，心中便如去了座泰山，连背也直了许多。

　　严氏瞧着崔姑姑这副模样，后面的半句就更不敢说出来了。

　　却是崔姑姑自己觉得不对：“阿贞，你莫哄姑姑。皇上，皇上那么恨他，怎么可能饶他一命？”

　　严氏脑子里拼命想着，怎么能把话说的再软和些：“姑姑，你听我说……皇上的意思是，唐家男丁的死刑都改了流放。虽说是滇南，可比起苦寒之地也好上许多了。

　　只，只，只除了唐琰。”

　　崔姑姑点头，泪落的更凶：“我晓得我晓得的，他逃不过去的。”

　　严氏从小到大也未见过崔姑姑如此失态的样子。崔姑姑爱穿素白，她幼时总觉得崔姑姑冷冷清清的带着几分仙气，第一次见到崔姑姑也会哭倒在地。心中虽觉得唐琰并不是什么良人，却也被崔姑姑这深情厚谊感动，陪着流了会泪。

　　“姑姑可别难过了，倒不如把花朝叫了来，告诉她这事。”严氏一时不知如何劝解，想着崔姑姑心疼花朝，便着人唤了花朝过来。

　　花朝瞧见崔姑姑哭的软在榻上，心中一紧，急步走上前去，软软的小手去擦姑姑脸上的泪。

　　崔姑姑瞧花朝满脸无辜的童稚样子，仿佛瞧见唐琰小时候陪她摘花挖草叫她婉妹妹的样子，抱了花朝在怀中痛哭一会，终是停住了。

　　“姑姑不哭，姑姑不哭，姑姑有花朝，姑姑再哭花朝也要哭了。”花朝不知道出了何事，想劝也无从劝起，只能在崔姑姑怀里作出副无赖样子，哄崔姑姑不哭。

　　“姑姑没事，花朝儿，姑姑有好事告诉你。”崔姑姑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悲，却心疼花朝，只往好了说。

　　花朝却不信，什么好事得哭成这样。

　　“你爹他们，改流放了。”

　　这，这倒真的好事！花朝虽没见过这个爹，可记忆中却有他的样子，是个慈父。心中本能的便觉得欢喜，可……她隐约有些疑惑，乍了胆子问道：“那，祖父呢？”

　　“……原判。”

　　花朝见崔姑姑艰难的说了两个字便忍不住落泪，心中那隐约的怀疑便坐了实。

　　崔姑姑四十出头，和自己爹断不可能有何瓜葛，必然是祖父。瞧崔姑姑情根深种的样子，其中定是无比纠葛。花朝知道这个时代的女人不嫁，活的会有多艰难，可崔姑姑八成便是为祖父守着的。花朝有些怨祖父，不知为了什么亏欠了崔姑姑一辈子。下辈子不知怎么做牛做马去偿还这笔情债呢。

　　花朝对这个祖父并无太多印象，仿佛一年中也不过是年节拜见时才见上一面，也不过是问个好磕个头。两厢比较起来，自是崔姑姑更亲近。

　　不过谁叫她仗义呢，既然也姓唐，说不得这笔债她抗下一半便是。只是这下对崔姑姑好不再是报恩而是还债了，倒要好好再思量下，如何报恩才是。

　　“姑姑，往后姑姑便做花朝祖母可好？”一面抽起鼻子：“花朝没有祖父了，也没有娘了，姑姑不要嫌弃花朝，花朝以后会乖会听话，以后会好好孝顺姑姑的。”眨巴眨巴泪眼望着崔姑姑：“姑姑无论是病了还是老了，花朝都守着您。”前面是小儿戏语，最后一句却是她的真心话。

　　崔姑姑给花朝擦擦眼泪。她与唐琰半生无缘，却当了他孙女的祖母，却也算是命中注定。不免对花朝更加喜爱，当即便答应了。

　　丫头婆子们听闻此事，都借此机会送上些贺礼。原本崔姑姑倒不想张扬，如此一来便干脆借了厨房自己掏钱置办了两桌席面，算是正式认下花朝了。却没想到那日竟连林姨娘也送了礼来。

　　崔姑姑接了忙道谢，又问了葇姐儿的身体。那日出了事后，葇姐儿差不多大半个月没有出过门。

　　来送礼的小丫头讪讪笑了：“大姑娘早好了，劳姑姑操心。”怎么说也不肯留下吃酒，急着要回去，崔姑姑便拿了一百钱赏了她。

　　栖月轩中，葇姐儿正与林姨娘置气。

　　“姨娘也真是的，不过是下人认个干亲，何苦巴巴凑上去。”葇姐儿拧了眉坐在窗前生气。

　　林姨娘素来宠爱葇姐儿，也不与她计较语气：“哪里就是下人了，那崔姑姑可没签过卖身契，那是正经人家的。”

　　葇姐儿跺了脚：“您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哎呦，我的小祖宗，那你说的是什么呀。”

　　“不管崔姑姑是不是下人，可姨娘也算半个主子，这样给她送礼，岂不是自掉身价。旁人要怎么看姨娘，又要怎么看我。”葇姐儿是个姑娘，许多话知道意思，却说不出口。此刻见林姨娘一脸不以为意，咬了牙说出来：“人家都说姨娘见风使舵，是个势利眼。”

　　“谁说的！”林姨娘跳了起来：“谁在你面前嚼这些话了，叫我知道了剥了他的皮！”见女儿扭了身子不理自己，一指头戳到葇姐儿额上，却只轻轻点了下：“你还和我置气，我不都为了你！”

　　葇姐儿叹了口气：“我晓得姨娘为我打算。”她扭着手里的帕子：“可姨娘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呢。”

　　“傻丫头！”林姨娘拍了下葇姐儿，“有什么不愿意的，你要是成了嫡女，往后嫁人可就不愁了，那可是一家女百家求了。”

　　葇姐儿不过七岁，说起婚嫁却也红了脸，只是现在心里烦躁的很，忍不住泣道：“可我不想要，我就想和姨娘两个人守在一块。”葇姐儿哭个不住：“姨娘真以为娘娘是好相与的么？她是拿您做了刀子使呢！”

　　林姨娘抱了葇姐儿在怀里：“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我什么也不求，只盼你往后过的好，，你守着我还能守一辈子不成。就算娘娘拿我做了刀子使，她总得记着我的好，总得补偿给我，便没认了你，我也要求她给你找门好亲事。”

　　葇姐儿见林姨娘冥顽不灵，急道：“姨娘不记得我上次生病的事情了，娘娘自个不出头，使着您去和马夫人闹，人家可不找到我们头上了。姨娘也不瞧瞧，我们现在斗的过谁。再这样下去，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往后！”

　　林姨娘赶紧啐了两口：“呸呸呸！我看谁敢动你！”

　　葇姐儿只想和林氏安安稳稳过日子，也不愿招惹谁，也不想偏帮谁，可偏偏自己姨娘不省心。一时又想着不愿去正房做嫡女，却不知如何打消林氏的念头，心中着实烦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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