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爱情

下一次白树到来时，他告诉了陈叶心一个故事，其中有阿宁，有一个人类男子。他告诉了了陈叶心许多事，却也有一些未曾说出口的，那些关于阿宁与他的过往，是陈叶心不曾参与的与她无关的过往，自然她也无需知道这些。

        那些过往化作言语一一倾诉出来，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长久，三言两语下来，竟也无话可说了。

        阿宁原本是一株修炼成精的九华草，因缘际会下邂逅了书生陈燮，阿宁自成精以来，除白树外，没见过什么男子，轻而易举的陷入了陈燮的深情，他们如世间许多男女，相爱了。

        阿宁是那样的义无反顾奔向了她的爱情，不顾人妖殊途，执着地与人类相爱，为此不惜一切代价。他们许下天长地久的誓言，陈燮曾对着阿宁向明月起誓，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所有女子都向往的爱情，也是阿宁向往的。后来每每想起这个时刻，阿宁都觉得，那是她一生中最为幸福的时刻。

        但是这段爱恋并没有如陈燮所说的那样走向天长地久，他背叛了阿宁，娶了另一个女子，这段本就殊途的感情走向了破灭。而理由是那样地浅薄而无情，陈燮就像这世间许多男子一般，为了前程似锦，舍弃了他心爱的女子。

        阿宁并不相信这样的理由，她跑去质问陈燮，试图挽回这段感情，可她高估了这份感情在陈燮心中的分量，也看错了陈燮，或许在他心中，荣华富贵更胜一切。陈燮用那双盛满柔情的眼睛看着她，说出的话确是那样的薄情：“宁儿，是我负你，你可以怨我恨我，但我身不由己……你也不要再……”

        “若有来世，我定不负你！”

        阿宁愣在眼前，泪水模糊了双眼，她忽然分不清眼前这个的男子是谁，他分明已经不是她的陈燮，却好似从前那个爱着她的陈燮，那样深情款款地说着：“我定不负你。”

        同样的话语，再说之时却成为了“来世”的许诺，阿宁大彻大悟，看清了眼前的男子，她甩了陈燮一个耳光，决绝地转身离去。

        若是如世俗的情爱话本所写，这段悲剧的感情就该在这里落下帷幕。可阿宁没有，她是性格温和柔顺，却也决绝，爱则欲其生，恶则欲其死。她坦荡而热烈地爱上陈燮，他们有过那样甜如蜜糖的日子，如今陈燮说要走，阿宁又怎会甘心放他离开。

        陈燮大婚当晚，阿宁前去劫人，搅乱了那喜气洋洋的婚礼，场面一时混乱不堪。陈家自然不会轻易让阿宁带人离开，撕扯一番，阿宁一气之下动用了妖气，就在嘱目睽睽之下，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他们惊惧不已，对着阿宁大叫：

        “妖气！这女子是个妖怪啊！”

        “有妖怪！来人！来人！”

        其中包括陈燮，被她攥住的陈燮。

        他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儒雅，一丝礼仪都不复存在，他甩开阿宁的手，面目狰狞，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举着的手颤抖着，却只能说出这样的话语，“你是妖！妖女！妖女……”

        阿宁欲上前争辩，“阿燮，我不是！你听我说……”

        却被陈燮喝住：“别过来！”他回头对着那些下人说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把她给我抓起来！”

        “不。”陈燮像是下定了决心，再看向阿宁时眼里只有厌恶，“杀了她！她是个妖怪，给我……杀了她！”

        阿宁像被施了定身术般，定定地站在那里，她想说些什么，嗓子却像被异物堵塞，什么也说不出口，或许，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陈燮想让她死。

        阿宁想笑，却笑不出，想哭，眼泪却流不出，只有痛，全身上下都好像碎裂般疼痛无比，心口窒息着。她无力地瘫在地上，四周蜂拥而上的奴仆瞬间将她制住，而阿宁没有丝毫的抵抗，只是沉默，脑海里闪过许多，有从前说爱她的陈燮，再到如今说要杀了她的陈燮，还有白树。

        她想起白树曾告诫过她的：“阿宁，人妖殊途。”

        人妖殊途。

        她从前不懂也不信，如今明白了，也信了。

        陈燮是真的想让阿宁死，在知道普通凡人的法子无法奈何她后，他花重金请来了除妖师。

        阿宁本想就这样死在除妖师的手下，但白树的核丹及时救了她一命，胸口传来的热意让阿宁恍然惊醒，她不能这样的死去，她已经自私了一次，不能再一错再错，至少白树的核丹，要物归原主。

        阿宁拼着一口气逃了出去，但是她的妖丹已经破损，回天乏术。她想着死前回去再见白树最后一面，把东西还给他，再向他道歉。

        但没想到的是，她怀孕了。

        即便陈燮带给阿宁如此痛苦狼狈的结果，阿宁还是想留住这个孩子，终究还是自私到底了。

        “然后呢，我母亲她死了吗？”陈叶心问道。

        白树沉思片刻，好似在想怎样开口，陈叶心也不急，就这样等着，好一会后，白树才说：“阿宁自然敌不过那除妖师，妖丹因此受损了，这样的她原本是没办法保住你的，后来……阿宁在临死前也将她自己仅剩的修为渡给了你，你最终活了下来，辗转到了我这里。”

        白树淡淡地说：“这就是故事的全部了。”

        “原来你真的不是我父亲，你是因为我母亲才照顾我的。”知晓一切的陈叶心心情低落，将头埋进膝盖闷着，白树没有开口否认她的话，在一旁站着，他并没有要安慰的意思，他也不会安慰人。

        陈叶心再抬起头时，脸上不见泪，但眼睛红红的，她闷闷不乐地问道：“那陈燮后来怎么样了。”

        白树回答：“官运亨通，儿女双全。”

        事实就是如此的残酷，这个故事的一方香消玉殒，另一个却幸福美满。白树曾见过陈燮与他夫人相伴来千叶庙，他看着他们在红叶树前许愿、挂签、还愿，陈燮脸上尽是幸福美满的笑容。白树也曾在心里疑惑过，不知道陈燮还记不记得阿宁，那个他许诺永远却又负了她的女子。

        他未曾问过，只是静静的看着。

        这么多年守着红叶树，他见过太多这样的阿宁，也见过太多这样的陈燮，痴男怨女，原是困于情字不肯解脱罢了。

        “阿树，我不明白，爱是这样可怖的吗？”陈叶心是困惑的，眼神里却也带着渴望期待。

        陈叶心还小，她自然是不能理解为何爱情是这般的死去活来，两败俱伤，十二年对白树来说不过短短一瞬间，但对于陈叶心，确是一段漫长的岁月。

        她被囿于这方寸之地，这十二年来从未离开过这座山头，整日与花草树木相伴，没见过人类，最大的期待就是白树的到来。

        就像一张白纸，纯洁无暇。

        白树没有敷衍她，反而认真的回答了她，“不要害怕去爱，情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遇到了不能相伴的另一方，世上多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夫妻，也多的是薄情寡义的孽缘，阿宁只是成为了这其中的一个，她遇上了一个不那么爱她的人类，这不是真正的爱情，仅此而已。”

        “你总有一天，这么一个人，他爱你愿意同你过一生，你也爱他，愿意与他过一生，这就是完满了。”

        “只是”白树停顿，“不要爱上人类。”

        陈叶心点头，暗自下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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