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暖四季
三
“什么时候，你家仆人都变得这般厉害了？”公爵对夏洛特说道。
“她呀，”夏洛特笑得眉眼弯弯：“她是我们家最不像仆人的仆人。会讲故事会背诗，爱听音乐爱唱歌，就是做不好家务。”
“好啦，我的小公主，别取笑我了。”我红着脸说道。
公爵笑笑，张嘴想说什么，却连着咳嗽了两声。
“你没事吧？”夏洛特一脸紧张，握住了公爵的手：“大病初愈，你还需要调理，我扶你回房间休息吧。”
公爵却摆摆手：“夏洛特，我要去换一下衣服，有客人需要会见。”
“客人……但你的身体……”夏洛特担忧地看着他。
“没关系。”公爵坚持道。夏洛特犹豫了一下，眼中尽是心疼和不舍，但还是挽着公爵离开了。
当然我也没闲着，我出了门就遇到了严厉的管家，在他知道我目前没事干后，不顾我的哀嚎，立刻打发我去庭院扫地了。
说实话，庭院的地并不是很好扫，加之我常年握笔的手干起活来真不怎么灵活，费了好大劲，才把碎物扫成一堆。深秋落叶多，小风也吹个不停，我扫好的落叶堆很快又散了。真够烦的，这么多我要扫到什么时候啊。于是我干脆扔下扫帚，倚着一棵树休息。不行啊，这么下去的话，在这个时代我会被大贵族大地主们剥削至死啊。我一定得回去，尽快回去……
“你在这儿呢！”一听这清脆的声音就知道是夏洛特。
“公主啊，你不去陪公爵，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有客人，我没事就来花园散散步。”她看看我，惊讶地说道：“呀，你怎么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
“那可不，我是劳动人民，伟大的无产阶级呢，这灰土是我劳动的见证。”
她扑哧一声笑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听着还挺逗的。”
我们随意聊了一会儿，却见当甘公爵和另一位先生也在花园里，公爵看见了我们，便朝我们走来。
“夏洛特，你在这儿。”公爵的声音依旧很温和，他看起来气色好了一些。这次他不再像初次见面时那样简单朴素，而是换上了精致繁复的贵族服饰，他身边那位年轻的先生，同样衣着华贵，深咖色的卷发，一双蓝色的眼眸明亮而平静，有如大海。
“罗昂小姐。”他彬彬有礼地对夏洛特一弯腰，她优美地回以屈膝礼。
“阿尔蒂，”公爵又指指我：“这就是我刚才跟你提过的那个女孩儿。苏，这是阿尔蒂先生。”
阿尔蒂，这么有趣的名字？不过听着倒是有些耳熟啊。
“您好。”我友好地伸出右手。可他只是扫了我一眼，根本没有回握的意思，我只好讪讪地伸回了爪子。好像我又错了，是不是应该行屈膝礼？
他漫不经心地对公爵笑笑，用英语说道：“普通的女佣而已，不重仪表，也不懂礼貌……”
“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我只感到一股火气冒了上来，指着他大声说道：“到底谁没礼貌？”
“这……你会英语？”他又诧异又尴尬。
“当然！你以为你那掺杂着爱尔兰口音的英语我就听不懂啊？”我也用英语说着，毫不示弱：“这么简单的语言谁不会啊？没有动词变位、没有阴阳配合！告诉你！在我们国家，几乎人人都会说英语！”
“还有，先生！我还知道英国盛产绅士，想你这样的真是珍稀物种！难道你从小没有家里没有教对女士要有礼貌吗？”
话一出口，大家都愣住了，阿尔蒂脸都红透了。
“先生，我要你道歉！”我最后冷冷地说道。
“什么？”他们三人齐齐脱口而出，估计是没见过下人要求道歉的。我见他们都愣着，就退了一步：“又没逼您，愿不愿意随您，那是您的事情。没什么事你们可以先走了，我还要扫地。”
公爵和夏洛特对视了一眼，走了，阿尔蒂也只好跟他们走了。
终于安静了。我扫完地后，估计晚餐时间也过了，便回去服侍夏洛特。
“小姐。”我冲她笑笑：“有什么吩咐吗？”
她却好像吓了一跳，一下子站起来：“你，你没事了？”
“我有什么事吗？”我挠挠头。
“你……真的没事？”
“我的小公主，咱能换句话吗？”
夏洛特勉强笑笑：“我都有点怕你了。”
我扑哧一声笑了：“不至于吧，就吵了次架。”
“好吧，可是我从没见过这么凶的……女子。”夏洛特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最后两个字。
我耸耸肩，看来现代真是一个模糊人性别的时代，不管男生女生都要努力学习、拼命工作，尤其是女生，要能独当一面，要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可不就得泼辣一点嘛。
“好了小姐，别取笑我啦。”突然意识到我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没大没小而丢饭碗，便忙说道：“我可只是一个小小的女佣，我错了还不行吗，您罚我吧，只要别剥夺我劳动的权利怎么都成。”
夏洛特没忍住又笑了：“你也会认错哦。那么，罚你唱首歌吧，如果我觉得不好听的话就再罚你去扫地。”
“小公主！咱能换成洗碗吗？”我哭丧着脸。
她狡黠的一笑：“那可不行，我们家的盘子剩的可不多了，可能不够你砸。你先唱嘛，说不定我觉得很好听啊。”
好吧，我又开始绞尽脑汁地搜索着听过的歌曲。
“等等！”夏洛特突然站起来，快步走到花瓶旁，取下一只玫瑰：“这题不能太简单了，你嘛，就以我和手中的这只玫瑰作曲。”
我看着她和那朵妖艳的玫瑰，额头有些冒汗。天啊，这难度可是急速攀升啊。我拼命回忆有什么跟玫瑰和美女有关的法文歌曲……
“想好了没？我数三声，再唱不出来就……”夏洛特晃晃手中的玫瑰：“开始啦，一，二……”，
“他的双眼吻过我的双眼
他的嘴角掠过一丝笑；
这就是他最真切的形象
这就是他——我心之所属。
当他拥我入怀
低声对我说话
我看到玫瑰色人生……”
伊迪丝-琵雅芙的经典香颂，《玫瑰人生》（lavieenrose）。优雅的曲调，缱绻的思念，唱出了爱情的美妙。不过如果琵雅芙奶奶知道我盗用她的版权，肯定饶不了我。
夏洛特脸红红的：“你学会取笑我了。”
我轻笑：“我可不敢。但是我能够看出小姐对他的情谊。”我看着夏洛特，在等她开口。如今她的心思，已经被这支曲子点破了。
夏洛特把玫瑰花放回瓶子中，拨弄着娇艳的花瓣：“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他的施洗礼上，他才13岁……”她继续说着，像是在回忆过去的美好：“五年前，我们在沃尔母斯重逢，那时的日子没有现在这般艰难，我们相处的很愉快。那时我就知道，我要共度一生的人就是他。再后来呢，他加入了他父亲组织的勤王军，受了很重的伤，便来了我叔叔家休养。现在，他身体恢复的很好，应该又快要离开了吧。可是我……”
“可是您不明白，他对您是怎样的一种情谊。”我说。
她点点头：“我们本来就有亲戚关系，也许他对我的礼貌和殷勤，并没什么特殊之处。”
“其实啊，小姐对公爵的悉心照料，他都看在眼里，如果一点都没心动，那也是不太可能的。”我倚在壁炉上说道：“就像你们现在已经有了爱情的火苗，关键看能不能加上一把柴了。”
“如果小姐信任，”我继续说道：“我愿意试着帮您添上一根柴。”
她瞪大了眼睛：“你为什么会帮我？”
我微微一笑：“很简单。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为公主永远拥有如花笑颜。”
“可是……这要怎么做？”她问道。
“其实也不复杂，为你们多制造一些机会，帮您赢得他的青睐。”我略一思索：“还是有很多方法的。”
“模仿小说里的情节吗？”她摇摇头：“那还是爱情吗？”
“不，小姐。骑士文学里的桥段公爵想必也知道，我会为您想一些办法的。”我说道：“您也无需多虑。这当然是爱情，一见钟情是，相濡以沫也是。只要你们两个相爱，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苏，这个时候的你，和今天下午时的你，真的很不一样。”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来吵一次架给人的印象真是深刻。
她继续说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否喜欢我，他太忧郁了，心里总是装着许多事，不知道有没有我的地方。我叔叔说，他和我在一起，恐怕也多半出于政治目的……我想让他喜欢我，不是罗昂公主，而是真真正正的我。”
我明白了，可怜的姑娘，也是有爱情洁癖的，纵使能嫁给喜欢的人，但还是希望那个人也会喜欢自己。
“苏，”她墨绿色的大眼睛看着我：“如果公爵真的爱上我，那我一定会好好谢谢你。”
“那可说好了，我可能会要很大很大的奖励哦。”
“没问题，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劳累了一天，终于能踏踏实实睡上一觉了，我很快便进入梦乡。塞纳河、荣军院、父亲慈祥的笑脸、小雅银铃般的声音……在梦里交叠着，是那么真实，就好像我从未离开过。可渐渐地他们都远去了，最后只剩我一人在一片白蒙蒙的雾气中。这时，我看到了夏洛特挽着当甘公爵，两人背对着我慢慢走着。我刚想追上去，她却回过头来，墨绿色的眼眸看着我，只是里面没有了欢乐，却饱含忧伤；她嘴里还轻轻地唱着《清泉》，就是那句“思君良久，不敢或忘”。我说不出话，只得站在原地，目送他俩越走越远……
突然惊醒，发现背后已出了一层冷汗。
已是早晨了。我摇摇头想甩掉那个让人不舒服的梦，伸个懒腰，穿好衣服。伺候夏洛特梳洗过后，又被抓去继续我的被剥削生活，在花园里扫枯叶。唉，什么时候能做回翻身农奴啊。我刚开始扫，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旋律，没错……那是我极喜欢的《四季·春》！维瓦尔第的《春》！
我猛地扔掉扫帚，循着琴声跑去，只见一棵松树下，一个人正背对着我拉小提琴。
“四季之春。”我喃喃道，很久没有听到这么好听的音乐了。现在虽已是秋末，可那小提琴拉得丝丝入扣，细腻动听，被这样暖暖的曲子包裹着，有若。
一曲终了，那人回过头来，冲我微微一笑：“喜欢吗？”
正是昨天和我吵架的阿尔蒂先生。
“是您，先生……”我惊讶地说道。没想到他拉得一手好琴，更没想到他会一早儿在这里拉琴。
“对，是我。”他放下小提琴，露出标准的绅士微笑：“你不是昨天要我道歉吗，苏姑娘，看我够诚意吗？”
我刷一下脸红了，还真没想到他会真的道歉，还是用这么浪漫的方式……到让我觉得自己小气了。
“怎么，不接受吗？”他看出来我的尴尬，语气有些调侃。
我点点头，呵呵一笑：“当然，鉴于是维瓦尔第的曲子，我呢，就不跟您计较啦。”
“你知道维瓦尔第？”他颇为惊讶，不过还是保持着绅士的笑容。
“我为什么不能知道？”我反问道，“他是我最喜欢的小提琴作曲家呢。”
“哦，没什么。”他也没继续说下去，难道是怕我再吵起来？
“其实……你的琴声让我想到了一些事。”我想起了在现代的日子，小雅特别喜欢小提琴曲，整天跟我分享，第一次听的《四季》，就被深深打动了，从此便爱上了小提琴，爱上了古典音乐。记得在清晨或是午后，在校道或是公园，我和小雅耳朵里各塞一只耳机，手挽手走着，默默聆听或无所顾忌地哼唱，听得最多的，就要数维瓦尔第，还有一首帕赫贝尔的《卡农》。那真是段美好的时光啊。
“怎么了？”阿蒂打断了我的沉思。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眼眶已经微微有点湿了。忙抬头冲他笑笑：“没什么，先生拉得真好。您还会帕赫贝尔的《卡农》吗？”
“你喜欢这首？”他的眼里有一丝惊喜：“我学琴的时候也很喜欢，不过几年都没有练了，记不确切了……”
“没关系，我哼给您听，然后您能拉出来吗？”我忙说。
他微微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我便轻轻哼了起来，阿蒂认真地听着，认真地像个孩子。听了几句后，他开始拉动琴弦。
真是天才啊，这么长时间没练，还能拉得如此准确，不仅准确，而且流畅优雅，使这首《卡农》充满了灵气。
曲终。他睁开双眼，定定地看着我，才发现他海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是那么的好看。
“阳光，鲜花，少女的欢笑。”我说道。
“什么？”
“我从《卡农》中所感受到的。”
“啪——啪——”忽然听到几声掌声，转头一看，居然是公爵和夏洛特。公爵径直走到阿蒂身边，拍拍他：“在这儿开音乐会居然不叫我。”
“这不是怕打扰你嘛。”他冲公爵眨眨眼。
“别乱说。”公爵摇摇头。
夏洛特咬了一下嘴唇。
公爵好像没注意到她的表情。他奇怪地看看我，又看着阿蒂：“你们和解了？”
我嘿嘿一笑：“中国有句古话，不打不相识。”
当甘公爵点点头：“原来你还懂音乐。”
“让您见笑了。”我看看他身旁的夏洛特，心想这正是展示她的好机会，便接着说道：“昨天和小姐在一块儿，一时兴起便编了一首曲子，公爵有没有兴趣听听？”
“真的么，”公爵冲夏洛特笑笑：“唱给我听好吗？”
夏洛特微微有些脸红：“我……也不太会唱，其实是……”
“公爵！”我忙打断她：“我们需要一架钢琴。”
“这简单，再往前走几步就有。”
“我们还需要一个会弹钢琴的人。”
“这更简单，”公爵牵起夏洛特的手，边走边说：“当年在巴黎，没有几个人能比夏洛特弹得更好。”
花园中，一架黑色的钢琴，夏洛特优雅地坐下，对我说：“苏，我记不清词了，你先唱，带一下我。”
我点点头，开口唱起了《玫瑰色人生》。美妙的旋律，夏洛特把握的很好，慢慢地，她也随着自己的琴声唱了起来，她的声音很甜美，像天使般纯洁。公爵一只胳膊支在琴上，静静地听夏洛特的弹唱。
“很好听的歌曲。”一旁的阿尔蒂说着冲我微微一笑：“能否有幸请姑娘跳一支舞？”
跳舞？我不会！想想自己在大学期间也就学过一点华尔兹，但是水平只能说一般。况且这个时候，欧洲流行的应该还是宫廷的小步舞曲，起源于奥地利乡村的华尔兹恐怕还未流行开来。
我只能摇头：“很抱歉，先生，我不会跳舞。而且……”我指指夏洛特和公爵：“我看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两个了吧。”说完我拽着他的衣角飞快地离开了。
“等等，别走那么快！”阿尔蒂说道：“有什么可着急的？”
我停下脚步：“也没什么呀，就是为那对人儿创造机会。”
他摇摇头，整理下自己平整的贵族衣服，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好像很有音乐天赋。”
“天赋？谈不上，真的谈不上。”我忙摇头，你当然不知道这首曲子是从哪来的。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闪耀着大海般的光芒。
(https://www.23hh.com/book/40/40411/2204648.html)
1秒记住爱尚小说网：www.23hh.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3hh.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