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白头吟
我坐在蒂沃利花园的长凳上，久久不能从那个梦中缓过来。心脏扑扑跳得厉害，我拍拍自己的胸口，努力让呼吸平复下来。我对恶梦大多一笑了之，可不知为什么，这个梦让我如此不安。贝斯特流血的眼睛让我觉得透不过气，好像被什么人死死掐着脖子一般。而现在我坐在花园中，清爽的空气似乎吹走了一些不快。我打量着这个精致而葱郁的地方，这时候人并不多，风景也似乎不错。
今天是我第一次来这里。以前我几乎没来过这个供军官和贵妇享乐的花园，因为我不喜欢装出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跟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打招呼聊天。
＂哟，这位姑娘看着很陌生啊，以前从未见过您？＂一个娇柔蛮横的声音传到我耳畔，我扭头一看，是一位颇有姿色的少妇，白皙的皮肤，金黄的发丝，一双大大的眼睛里透着无限妩媚。
＂喂，夫人问你话呢！＂她身旁的女仆同她一样骄横，对我说话的语气没有丝毫的客气。我不禁皱了皱眉头，这是谁家的太太，竟这般不懂礼貌，在不知对方身份的情况下就敢这么无礼。我打量着她，忽觉得十分眼熟，我在脑海中搜索着，终于想起了她的名字。我们的确见过一面呢。
＂您不知道我，这没什么。可我知道您是谁，＂我站起来，对她说道：＂宝琳娜·富歇。＂
＂大胆，居然直呼我们家夫人的姓名！你知道夫人是谁么？＂女仆嚷道。
我微微一笑：＂那么你们又知道我是谁么？＂
谁知宝琳娜却轻蔑地笑笑：＂怎么，有人要与克利奥帕蒂娅争宠了？＂
我愣了一下，随即被逗笑了：＂这位夫人！我还从没见过像您这样可爱的呢，居然把自己比作埃及艳后！＂
＂你！＂她指着我：＂这可是司令送给我的称号，你敢有异议？＂
＂什么？你再说一遍？＂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拿破仑这样称呼你？＂
“哼，你是哪家的姑娘？不仅敢直称夫人的姓氏，而且还敢直呼司令的名字？”女仆冲我嚷道。
我的心像是被狠狠撞击了一下，咚咚地跳着，宝琳娜和拿破仑的关系绝对不一般！我强装镇定，直视着宝琳娜：“请问夫人，您和司令很是熟稔？”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开玩笑？”宝琳娜耸耸肩，笑得极为妩媚：“在整个埃及，谁不知道我是司令最宠爱的情人？”
我脚一软，跌坐在凳子上。这怎么可能，拿破仑怎么可能背着我找其他女人？他怎么会骗我？他怎么能不告诉我？不，不，不！这不可能！一定是眼前这个女人嫉妒我，她在骗我！我一定要去找拿破仑问清楚，我要他亲口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苏！你怎么在这里？”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但我觉得是那么模糊，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直到肩膀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按住。
“你，你还好吗？”我抬头看看他，是拉纳。我愣愣地看着他，突然站起来，指着宝琳娜嚷道：“告诉我，她是谁？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她说全埃及都知道她是……”
“苏，苏，你冷静一下！”拉纳环着我的肩，在我耳边说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会跟你解释清楚的，但你千万不能这样激动！”
听到他的话，一丝理智回到了大脑中，我摸摸肚子，没错，我不能伤到宝宝，况且现在我根本没弄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
“富歇夫人，”拉纳转身对她说道：“请您回去！您是否知道，如果伤害了苏小姐，波拿巴司令一定不会饶恕您的！”
宝琳娜不满地瞪了我一眼：“她？哼，她到底是谁，难道还想同我争宠么？”
“夫人！”拉纳有些恼火，他拔出□□，对准宝琳娜：“如果您再说一句伤害苏小姐的话，子弹就会替我回答您。”
“你……竟敢这样对待一位贵妇！”宝琳娜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这又怎样，我又不是什么绅士。”拉纳不客气地回答，同时□□也上了膛：“现在请您离开！”
宝琳娜愤恨瞪着我和拉纳，最终转身跑开了。
“苏……”拉纳扶着我坐下：“你还好吗？”
“拉纳……”我像如同拽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拉住他不放：“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一定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拉纳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他沉默了一阵，说道：“我们先回宫殿。”
“不，我要知道真相！”
“那么……”拉纳犹豫了：“我可以告诉你，但是要先回宫殿。”
我只好同意了，拉纳抱起了我，说是怕伤着孩子。我的确也没什么力气了，只好由他这样做了。拉纳一路上几乎没怎么说话，只是随着宫殿的临近，他的面色越来越苍白，眉头越皱越紧，我甚至感受到他的手臂也在微微颤抖着。
＂你的伤还没好么？＂我问他。拉纳作战一向十分勇敢，也没少受伤，但幸运地是他身体底子不错，一般康复得也快。可上次他在阿克尔受的伤太重了，我也拿不准他现在是否痊愈。
＂好了。＂他答道：＂早被叙利亚的沙漠给治好了。＂
以往，他这样抱怨的玩笑话总是能把我逗笑，可是今天，我完全没有心思，只是闷闷地应了他一声。
拉纳把我送回房间，却要转身离开，我忙叫住他：＂你还没告诉我……＂
＂你先休息吧，等明天我再给你讲。＂
＂连你也打算骗我了？＂
＂不，不是的……＂拉纳结结巴巴起来。
＂那么你就告诉我，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否则，我是不会心安的。＂
拉纳沉默着，不知是不肯说话，还是在找合适的表达方式。
＂那么我来问你！＂我变得不耐烦起来：＂那个宝林娜富歇，到底是不是拿破仑的……情人？＂
拉纳别过脸，不敢正视我的眼睛，我固执地盯着他，等待他的回答。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拉纳开口了：＂司令的确挺喜欢那个女子的，但是我想，其中肯定有误会。＂
＂误会……＂我喃喃着这个词，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也许有误会吧，我不知道，可是好像，他真的背着我做了什么。
＂那么，＂我继续问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去年夏天的时候吧，具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每次司令去蒂沃利花园都会带着她，士兵和军官都在传他们的罗曼史。＂拉纳回答道，他小心地看我了一眼：＂苏，你还好吗？＂
我勉强点点头，我一定要坚持住，我要知道真相，全部真相。
＂他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其实，关于这件事我并不知道细节……是杜洛克帮司令传信的。＂
＂什么，杜洛克？＂我吃了一惊，他不仅知道而且还参与了？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瞒着我！不，其中一定有隐情，我一定要找出真相。
我苍白着脸，缓缓站了起来，瞥了眼旁边的拉纳，坚定地说道：＂带我去找杜洛克。＂
拉纳拗不过我，带我来到杜洛克的住处。杜洛克看到我们，先是愣了一下，又露出彬彬有礼的微笑：＂你们好，苏小姐，拉纳将军。＂
＂杜洛克，＂拉纳显得有些尴尬：＂苏有些事情想问你。＂
＂我么？＂杜洛克冲我笑笑：＂请讲，我一定知无不言。＂
“那好，我就不绕圈子了。”我直接问道：“我想知道，拿破仑和宝琳娜·富歇之间的事。”
“什么？”杜洛克非常吃惊，他看向拉纳：“你都跟她说了？”
拉纳点点头，无奈地说道：“你们知道……我不会撒谎的，所以……”
“好了，”我打断他，继续问杜洛克：“如果还认我这个朋友的话，就告诉我，不要隐瞒。”
杜洛克耸耸肩：“其实也没什么，司令只是多看了她两眼而已。”
“哦？那她为什么说自己是拿破仑最宠爱的情人？”我紧盯着杜洛克的眼睛，不依不饶。
“这……”杜洛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你想多了，这位夫人比较贪慕虚荣罢了……”
“够了！”我大声说道：“杜洛克！拉纳！你们这个时候还想骗我是么，真当我是傻子？她都是埃及艳后克里奥帕蒂拉了，我难道还猜不出什么吗？”
他们两个都沉默了，过了半晌，杜洛克开口了：“苏，不是我们有意瞒你，这也是为了你好。”
“你们明知道，我不搞清楚，心里会更不安生。”
“那好吧，但我也只能把自己知道的部分告诉你。”杜洛克做出让步，开始了叙述：“去年，司令和宝琳娜相遇在蒂沃利花园，当时我正在司令身边，宝琳娜那天打扮地很漂亮，司令似乎就被她吸引了。然后……司令便让我给她传了几封信。”
＂信……是情书吗？＂我问。
＂这……＂杜洛克犹豫了一下，我看着他迟疑的表情，心下了然，声音忍不住颤抖了起来：＂杜洛克……你说啊！＂
＂苏，你真的不必太在意，依我看，这只是司令的报复罢了。＂杜洛克依旧十分冷静，他接着说道：＂去年我们刚攻下开罗不久，司令就收到了来自巴黎的一封信。那是朱诺将军带来的，有关司令夫人约瑟芬的事情。据说，夫人不仅成天和旧情人夏尔混在一起，与督政巴拉斯也旧情复燃了。别说巴黎，就连开罗的军官士兵都在嘲笑司令。所以，我想，他追求宝琳娜只是一个报复手段吧。”
“什么，你说什么？约瑟芬给他带了绿帽子？”我极其诧异，我怎么从没听拿破仑说起过？
拉纳插嘴说道：“几乎整个埃及都知道啊，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愣住了。这时候我才想起，就是去年那个时候，我和杨凡在阳台上看到朱诺将军和盛怒的他。那么让他这么生气的，应该就是约瑟芬的风流韵事了吧。可是为什么，他一直没跟我提起过呢？他为什么要向我隐瞒约瑟芬的不忠呢？
“拉纳！”杜洛克似乎察觉到了我愈发狂躁的情绪，朝拉纳做了个手势，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了。
“苏，”杜洛克走到我面前，轻轻拍拍我的肩：“司令没告诉你，就一定有他的理由，你就不要揣测了，不如……”
他似乎在劝我不要胡思乱想，可我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觉得耳边尽是嗡嗡的声音，听着好烦。我脑海中反复想象着他和她相识的场景，他给宝琳娜的情书，他对约瑟芬的报复……可他不是告诉我他不爱约瑟芬了吗？他又为什么要报复她？他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吗？可他为什么不曾给我写过一封情书？他不是宣称要和我共度一生吗？为什么转头就去找了另一个情妇？哦，我想我全都明白了……拉纳和杜洛克所告诉我的片段，已足够我明白这场闹剧的前因后果。他只不过是要报复约瑟芬的不忠，因为他不能沦为巴黎人民和埃及官兵的笑柄！怎么办呢？唯有以不忠回报不忠，以背叛的砝码维持内心天秤的平衡。于是便有了宝琳娜的事情，当然，我也是如此，而且还如傻瓜般被蒙在鼓里浑然不知。其实啊，我们都一样，不过是牺牲品而已！也许……宝琳娜还比我幸运吧，至少她有他写的信件，她被称为埃及艳后。可我呢？我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脑子中除了他就是他的书，他是我的全部啊！原来，这就是场拙劣的滑稽戏，而我，才整部戏中最大的悲剧。
不！我不相信！因为他明明对我说过，他爱我！他说过，这辈子都要和我在一起；他说过，要在巴黎圣母院绚丽的玫瑰窗下迎娶我；他还说过，有了我和宝宝他是世上最幸福的人……这些话，怎么可能不算数？他又怎么能随意对我承诺谎言？可是……我想起，在意大利的时候，路易不也是说抛弃我就抛弃了吗？他也曾对我许诺过天长地久，可才半年就烟消云散。拿破仑……他不也是这样吗？真是兄弟俩啊，我在心里冷笑着，突然想起了被拿破仑抛弃的德西蕾，他的初恋。那不就是我的前车之鉴吗？可惜，我还是选择相信了他的谎言。男人啊，你们究竟有没有心？你们究竟会不会说实话？
骗子啊，骗子！我真傻，怎么能相信男人的承诺呢，况且，他还是一个要把世界都踩在脚下的政客……不管是约瑟芬，还是我，亦或是宝琳娜，都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上帝啊，在这个世界上我还可以相信谁？我把所有都给了他，我曾以为他是我这辈子要找的人，我甚至决定把一切都告诉他！可是，他轻而易举地用背叛击碎了我所有美好的憧憬，所有幸福的幻想……
“苏！苏你醒醒，你怎么了？”耳边传来一声惊叫，我呆呆地看着前方，脑中一片空白。对啊，我怎么了？我麻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却好像整个世界都是模糊不清的，就像这浑浊不堪的人心。
突然，我感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他抱着我冲出房间，跑下楼梯，脚步快得惊人。
“拉纳……是你吗？”我问道，声音虚弱到我自己都快听不到了。
“嗯，你听我说，一定要坚持住！你和司令之间一定有误会……”
“我……是怎么了？”
“不要怕！你会没事的，坚持住……”
可是我却坚持不住了，我觉得好累，好疲惫。腹部传来阵阵疼痛，宝贝，是你在叫妈妈吗？可我只想沉沉睡去，再也不醒来。在梦中的人是多么幸福啊，因为他们只游走在虚拟的世界中，不用面对残酷的现实，在那个世界里，阳光和鲜花总是多于阴郁和肮脏……那么，就让我睡过去吧，也许一觉醒来，发现一切都只是个梦呢？他还会在我身边，微笑着捏捏我的鼻子，责备我害他担心。
于是我安心地闭上眼睛。没有人会责怪我吧，我心里好难受，让我任性地独自待一会儿吧。腹部的疼痛似乎在加剧，我浑身冒着冷汗，意识却渐渐失去了控制，滑下了一个未知的深渊。
“苏，你醒醒。”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在叫我。我的意识慢慢回来了，可是我不想醒来，醒来后又能怎样呢？还不是要面对一堆乱糟糟的事情。拿破仑，是你在叫我吗？不，不会是你。你不会叫我“苏”的，你会叫我“晴”，那个只属于我们的名字。可是……我以后再也不想听你念我的名字了，再也不想。
“苏，听到我的话了吗？醒醒。”那个声音依旧，听起来很温和却透着一股无法拒绝的坚持。虽然不情愿，但我还是努力睁开了眼睛。
随之，小腹就传来了一阵剧痛。
“别害怕，”拉雷轻声安慰我，又端来一碗药：“我刚给你灌了一些汤药，也扎了针，但你还得再喝一些。坚持一下，你的孩子还是有希望保住的。”
我木然地看着他，孩子，孩子……这个单词在我脑海中重复回荡着，冲击着我已然脆弱至极的神经。
我摇摇头，重新闭上眼睛：“别救了，我不要他了。”
“什么？”拉雷一下子抓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我不得不睁开眼睛。“你清醒一点，别乱说话！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快喝药。”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固执地摇头：“任何人都不需要劝我。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决定不要了。”
拉雷愣住了，呆呆地看了我几秒钟，最后，他终于肯放下了药碗。
我疲惫地合上眼，肚子很痛，可我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宝贝，你能听见妈妈心里的话吗？我亲爱的宝贝，妈妈不是不爱你了，可是妈妈不愿意，你来到这个可怕的世界。你说，妈妈还能相信谁呢？连爸爸都骗了妈妈啊。宝贝，宝贝，永别了。愿你在不足四个月的生命里只记住我给你哼的摇篮曲，只记住我和爸爸的笑声，只记住我尚未从记忆中流逝而走的美好记忆。乖，听话，不要来到这个虚伪的尘世，不要来面对成人阳奉阴违的笑脸。
最后一次，我把手掌放在小腹上，感受那个生命的流失。我亲爱的宝贝，命运何其讽刺啊，你没有死在残酷的沙漠，却死于冷漠的人情。
心中的痛苦早已盖过了身体的疼痛。不知过了多久，好像一切都结束了。我疲惫极了，变得昏昏欲睡。就在这时，一个身影闯了进来，开口就问：“拉雷，她怎么样了？”
那个我熟悉的声音，现在充满了焦躁不安的情绪。我在心里冷笑，你终于出现了。
“波拿巴司令……”拉雷的声音十分犹豫，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
我睁开眼睛，看向他，缓缓地说道：“不怎么样，孩子没有了。”
他的脸色瞬时变得煞白，好像冬天的霜雪。他的眼中透露着点点寒光，有如万年的冰川。在这样炎热的夏天，看上去竟让人不寒而栗。他握紧了双拳，看向拉雷：“真的是，没有救活吗？”
拉雷满怀愧疚地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请原谅我，我医术有限……”
“不，拉雷，你没有必要这样。”我打断他：“我们都清楚怎么回事，是我坚持不要这个孩子的。”
“什么？”拿破仑失声叫了出来，他看着我，眼中盛满了惊诧和疑惑。
“为什么？”他问道。
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不想要你的孩子，就是这么简单。”
“你……得了什么癔症？”他眉头紧锁着，嘴唇也变得紫青。我知道，他已经到了愤怒的顶点了。我非常清楚这个孩子对他有多重要，这个已经三十岁的将军，早就渴望能拥有一个继承人并享受父子温情。
“我很清醒，”我回答道：“随便你怎样，总之我就是要告诉你，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果然，他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他愤怒地望着我，竟高高举起了右手。我下意识地挡住脸，你这是要打我吗？我在心里冷笑，纵然你说千百遍爱我，可是你爱的总归是孩子而不是我，对吧？我是什么？我不过是个女人啊。
但他终还是放下了手。“这就是你要等我回来后，告诉我的事情？”他颓然地垂下手，还没等我回答，就径直走出了房间。
我愣住了，万万没想到他竟会这么想。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口，一直压抑着的泪水终于缓缓流出。
戚戚复戚戚，嫁娶不须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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