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是他 是她

　　夕阳余晖，晒照在江宁府大大小小的街道上，拉长着人们的身影，跟着四处游荡。那锦缎质地的楠木马车，也被笼罩着淡淡金黄色，于这三月阳春的气氛相合，覆上阵阵暖意。可谁知，就这车厢里，却又有另外一番天地，恰如数九寒天！亦如在喜儿颈间，那尖锐的冰凉，如刺骨之寒，蔓延至全身，冰冻了她整个身体，她就这样跪坐在马车上，不敢动之一动！她清晰可觉自己的脉搏跳动的微弱起伏，似与那柄匕首之间的距离，也只在这一起一伏之间！

　　而此刻与喜儿相对高坐在车椅上的男子，凌厉而又清俊的脸庞，是让人望而却步的冷酷。可在他瞧清面前女子的脸庞后，脸上展现一刻的疑惑后，反而慢慢缓稀释了这份冰冷。

　　只见男子迅速收了送手中匕首，刚刚深拧的眉宇，也渐渐舒于平坦。取而代之的是他素日温润的笑，那是他一贯的儒雅模样！

　　喜儿睁着空洞的双眼，就这么瞧着那匕首在眼前一花，消失于视线之中。她呼的颓出一口气，身体也为之一懈，命还在！可她的神经仍处于紧绷状态，她不敢抬头看那坐上之人，只她不知所以，神情呆罔的望着那马车底板，她的懊悔，是她怎么会在这辆马车上？而她的思索，是先下又该如何解脱困境？

　　而那男子却是仔细又仔细的瞧着喜儿，虽眼前这女子已改头换面，可这清澈的双眼，虽现下处于惊慌之态，也能让他一眼辨认出是她。

　　他忘不了的，是那晚除夕之夜，在这双眸中绽放的花火。

　　可……纵使知道她乔装于面，也不免惊讶她的这般容貌，粉妆玉琢，仿那晨荷之露，晶莹明亮，于这大千世界，也含浸其中。即使处于惊吓之中，一时颤抖了枝干，颠倒了浮世，也分外让人动容！

　　这时，他反倒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到底书不是那舍芳楼的小丫头？可不是她还会是谁呢？他不由微笑……

　　“可是喜儿？”他还是询问道……

　　只见那跪坐在下的女子，恍然若问“嗯”了轻应一声，迷茫的抬起头来寻看，却在她瞧清男子的面貌时，不由的脱口而出，惊叫了一声：“明勋公子！”

　　可她却又莫名的慌乱起来，像是失言一般，连忙捂住嘴！而那男子见状，心中更是确定了刚才的疑惑。聪颖如她，懂得在那红尘是非之地，乔装保全自己。而她这般隐忍，必定有了逃离之心，如今看她这身装扮，又狼狈逃窜在他的马车上，想是逃离中无意藏身于此，却不想是他的马车……

　　“公子，银钱已经发出去了，下面可是要去码头看看？”突然，车外响起一男子声音。

　　男子突兀的声响，让喜儿不觉瑟缩了一下，宛如惊弓之鸟一般，惊惧不安。明轩看在眼里，莫名的酸楚心疼，可他不免皱眉，这是何等情绪？

　　明轩正要向马车外回复，但还没有出声，却有另一男声响起，“小哥儿，打听一下，您这是哪家府上？”声音浑厚，比之刚才声音年迈些。

　　明轩只当是好事之人无聊的询问，可却注意到她瞬间煞白的面孔，她惊慌失措的望向车外，却有萎缩不敢向前，身体不住的颤栗，满是无助。突然地，她直直地跪在他的面前，眼中的满是哀求与无助，双手合十向他静默哀求，那眼里是如死寂的绝望。

　　明轩心中恍然一痛，眉间更是紧蹙起来，眼神定定的望向她，手掌不自觉的轻抚在她的肩上，想要安慰她的情绪。

　　而车外面的随从，已然作答“哦~这是公孙府上马车，可问先生有何事？”

　　“无事，无事，只觉得金贵的很……”

　　听那随从的回复，再瞧着眼前喜儿苦苦的哀求，他徒增了几分怒气，他身边的人，何曾变得这样嘴碎？不觉大喊出声：“家清，回府！”

　　外面的随从忽听他这一声近乎怒吼的叫嚷，不由一惊，心下立即质问自己，莫不是做错了事？可公子一向温润，也不曾这样疾言厉色，这……定是幻听了，幻听了……

　　随从也再无过多思虑，立即回了个“是”。

　　随着，跳上马车，扬鞭策马而去。

　　车内，喜儿一下跌坐在车板上，像是猛兽之下的猎物，是在急促追击的躲藏，爆发逃脱下的松懈，让她再也无力面对什么。她低沉了一会，眼中竟是迷茫，尔后像是想起什么，突地又自立而跪，猛然给明轩一个叩首：“谢公子大恩！“

　　明轩自是惶恐，但更是心疼，当即拦下这叩拜：“使不得，这怎么使不得。”心口传来阵阵隐痛，这令他有些措不及防，但他只能暂时按捺下，他只知道这眼前这女子现下比其他都重要。

　　“喜儿姑娘，今日事，轩了然于心，还请姑娘放心就是。”

　　他这一番话，听在喜儿耳里，更是心惊：他了然，了然什么？她逃跑之事？怎么会……

　　喜儿不知可否的望着他，纵使疑问重重，却也不敢多问，但见他眼中诚恳，却有稍稍放下心来，他刚才可是救了她呀？又怎会将她置于危险之地？

　　喜儿任他趺坐在车椅上，虽是满心担忧，但现下情境，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车厢外的随从，听见厢内有女声出现，心中惊讶自是不用提。又思及刚才的公子那声叫嚷，心头猛然一震，暗叫一声不好，莫不是刺客？正当他欲勒马救主时，却有怔在当场，可…不对呀，车内声音所提及内容，可不像是刺客？这…随从有些想不透，也更加疑惑，不禁思索，这女子有是何许人也？而这女子有是何时上的车呢？随从细想之下愈发不安，便勒了马，紧张的向车厢内探问道：“公子……”然而车内公子并无过多思索，直接回答道：“无事，只管驾马便是。”声音平稳，并无常异。

　　随从百思不得其解，摇了摇头，既是公子无事，其它的，也是他不该想的事。随从即放了心，便又调了调身姿，继续赶起车来……

　　江宁府的夜来的如此漫长，可如往常一样，舍芳楼里已然歌舞笙箫，人声鼎沸。但这不一样的是，原这三楼该有的僻静之处，却被一声大力推门‘咣当’声打破。

　　红娘带着李琪闯进汐月的房间，一股盛气凌人之势，直问汐月要人：“说，喜儿逃哪了。”

　　“逃？”汐月凝眉，似不敢相信，又加问一句：“喜儿？”

　　“姑娘不知道？”红娘冷笑一声“哼~那丫头若没姑娘的协助，怕是没这么大的胆子吧！”她像是越说越气，声音不由拔高了几分。

　　汐月眸子若墨石一般幽明，她听言，略有思索，却又恍然变得通透明亮，随即焕颜一笑：“红娘可是玩笑？莫说喜儿是我的丫头，我就该担这个责。她要是决心要逃，又怎会知会我只言片语。她若是如此蠢笨，又怎会出逃呢？”

　　汐月沉下声，忽看见红娘身后的李琪，又质问出声：“今儿可是听说，是琪爷带着喜儿出去的，我倒是想问问琪爷，这这么大一个人，是如何逃走的？”

　　“你……休要狡辩……”李琪被问得有些慌乱，但却没有辩驳，反而急于向红娘解释：“红儿……我……”

　　可红娘并不想听，看也没看李琪一眼，只抬了抬手，示意他住嘴。她只看着汐月，蓦然一笑：“倒是红娘多心了，姑娘何必放在心上，不过一个小丫头，抓回来毒打一顿也就不敢了，姑娘既然不知情，那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说罢，转过身便走，只是这满脸笑意却瞬间僵硬，此刻在脸上却是另一番狠厉。李琪紧跟着身后，身子却一扭一扭的，像个戏猴一般滑稽。

　　汐月看着他们身影消失于房门处，刚才的笑颜也立马垮塌下来。取而代之的却是拧在秀眉间的担忧。她缓缓转过头，怔怔的看向那扇通往外面世界的轩窗，她犹记得那天雪白世界里，一身红衣女孩的笑声，通过那扇窗户传声而来，清脆响亮，快乐而又珍贵！却是她永远不可到达的彼岸！

　　汐月痴痴陷在在回忆中，红衣女孩的憨态可爱，同惹得她浅笑起来，可又不住叹出了气。

　　喜儿，永远不要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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