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空了

　　在一座不起眼的小城的一条寂静的小道上，一个看上去已经过了耄耋之年的和尚缓缓走过，但他不似平常的和尚那样，换句话讲，若是他蓄了长发，莫不像一个锦衣玉食的王侯。街上的人们都看着这个好像没什么化缘意思的和尚，像往常一样，进了一家点心铺子，又是买了一些桂花薏仁糕。

　　他是空了，是附近的灵音山上的灵音寺里的方丈。对于这个爱吃桂花薏仁糕的空了方丈，街道上的人的好奇心可是大大的。

　　有人说，曾看见他身上的一块玉佩，上面刻着一个“慕”字，于是众人纷纷猜测，这个空了方丈之前是不是姓“慕”，于是推测他是江南慕家的人，可是这慕家声名显赫也不过十年，这空了已经耄耋了，于是有人又说可能他当年寒窗苦读十余载，望一朝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可是一连几次下来均名落孙山，于是万念俱灰觉得命运对他太不公平于是一气之下便找了座庙遁入空门，再不想凡尘俗事。又或者加上他几次名落孙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爱人被当地的一个乡绅的儿子给娶去当了姨太太，深受打击于是削发为僧，了却红尘。

　　还有人说，他可能是京城慕容家的人。说起这慕容家，那便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当年，京城三公，慕容家就占了一席，是为建国公慕容观，随我大陈太祖皇帝征战四方，历经二十余载，方打下这现如今的大陈江山。建国十年后，太祖皇帝驾崩，圣祖即位，改国号为元熙，这慕容家随着长女的进宫得宠而跟着步步高升，鼎盛时期一门出了一皇贵妃，二妃，二亲王正妃，门生遍及天下，何等荣耀。可也应证了那句物极必反，圣祖如何能让一个这么强大的家族继续生存下去。元熙三十年冬，以谋反罪罢了慕容家建国公的世袭封号，灭慕容九族，叱咤了大陈四十余年的慕容家一夜除名，宫里的三妃据说也给赐死了，但想想，娘家已没，留着命在宫中也不好活。但仅仅只有半年，元熙帝驾崩，只得三十六岁。

　　四十多年过去了，差不多就是空了来这里的时间，看来后一种猜测更为准确，于是大家又开始咬耳朵，说空了是慕容家的长子慕容冲，家族一夜败落，他因忠实属下的护送得以连夜逃出京城隐姓埋名来到了这里，但他接受不了家族一夜败落，亲人纷纷命丧黄泉的惨痛的事实，心灰意冷之下，遁入空门。

　　无论是哪一种猜测，这世间都再也不会有慕容家族了。真真是世事多变。

　　空了似乎听到了今日人们的谈话，又或者他每一次下山来买桂花薏仁糕的时候他都听到了。对于人们对他身份的猜测，他并不想说什么，或许是真正的厌倦了红尘吧。忽然他的手触到了腰间的玉佩，他的心顿时有了波澜，那张不变的脸上也有了一丝波纹。爱嚼舌根的人们当然不会放过他这一表情变化，哪怕是细微的。他们想是找到了新大陆一样的眼睛放光，整日猜测空了的身份，久而久之大家便厌倦了，因为再怎么猜，就算空了听到了他也不会说什么，然而他脸上的这一细小的波动，似乎给这些整日里没事干的人们的生活注入了新的生机，他们又可以推断很久了。这时天空中下起了小雨，人们都各回各家了，空了却仿佛不在意一样，不紧不慢的走着。

　　灵音山是大陈的圣山，据说是因为太祖皇帝还是弱冠之龄的时候，有一日他的长子病了，他去灵音山为其摘草药，下山途中累级就在一块大石头上小憩片刻，他做了一个梦，这件事在太祖皇帝临终前才被说出来，话说这个梦是这样的，有一个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头拍了拍熟睡的太祖皇帝，太祖皇帝醒了之后呢，那个老头子说，天有意，汝可胜任之。说完这短短的八个字，那白胡子老头浑身闪着白光就不见了。过了会儿太祖皇帝就醒了，他想起梦中那个白胡子老头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百思不得其解，也就没有多想，看天色已晚，快步下山给儿子煎药去了。

　　当然，那个被太祖皇帝如此宠爱的儿子并不是后来的元熙帝，元熙帝是太祖的第三个儿子，按道理来说应是立长为帝的，可是元熙帝的两个哥哥在随太祖打天下的时候战死了，建国后，太祖追封两个儿子为贲义亲王和贲武亲王。建国四年后，生元熙帝，取名苏子翾。

　　关于元熙帝的生母，并没有太多的记载。到目前为止，最为可靠的说法便是有一天晚上太祖皇帝不胜酒力，临幸了一个路过的宫女，然后就有了元熙帝，那个宫女在生元熙帝时难产血崩而死，所以元熙帝一出生便没了母亲，是由养母康贵妃带大的。那个宫女呢？据说被追封了一个月嫔草草葬了。直到元熙帝亲政，了解了自己的生身母亲，才又被追封了孝仪柔贵太妃——因为身份卑贱，连追封太后的资格都没有。

　　元熙是个勤政的皇帝，在他的手上，改革太祖皇帝的无为而治为积极有为，国力进一步的强盛，为后来三世皇帝的大陈盛世奠定了基础。兴办教育，在中央以及各个地方兴建学堂，国民素质得到了提高，这也为后来的考试选官做好了铺垫，等到了考试选官的真正普及，选官的权利便从那些所谓的门阀手里集中到了皇帝手里，也打破了上品无寒门的局面，为平民通过读书而改变自己的命运提供了机会，也为朝廷选拔了许多栋梁之才，全国上下，学习之气蔚然成风。兴文的同时也重武，毕竟，保家卫国还是需要武力的支持，每三年一次的武试为大陈招揽了一大批戎马将士，充实边防，蛮夷不敢来犯。这都是后话了。

　　是时空了踏着雨回到了居住四十多年的灵音寺，空了房内的芙蓉这时候也开了。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看着这满院的芙蓉花，他不禁念到。他又尝了一块桂花薏仁糕，这糕还是像以前那样的好吃，他的表情不似方才那样的冷漠，终于有了笑意。

　　当人们还在为空了脸上的波动而争论不休的时候。灵音寺内传出了空了圆寂的消息。

　　众人愕然。

　　空了，没人知道他来灵音山之前是个什么样子，也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来。他带着这个秘密走完了他八十二年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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