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入宫门深似海
既然位分已下，那么就要赶快进宫了。
家里的人必是早已知道了我被选中了。未等马车驶近，便已看到父亲母亲哥哥们一齐在府门前候着。我还能听到那挥之不去的恭贺声。
我由宫里跟着来的司礼太监从马车上扶下来，正欲对父亲母亲行家礼，父亲一把扶过我，带着一众家眷齐齐跪下，高声道：“臣慕容观携夫人以及全府恭迎瑾娘子。”只怕之前恭贺的人只知本就兴盛的慕容府出了一位天子宫嫔的喜，却品不出父女相见却得行君臣之礼的悲吧。
“免礼。”从那一天起，这两个字是我一天要说上很多遍的词语，但从来没有哪一次，能比那一次沉重。
既然我以为天子宫嫔，那么家中自然以我为尊，中午的家宴，父亲说什么也不肯上主位，连与我交谈也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礼节。
饭毕。母亲把我叫至房中。
因只有我们两个人，母亲也不似方才那般的拘谨。
“阿宁，我知道你刚才的那顿饭吃的不好受，我和你爹又何尝不是呢？莫要怨你爹与你那么多的客套话，这实在是人言可畏啊，若是还与之前那样的循家礼，让爱嚼舌根子的人听了去，当皇帝面前参你爹一本，那可是大不敬之罪啊！”娘亲说着叹了口气，“阿宁，你既然已经为了皇家的人，也不可以再像从前那样的无拘无束了，凡是做一件事之前呢？你必要思考清楚了，切不可随着自己的性子来。你这一进宫，可是系着我们慕容一族的兴衰。”
“娘，阿宁明白。只是这一进宫，要何时才能再见到爹娘和哥哥们啊。”
“时候到了必然能见。只是这宫里不比家里，凡事都有娘打理。阿宁想好了带哪几个丫头进宫吗？”
“玉卿与玉颜同我一起长大，女儿进宫，她们也可帮忙打理。我信得过她们。”
“这两个丫头做事也比较机灵，是不错的人选，只是她们年纪尚小，是不是要考虑带几个年纪稍大做事沉稳一些的。”
“娘放心吧，若是挑那些个年纪大的，虽说是一个府里的，却没有玉卿与玉颜那么的熟悉，反而误事。玉卿玉颜陪我也这么久了，娘也是把她们当半个女儿来看，若是留在府中，最多与一个地位不错的下人成亲，女儿把她们带进宫，将来女儿有幸获皇恩，也可以让她们有个好归宿。”
“难得阿宁有这样一份心。”
此外，娘亲还为我准备了一些首饰及布匹，还有些银子，初初入宫，少不得要打赏些。晚饭时，在我的再三恳求下，最后一次向父母行家礼。
真真是一入宫门深似海。
第二日便是新的宫嫔入宫的日子了。这不比嫁人，还有回娘家的机会，这是入宫，陈宫的宫墙将我与外界隔离开，宫外有我的至亲，宫内，有我爱的男子，这是我的至亲所不知的。
轿子在一座宫殿前停下，这便是我在宫内的住所，也许要住上一辈子吧。玉卿扶我下来，我看看了，蘅芜宫，倒是个好名字。宫内早有人候着了，一件我进来，又是齐齐的跪了下去：“奴婢（才）们恭迎瑾娘子，瑾娘子吉祥。”
“免礼。”我看了看身旁的玉卿，她立即分了些银子下去。我略略看了看，左边的有两三个太监，为首的那个年纪最大，看来是这里的掌事太监了，右边有四个宫女，为首的也是其中年纪最大的，不过看起来都不是那种很本分的，不是值得重用之人。为首的那个太监是德公公，他旁边的两个是他的徒弟，其中那个有些胖挺高的那个是小盛子，另一个有些瘦看过去挺忠厚的是小福子。为首的宫女叫紫宸，剩下的三个中最大的叫若竹，另两个分别是香吟和香微。
这整座蘅芜宫只有我一个人居住，因为位分不高，所以不能居主殿，我住的地方名为零露阁，很雅致的名字。
因着新进宫，与很多妃嫔也没有什么往来，于是下午的时间便闲置下来了。我便拿起了娘为我准备的书，打发这闲暇时光。
我又想起了四年前我誊下的那一首《湘君》，不知他是否还到过那家棋馆，他看到了那首辞吗？他会怎么想呢？又记起了殿选那一天，他笑着说我很像他以前遇到过的那个小姑娘，可我就是她呀，他竟然说很像，他是不是只记得十二岁的我？既然记得，那为什么认不出十六岁的我呢？
越想脑子越乱，他对我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想法？若只如陌生人，为何会对十二岁的我印象深刻只是我的一句话便觉得熟悉？
不知不觉我仿佛又见到了他，他依旧是一袭墨衣，露出好看的笑，我喊着他，他却只是笑，我想冲过去抓住他，可是我发现我动不了，他依旧笑着，只是越来越模糊，我拼命想要冲破我的束缚，等我成功了，他也消失不见了。周围陷入一片漆黑......
我突然睁开眼，大口大口的呼吸，原来只是一场梦啊，可梦里的场景那么的真实，我能感觉出他渐渐消失时传递到我心口的剧痛，我能感到贴身的衣物已经湿透了，包括我的手心，满满都是粘腻的冷汗。
难道那是真的吗？又或是一种预感？
到了晚上，出乎我的意料，在这个新宫嫔入宫的日子，他居然没有传人侍寝。那么明天呢？第一个会是谁呢？
早早的便睡下了，混沌中，我似乎又看到了他，只是这次他不再笑了，他眼睛像是弥漫着一层雾一样，看向我的目光复杂难懂，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看我，突然四周想起了一阵阵笑声，笑的我直发冷。
这时，他发话了：“慕容纯宁，别以为你长的像我之前遇到过的那个小姑娘你就可以在这宫中胡作非为，你与沉月相比差远了，你根本比不上她，惜贵妃的孩子是不是你给弄掉的？你干的真好啊...”说着，他便要把我打入冷宫，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说像呢？明明我就是啊，我就是当年的那个沉月啊。还有，惜贵妃是谁？是谁？可是他不给我丝毫的解释机会，拂袖而去，周围的那阴森的笑声越来越大，像是要把我吞噬一样。
“小姐，小姐。”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我猛然睁开眼，对上了玉卿焦急的眼睛，原来又是一场梦啊。
“小姐您可吓死奴婢了，奴婢方才听到小姐在屋里不停的叫呢？小姐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都叫了什么？”
“奴婢没听的太清，但能感觉到小姐很伤心，小姐是不是想老爷夫人了？”
“我与父亲母亲生活了十六年呢，乍一分开，还真是不习惯呢，你有心了，去休息吧，别累着了。”我想了想，还是没把这件事告诉玉卿。
“小姐有事叫奴婢啊。”
这一场梦下来，我是再也睡不着了。一天两次如此真实的梦，真的只是巧合吗？我很害怕，我怕这是一种预兆。
第二天，月晗和佩姝过来陪我聊了会儿天，她们见我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略寒暄两句叮嘱玉卿和玉颜好生照料我便走了。
晚上，新一批的宫嫔中，他第一个翻了沈翕的牌子。第二天，晋其为正六品贵人。成为新晋宫嫔中第一个得到皇帝临幸的，又从正七品常在连升两级到正六品贵人，自是风光。
第二夜，是李绾如，之后她连升两级，封为正七品良仪。
第三夜，是月晗，第二日封为正七品良仪。
第四夜，是佩姝，她封为正七品良媛。
之后又有如选侍，安采女，上官美人，王娘子，等等等等。
只是，似乎从殿选那一日起，皇帝就不记得我了，入宫已经三个月了，他从未有一次翻我的牌子。不经意间，我又想起了入宫第一天的那两个梦。
真的是预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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