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回宫

　　八年前因为局势所迫，他暂时困居于巴蜀一年，那一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已经不记得了，因为他曾经命令王狄封住那部分记忆。

　　因此，那一年里，他只记得那个村子名叫燕尾村，燕尾村里有座山，叫做燕尾山，燕尾山下，住着一个可亲可敬的姐姐，那个姐姐美丽柔弱，精通验尸，对他极好。

　　后来的记忆就被封住了。

　　听王狄说，这是他曾经主动要求要封住那部分记忆的。

　　可是就算封住了那一年的记忆，他也仍旧还记得，那个燕尾山下美丽的小姐姐。

　　那是他一生里最温暖的回忆。

　　后来，他进入极乐宫里，眉心雪那贱人居然用“惑心”之术，套出了他的这个秘密，在后来，更加利用了这个秘密，扮演了凝烟这个和燕尾姐姐相似的形象，用来打动他，接近他，好以此来代替含山公主。

　　这心机叵测的女人！

　　想到这里，王君隐闭上眼睛，禁不住微微喘息起来，王狄有些关切地问道：“主公的身子要不要紧？近来，属下发现，主公脸色越发不好了……”

　　王君隐挥挥手，过了许久才低声说道：“都是些老毛病了，暂时还死不了。”

　　王狄沉默片刻，走上前两步，低声道：“主公，你曾经吩咐过属下，若是你实在受不了，可以解开那一段记忆……”

　　暗室里的灯火又亮了亮，一只飞蛾落在灯油里，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出来，如同每个人的命运。

　　王君隐捂住胸口喘息了一阵，渐渐平息下来，然后低声道：“都已经到这步田地了，那些过去，忘了就忘了吧！”

　　说完，他又强调什么一般，说道：“我从不对任何人动心。”

　　王狄出门之后，望着回廊深深，月色皎洁，风从四面八方涌来，似乎带来了什么复杂的讯息，那讯息里有好的，有坏的，有缠绵的，有嗜血的，恍若王大人这一生，那注定无法逃脱的阴谋、陷阱和命运。

　　王大人，又动心了。

　　他知道，七年前，他亲手喂他喝下了“三千绝情水”，从此以后断情绝爱，只要动了心，就会开始吐血，身体日渐衰亡。

　　王大人，在开始吐血了。

　　从那个女人出现的第三天，他坐在那舞台下方，一日一日的，每天晚上回来吐血。

　　三日后，真正的含山公主被找到了，原来她就藏在之前凝烟所在那个房间，那个房间的窗外，有一块半透明的云母石。

　　含山公主被找到的时候，仍旧和从前一样气度高华，美丽高贵，对身边人说话的时候，带几分娇嗔的妩媚，看起来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王君隐却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不同了。

　　或许是她说话的时候，虽然带着娇嗔，可是那娇嗔里面却有一种淡淡的微不可察的恐惧，又或者是她的眼神总是不自觉地闪烁，那种闪烁的表情，王大人很熟悉，只有人们试图在掩盖什么真相的时候才会出现的表情，而且那真相一定不是什么好的真相。

　　***

　　在进京的前一晚，眉心雪迎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

　　这个人本不该在那个时候来的。

　　所以，当她出现的时候，眉心雪觉得有些奇怪。

　　那是含山公主的乳母大嬷嬷。

　　大嬷嬷进门的时候很是激动，先是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望着她，然后声音颤抖地问道：“请问姑娘，那首歌是你在什么地方听见的？”

　　眉心雪想了想，反问：“大嬷嬷是问那首儿歌？”

　　说着，她又开始唱了起来：“一朵花儿，开在风中，花儿朵朵，惹人怜爱，你为什么不回家？月儿高高，风儿飘飘，小小花儿，你为什么不开花……小小花儿，我在等待蝴蝶，蝴蝶不来，我不回家，蝴蝶飞舞，我才开花……”

　　那首歌，本是一首儿歌，可是被眉心雪唱除了一种温柔缱绻的意味，像是夏日午后，有人摇着团扇，在帷幕后窃窃私语。

　　大嬷嬷浑身颤抖着，眼眶红了起来，声音都有些不连贯：“就是这首歌……请问是谁教会你的，是谁？”

　　眉心雪沉默片刻，似乎在极力思考和回忆什么，禁闭的屋里烛火一跳一跳的，只听得见大嬷嬷紧张的呼吸声，过了许久，她回答道：“我在梦里听见的，这么多年来，我总是做着同一个梦……”

　　大嬷嬷激动地往前跨了三步，声音发着抖，目光灼灼：“做的什么梦？”

　　屋子里更安静了，烛火微微跳跃着，地板上，倒映着家具和人的影子，那影子高高低低，影影绰绰的，像是匍匐在暗夜里的兽。

　　眉心雪似乎能听见大嬷嬷的心跳声，咚，咚，咚的，像是擂鼓一般。

　　终于，她回答道：“我梦见一个美丽华贵的妇人，总是对我唱这一首歌……”

　　话还未说完，大嬷嬷已经冲过来，伸手拨开她的衣领，她的锁骨上面有一个紫红色的半月形伤痕。

　　“这个伤痕，是从前不知什么人给我毁了，原本是一朵云……”

　　眉心雪低低地说道，大嬷嬷陡然变了脸色，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她的双腿，浑身颤抖得不成样子，那双手那样紧，紧得似乎害怕一松手就再也无法抱住眼前的人一般。

　　她口里低低的，但是非常确切地呼唤道——

　　“公主。”

　　这一段时日以来，她也时常在众人跟前称呼她为“公主”，可是却从未用今日这般语气，带着一种欣喜若狂的激动。

　　那是一种曾经失去了什么珍贵无比的东西，在已经绝望了很多年之后，终于失而复得的激动。

　　然而，饶是这么激动得发狂了，大嬷嬷不愧是宫里呆了多年的老嬷嬷，眼泪说收就收，然后讲述了一段离奇的故事。

　　“二十三年前，当今皇上曾经有一位非常宠爱的夫人，被封为施夫人，本是独孤皇后的媵妾。当时，成婚数年，独孤皇后一直未曾有孕，施夫人先怀孕了。”

　　眉心雪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皇后都还没怀孕，她身边的媵妾怎么能怀孕？

　　果然，大嬷嬷眼眶慢慢红了，声音颤抖：“施夫人害怕，于是向皇上提出，到栖霞寺祈福。皇上尚佛，于是同意了。施夫人本打算，若是生下皇子，就交给一位故人抚养，若是生下公主，就交给皇后娘娘抚养……只有这样，才能躲过大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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