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太子与那蒙面汉子回到暗道拐弯处的暗室，那汉子看着太子，眼神颇有忧色。太子沉思半晌，问道：“清叔，若向父皇上奏此事，如何？”
“主子，依老奴看，皇上现下对杨元昌已是言听计从，此事不管由谁告诉皇上，只怕皇上却当此乃小人之心。”
“可是清叔，以宫内情形看，杨元昌野心不小。宫内神武营正副统领秦孝林、都培忠都是他的亲信，他虽无法插手兵部，神武营的力量也不可小觑。放眼看去，宫内哪里没有他的耳目？若任由他兴风作浪，万一父皇听信他的花言巧语，撤回庸门关驻兵，那岂不相当于西北五州全在他治下？再加上他在江湖笼络的各方势力，若此人狼子野心，只怕江山社稷不保。”
“此人已露挟天子之端倪，还望主子早作决断。”
太子细长的中指轻轻敲着小几，良久，他深邃的眼睛盯着那蒙面汉子，一字一顿地道：“清叔，你告诉赵西从，让他的人严密注意天伦堡、落梅山庄的动静，随时报告，更要笼络一批高手以对付杨元昌身边魔头，交待庸门关总兵付守荣，任何时候若没有杜克肃的令符，不许撤兵，杜克肃那边也要趁早准备。”
“主子放心，老奴这就去办。”说完，那汉子推开暗室偏门，似一缕轻烟消失在夜色中。
兵部侍郎府。
后花园一隅全是大叶木香，这种大叶木香极能耐寒，虽是冬天，却仍然长得蓊蓊郁郁，枝叶葳蕤。已过丑时，两个更夫提着梆子在倚墙避风，巡夜的兵丁也三五成群，找避风处喝酒御寒。只见西北最大的那棵木香枝叶微动，接着一声夜莺轻轻“叽啾”了两声，更夫和巡夜兵丁刚刚起身便接着坐下，一个小兵低声嘟了句：“担心什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哪有人这样胆大敢夜探侍郎府。”于是又继续喝酒。不过片刻，却见从那木香树上飞也似掠过一个黑影划过夜色，那影子太快，让人怀疑眼睛发花，眨眼间便夜色又寂静如初。
杜克肃带兵之人，夜里警醒异常，睡梦中他似乎听到衣角悉悉索索，他忽地坐民起来，一双猎鹰似的眼睛穿透夜色，只见床前站着一个蒙面汉子，戴着面具，一双眼睛精光必露，看他坐起来，那汉子连忙抱拳道：“深夜来访，还望侍郎恕罪。”
杜克肃伸手扶起他：“可是太子有什么吩咐？”
“嗯。杨元昌已与天伦堡勾结，此番回宫，他必定说动皇上撤掉庸门关驻兵。太子将设法阻止此事，请侍郎知会付守荣将军，就算有圣旨，见不到侍郎的令符，请他务必不可退兵。”
“我明白。天亮我就安排。”
“侍郎现下可调兵力能有多少？”
“边关守兵共六十万，但却轻易不能调动，现下随时能调遣的兵力有十万七千，兵中将领都是我亲自提拔，绝对可靠。”
“嗯，神武营守卫虽只有六万人，个个身手不凡，再加上杨元昌身边笼络了一批高手，只怕并不易对付。”
“虽是如此，杨元昌若真敢大逆不道，他也绝不容易轻易得手。我训练的那七千精兵全是死士，他们只知杀敌，绝不惜命。”
“如此我转告太子，请他放心。还请侍郎大人极早布置，以防后患。”
“是！”
那汉子转身推开窗户，杜克肃只觉眼睛一花，他连忙追到窗前向外望去，那汉子早已无影无踪。杜克肃不由心中暗暗赞叹。
永定街东门，行运镖局。
行运镖局是上庸国最大的镖局，镖头赵西从年过五十，他的成名武器是一把特制铜锄，那铜锄长不过尺余，锄头却有两个，其中一个能够伸缩，颇不容易对付，人称“阴阳锄侠”。他为人仗义疏财，朋友三教九流，遍布东西南北。此时已是三更时分，镖局大门两侧悬挂着两盏风灯，门前两个大石狮子在晕黄的光下更显得威人至极。镖局开门迎客，闭门守镖，因此并无边门后门，出入都从大门入内。行运镖局的院墙极高，墙顶全是密密麻麻的铁刺，四周有人巡夜，自赵西从接管镖局从未失手，在上庸颇负胜誉。
行夜的更夫刚刚敲过三更的梆子，镖局一片寂静。
蓦地，镖局后墙下不知道从哪儿现出一条黑影，那黑影在空中打个盘旋，已落进院内房顶，饶是四处有人巡夜，却没有人发现这条快如鬼魅的身影。
那黑影似乎对院子极为熟悉，他三纵两窜，已越过十几间房顶，他的脚步极轻，似猫儿一样轻灵敏捷，只见他借势一跃，又落在院东一棵枝稠叶密的大叶木香树上。大树正对着一间房的后窗，他一双眼睛闪着光亮，竟似能穿透这浓浓夜色，猿臂轻舒，一道疾风穿过窗户，已将一枚竹箭甩进房内。接着，那黑影斜斜掠过，不过似夜风拂过，巡夜之人竟没察觉，那黑影已融在夜色之中。
晨曦微透，赵西从照例打开房门，准备到功场活动身手，只听“啪嗒”一声，门缝中掉出一枚竹箭。他拾起竹箭，暗吸口气，接着将房门关上，只见这枚竹箭又轻又小，他将竹箭尾部旋开，竹箭中空，一张纸条卷在箭腹。
赵西从将纸条打开，上面两行小字：“杨已与天伦堡结盟，恐惑皇上撤庸门关驻兵。务观其动向，多纳贤士。”
赵西从识得这箭是宫中之物，如此看来，是太子得到的消息。他将那纸条扔进火炉，那纸条轻轻卷曲，接着跳起一支小小的火苗，那火苗映得赵西从脸色微黄，满是沉思之色。
皇宫内。皇帝用过午膳，吩咐石清回天仪殿。天仪殿宫人早备好了闵州暖茶，龙涎香燃得正好，那悠悠不绝的香气便弥满了天仪殿。
皇帝却并不用茶，一直走进寝殿，流芳、流景连忙带着小宫女欲上前侍候，皇帝却摆摆手，让她们全都退下，只留了石清一人近前侍候。
石清看皇帝脸色温吞，看不出是喜是愠，便不敢答话，只立在一侧候着。
皇帝眼神迷离，竟似看得极为深远。石清用眼睛的余光跟着皇帝的视线看去，心里一动，原来，皇帝又在看那张画像了。
那画像自然就是锦妃萧秀的画像。画中人如云秀发松松挽了个堆云髻，未着珠翠，只用一支累丝金凤步摇压住发髻，身上着一袭嫩绿的衫子，枝枝蔓蔓的海棠花间绣了几只蝴蝶，金线勾勒的花边鲜艳夺目，那衫子腰间收得正好，春风轻轻拂过，腰间的蝴蝶便在花间飞舞，越发勾勒得那纤腰不盈一握，袅袅婷婷。她正俏立在风中看春花盛开，微风吹乱了她额前一缕秀发，她素手轻扬，欲去搂顺发丝，只见手指又细又长，双眉微蹙，一双凤眼却淡淡含笑。那双妙目顾盼神飞，娇艳欲滴的红唇轻启，似乎含情倾诉，似喜还嗔，不胜娇羞，竟似比裙裾边盛开的春花还要艳丽几分。
皇帝盯着画上的妙人儿，思绪飞到了很远很远。
那还是惠宗帝年间，他年轻得志，不过三十岁已是九门提督，姐姐虽是当朝皇后，因无所出，地位早已岌岌可危，他为了保住姐姐和自己家庭荣耀，带兵出生入死将北芒国赶出庸门关外，收复北芒国占据多年的西北五州，北芒国国君上书不再与中原为敌。皇帝龙颜大悦，自己靠军功终于坐上这九门提督之位。他想起有次求见皇帝，那锦妃竟也在龙心阁，虽是惊鸿一暼，可那娇怯眼神，袅娜身影，含情妙目就一下子就闯进了自己的心里，心心念念，再也不能忘却，昼思夜寐间全是那女子的纤纤身影。过了两年，朝中议储，皇帝决意立锦妃之子，既不打算立姐姐的养子皇长子为太子，更隐隐存了废后之意。锦妃之子不过三岁，锦妃独享专宠早已威胁姐姐的皇后地位，若立她的儿子为太子，自己这一族又将立身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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