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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暗棋


  在异乡漂泊久了,首先思念的是家乡的人,第二思念的是家乡的饭菜。月麟在襄公府吃不习惯,便念叨着要去街上改善改善伙食,又听人说城北有家馆子,叫酩酊酒庄,做得几道地道的宛城小食,月麟这日得闲,便出府去寻那酒馆。

  酩酊酒庄与流云香馆一街之隔,月麟的马车从流云香馆门前经过,并没有片刻停留。隔着车帘,可闻见香馆门口所燃的香与上次又有不同,像玉兰花的气息,朴素淡雅。

  到了酒庄,月麟甫一进门,便有热情的小二迎了上来:“客官几位?坐雅间还是大堂?”

  月麟四处打量了一会,酒庄内生意不错,大堂内热热闹闹的。她似是觉得吵扰,便对小二道:“坐雅间。就那儿吧。”

  小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雅间的门牌,立马喜笑颜开:“玉兰,好嘞!几位随我来!”

  月麟与冬青等人进了雅间,待小二把门关上,月麟悠然道:“谁在上面?出来吧。”

  话音一落,便见房梁上跃下来一个蒙面人,月麟一看那人身形,讶然道:“辛夷?你怎么亲自来了?被人看见可不好。”

  “阁主放心,我从窗户进来的,没有人看到。”蒙面人声音软糯,似天然带着笑意,她将面纱摘下来,露出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庞,竟赫然是流云香馆的馆主姒娘。

  原来,前几日那场精彩好戏,瞒骗过了所有外人的眼睛,始作俑者恰恰是这两名主角。

  这姒娘原名姒仪,是郧囯司空姒申之女。姒申因是郧囯王后、郧王发妻妘姒氏的堂兄,在王后因病殁后,一直受郧王重用。姒仪从小便与月麟同吃同住,情同手足。

  郧囯被许囯攻占后,姒仪沦落至富贵人家为奴,饱受折磨。月麟几番探听找寻将其救出,许是命运使然,在营救姒仪的过程中,月麟无意间得到了用乌香制作“失魂香”的方子,又夺得了一大笔财产,这才有了后来听香阁的传奇和流云香馆的盛况。

  从一开始的布局,月麟便知,要对抗许国,只有联合雍江两国这一条路子,故而与姒仪分开两地经营,只待时机一到,暗中推波助澜。听香阁与流云香馆在面上势不两立,为的是防一朝变故,全军覆没。现在看来这安排很是有先见之明,月麟到了雍国之后,不仅不会影响姒娘在雍国的行动,在与敌人交手时,也更容易掌握主动权。

  当日,小琴拿着毒香从流云香馆离开的时候,姒娘已想法子将情况告诉了月麟,待晚上小琴动手,月麟早有防备,就等着她点燃毒香的那一刻抓个现行。

  “上次给小琴拿回去的资料,都是按阁主的吩咐写的,宛城那边也已布置妥当,防止有人追查。”姒娘将小琴与她见面的情形细细说给了月麟听。

  月麟点头,“此次可谓一举多得,你功不可没。你替我挑几个办事放心的人,负责以后我俩的联络。虽然蔷薇小苑已经换上了我们自己的人,但难免被人暗中监视。”

  月麟走至雅间的桌前坐下,右手在桌底摸索了片刻,将暗格打开了又关上,检查无误后,道:“以后将消息放在暗格便好,你我的人都避免同时出现在酒庄,以免引人生疑。”

  “这样最妥当。”姒娘笑道。这酩酊酒庄既不是月麟开的,也非流云香馆的产业,而是嬴永年的地盘。姜红斓时常会来酒庄转转,那桌下设计隐蔽的暗格正是她的杰作。酒庄的雅间都以花命名,消息放在哪间房里,只要在路过流云香馆时闻闻门口燃的是什么香便可知道。外行人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这里边的联系,更无从知晓月麟与姒娘的消息往来。

  二人商议罢了,便前后离开酒庄。

  良姝着小琴盯了一阵子,只知月麟时常嘴馋跑去酩酊酒庄吃几顿,或者叫丫鬟去酒庄带几个小菜回来,却不见她与任何人碰面,亦没有其它的动作。酒庄的主家嬴永年并未亲自打理酒庄,与月麟也素无往来,更难查出两人勾结的证据。查来查去,最终不了了之。

  期间,枷楠从江国来信,告知近况和这几月以来宫中势力变化。枷楠重掌司马之职,因云阳城大败雍军之功颇受将士拥戴;姜老丞相之死真相大白后,江王对姜后心怀歉疚,姜后趁机重新夺宠,姜氏一族也大有复起之势。

  枷楠又随信托人捎来白芍,说是月麟不在它便翻了天,家里古董瓶罐不知被它打碎了多少,他唬着要打它,它竟报复似的在他床上屙尿,实在伺候不起。月麟看到这一段差点没笑到呛死,直摸着白芍的头夸它干得漂亮。

  距离嬴玹入主陈留十数日。

  都城外的十里亭,有一队人马护着一列马车风尘仆仆地行来,到亭下,车上人拉开帘子,与外头护卫说道:“歇息一会再进城吧。”

  马车停了下来,护卫毕恭毕敬地将车上人扶下:“先生,您慢点。”

  此人正是嬴玹差去出使南越的许元瓒。功成归来,他却还未想好如何面对如今已然易主的江山。他走进长坡上的亭子,想在觐见大王之前一个人好好思考思考,却见亭中已坐了一名十七八岁的灰衣少年,星眉朗目,气宇不凡,正一个人执两手棋,对着棋盘苦思冥想,完全没发现许元瓒的到来。

  许元瓒觉得有意思,看了片刻,伸手拈了一颗黑棋,落在棋盘上。

  “好棋!”少年双眼放亮,拍手喝彩道。

  许元瓒朝少年揖了一礼:“打扰了。许某见棋局精彩,忍不住手痒。”

  少年哈哈大笑起来,“旅途寂寞,便随身带了副棋,走累了自个儿下下,让兄台见笑了。”

  “小兄弟如何称呼?”许元瓒问道。

  “愚弟单名一个兴字,在家排行第四,称我季兴便好。”少年答。

  许元瓒叹了叹气,“小兄弟是游历至此?陈留最近可不太平,表面上战乱平息,实则暗潮汹涌,危机四伏。”

  季兴不以为意,“公子玹新登王位,自然百废待兴。新王要培育自己的势力,朝堂必将换血。”他打量打量许元瓒,“兄台应是饱读诗书之人,当可趁此机会一展抱负。”

  许元瓒撇了撇嘴,摇头苦笑道:“原来你是到陈留谋求仕途来了。许某虽身在官场,如今却只想归隐田间,省去许多烦心事。”

  季兴不解,“为何?你们读书人追求的不就是施展才学,治国平天下么?”

  许元瓒看着季兴的身板,觉得他的语气过于老气横秋,引人哂笑,“什么叫我们读书人?难道你不是读书人吗?你不也盼着去陈留谋个一官半职吗?”

  季兴笑而不答。

  许元瓒看着不远处的车马护卫,道:“一臣不事二主,更何况我昔日百般刁难,当今王上未必容得下我。”若非嬴玹派人守着他,只怕他一早便溜了。

  “若兄台想守忠贞之节,则大可不必。换了公子玹,这雍国照样是嬴氏的天下,同是守着祖宗的江山,何来不忠?”季兴拍了拍许元瓒的肩膀,安慰他道,“至于王上容不容得下你,这就得看我们这位新王的肚量了。不过王上为襄公时,素有贤君子的美称,想必不会与兄台计较。”

  许元瓒对季兴有些刮目相看,“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已然比我看得通透。”许元瓒有些感慨,其实自知道有先王遗诏之后,他耿耿于怀的,更多的是嬴玹挑起战争,陷国家于动乱,只是如今尘埃落定,还当以收拾国事为重。

  许元瓒觉得与季兴挺是投缘,邀请道:“既然都是去陈留,兴弟不如一同去敝舍坐坐?”

  季兴婉言谢绝道:“今次就不了,阿姊与我一年未见,我得先去寻她。许兄,就此告别,重逢有期。”季兴与许元瓒拱手话别,上马悠然驰去。

  冬青得了门仆传报,将季兴引进襄公府,刚跨进蔷薇小苑便欢快地喊道:“阁主快出来,你看是谁来了?”

  听到冬青的声音,白芍一早从窗户跃了出来,喵喵叫着围在季兴脚边来回蹭。

  月麟闻声从房里探头,便见到季兴喜笑颜开地朝她跑来。“兴儿!”月麟急忙拉住他,上下前后打量了一圈,笑道:“瞧你,晒成黑炭似的了!胳膊也瘦了,这一年在外可没白奔波一遭?”

  “怎会?我这一年里可学了不少东西!”季兴拉着月麟往屋里坐,同她讲这一年的所见所闻,从拜访的几位大儒,到各地官府的治理,再到田间地头百姓们的所想所盼,还有几处城镇的水灾疫情,说到激动处,时而愤怒,时而惋惜,时而感慨,时而兴奋。

  季兴滔滔不绝地说完了,忽然想起许兄来,便向月麟打听道:“对了,我刚刚在城外遇见一个人,名叫许元瓒,阿姊可认识?”

  “许大人回来了?”月麟想起嬴玹曾经说过的话——许元瓒是把利刃。“看样子……这朝堂上的风雨,真正要开始了。”

  正说着,忽然有宫中人进来传大王口谕:“阁主,大王宣你进宫,说有要事相商。”

  月麟看向季兴,“你随我一同去吧。”

  许元瓒进了宫门没多久,原本晴好的天竟忽然下起瓢泼大雨来。

  “先生稍等,小的去取雨具来。”随行的仆从道。

  许元瓒在廊下等了不一会,便见远处有车辇行来,到了近前才看清有叔河在旁,嬴玹在车辇内朝他招手道:“许先生,雨大,快上车!”

  早有人撑了伞来接他上车,许元瓒忐忑惶然,道:“元瓒怎敢使君亲自来迎……”

  嬴玹笑了,大声道:“好了,快点,难道还要寡人下车来请你?”

  许元瓒只得应了,与嬴玹同乘一辇,回了睿思殿。

  “快,煮两碗姜汤来。”嬴玹吩咐叔河道,“给先生看座。”

  许元瓒原本还死咬着那股傲气,对嬴玹有些埋怨,不愿承认他这个君主,可到底脸皮薄,受了人的好,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

  “寡人早盼晚盼,总算把先生给盼了回来!”嬴玹笑呵呵地道,“这次能使许囯退兵,先生功劳最大。”

  许元瓒谦道:“家国危难,元瓒尽本分而已。”

  嬴玹看着殿外的雨,感慨道:“先生可还记得,你我第一次促膝畅谈,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雨。寡人与先生一见如故,聊至深夜,竟不觉困倦饥饿。”

  许元瓒被他的话语带到了久远的场景里,恍恍然如隔百岁。其时许元瓒入仕不久,正豪情满怀要去干一番大事业,而嬴玹还是少年,先王还在战场拼杀,雍国朝政仍然清明。直至公子珝继位,许元瓒被贬,嬴玹依然视他为挚友,二人可谓难得的知己。谁能料想后来经历那么多事,他们先是成为了敌人,现在却又成了君臣。

  “可惜物是人非。”许元瓒叹道。

  “先生错了。”嬴玹摇了摇手,“这雨非昨日的雨,人却还是昨日的人。你仍然是那个高傲固执的许元瓒,我依旧是那个满怀治国抱负的嬴玹。昔日你说想让雍国改颜换貌,想废奴隶、开阡陌,想强军队、壮兵马,想让那些没有任何身份地位的人有机会参与国政——那么现在呢?这些你都忘了吗?”

  许元瓒浑身一激灵,“元瓒未忘!”只是一直努力,却难以破冰前行。

  嬴玹从座上起来,走至许元瓒跟前,道:“寡人一生难逢知己。许兄,与寡人一同去实现这些理想,可好?”

  许元瓒抬起头来,见嬴玹将一只手摊在他面前,似乎在等待他的应允。

  “寡人欲拜先生为相,革除积弊,壮大国力,而后逐鹿中原,一统山河,完成先王的宏愿。”嬴玹一字一句,郑重其事,咬得掷地有声,“请先生万勿推辞!除了先生之外,寡人再找不到第二个人选。”

  嬴玹第一句话脱口之际,许元瓒已轰然大惊,他未曾料到嬴玹不仅不计前嫌,且要如此重用他,他激动又愧疚,面上憋得通红,不知该说什么,哆嗦着要下跪:“元瓒愧不敢受……”

  嬴玹笑着扶住了他:“先生无需多言,领命便可。”

  许元瓒忙俯首道:“臣——许元瓒,必不负我王厚望!”

  “好了好了,这下大王可了却一大心事了。”月麟刚刚入殿,便看见这幕,知是许元瓒已答应了嬴玹所求,玩笑道:“可算是收服了这头倔牛!”

  嬴玹见是她,忙招呼道:“你来得刚好,元瓒与你也算棋逢对手,我们今日便议一议新政从何入手,你俩恰好切磋切磋。”

  许元瓒见月麟身后跟着季兴,不由讶然:“兴弟,你怎么……”

  月麟忙介绍道:“大王,这位便是舍弟季兴,今日刚到陈留。”

  季兴行了礼,嬴玹见他举止不俗,心里颇有好感,便也赐座道:“你也听听,有什么建议尽可提。”

  几人落座,便先分析起现在的局势来。目前雍国朝堂上大致分为三派,一派是以偃丘为首无恶不作的“偃党”,一派是以司徒嬴祐为首的嬴氏宗族势力,另外一派则是以司空彭晏如为首的世袭贵族。无论哪个派系的势力,皆在朝中盘根错节,不容小觑。

  月麟有意让季兴获得王上青睐,故而自己并不发言,只用目光示意季兴开口。季兴在京外也已听说陈留的诸多事情,便道:“偃丘逃逸之后,偃党群龙无首,害怕王上追究。若王上要究其罪责,只怕偃党会群起反抗。反之,若王上暂且宽恕他们,一则安抚人心,稳定朝政,二则他们短时间内必不敢作乱,新政推行减去三分之一的阻力。”

  嬴玹认真听罢,点头道:“元瓒,你认为呢?”

  许元瓒认同道:“臣也有此想法。目前最大的阻力还是来自另两派势力,新政几乎每一条都触犯他们的利益。即便有先王遗诏,大王是名正言顺的新君,但平丘公仍在,这帮人会否打歪主意,实难预料。”

  “若我们再培育一股新的势力呢?”季兴道,“我此次游历雍国许多地方,布衣出身但满腹才学之人比比皆是,这些人与朝中势力皆无瓜葛,可完完全全为大王所用。扶植这批人,也等于打开了平民参与国政的大门,治国人才取之不尽矣。”

  许元瓒听之抚掌,道:“兴弟年纪轻轻就有这般灼见,元瓒愧叹不如。”

  嬴玹亦来了劲头,问道:“可有推荐的人选?”

  季兴与许元瓒将可用的人列成清单,几人又讨论了些细节,嬴玹对季兴颇为赞赏,命他与许元瓒及月麟一同谋划新政推行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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