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3:痛是存在的
沈婧婧觉得自己大材小用。怎么说她也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这里的人力资源部却只给她安排了一个接待的工作。她本想在陆老师身边做个助理，但以她的资历明显不够，更何况她所学的专业也与心理学搭不上边。
不过，她只要一想到周末还能见到陆群飞，似乎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今天她接待的第一个来访者是一个女人。从她走进会客室看到那个女人的第一眼，沈婧婧的目光就没有从她的脸上移开过。
女人很年轻，年轻到应该称其为“女孩”更合适些。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短裙套装，从质感上看便知价格不菲。以沈婧婧的经验判断，应该是普拉达这季新推出的走秀款。
女人的坐姿很优雅，裙摆下的那两条白皙纤长的小腿像蛇一样交缠着倾向身体一侧。她戴着一副大墨镜，几乎遮去了半张脸，使她的神态看上去疏离而冷漠。
即便这样，沈婧婧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这段时间正在热播的那部古装剧里的女主角——美艳的女明星盛夏。
如果沈婧婧是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普通人，此刻的反应应该是尖叫出声才对——以这个女明星的知名度，完全配得起这样的尖叫。但沈婧婧可不是普通人，她是沈氏集团的千金，从小到大跟随父母出席过不少上流社交场合，自然也见过许多明星。即便遇到自己最崇拜的男星，她都能装出谈笑自若的样子，更何况面前这个女星还不是她的偶像。
“请问，您预约的是陆群飞医生？”
经过简单的自我介绍，沈婧婧用职业的口吻问她。
盛夏只是微微点了下头予以确认。
沈婧婧低头翻看手中刚刚拿到的来访者预约表，上面填写的是一个陌生的名字：盛青。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来这里接受心里治疗的人很多都喜欢用假名字，更别说像她这样的大明星了。
既然她不愿意被认出来，沈婧婧也很配合地装作不知道她是谁。
“请您随我来。”
沈婧婧将她领进陆群飞的工作室。
在沈婧婧把预约表放在陆群飞的办公桌上时，他还以礼貌的微笑。这让她走出工作室一路轻飘飘的像悬浮在半空中。牺牲了一天的周末娱乐时间也值了。
盛夏会来这里做心理辅导，沈婧婧并不感到太意外。最近有关她的□□已经霸占了娱乐版头条。据说她是因为在一个剧组无故耍大牌辞演，被投资方告上了法庭。想必她一定压力不小。话说回来，她看上去倒是比荧屏上更加光彩照人。
这让沈婧婧没来由地感到一阵不安。她不希望任何大美女出现在陆群飞的身边，哪怕只是以来访者的身份与他面对面做咨询。
想着想着，她不禁吃起了这隔空的飞醋……
*
盛夏在办公桌前的沙发椅坐下。她在墨镜后面觉察到陆群飞已经认出了她，便摘下墨镜迎接他的目光。
他们就这样对峙着，像在比试谁会先开口。
“我最近心情不太好，也许你能帮到我。”
盛夏说话的口气就像是初次见面。
“说说看。”
陆群飞职业化地说道，也像完全不认识对面这个女人是谁。
“我失恋了。”盛夏的眼里掠过一丝凄楚，“我爱的人离开我了，还总躲着我。”
“他为何躲你？”陆群飞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夹杂任何感情。
“我曾经做错一件事，伤了他的心。”
“你做错了什么事？”
盛夏没想到他问得这样直接，这对她而言很冷酷。
“曾经……”沉默半响，她端庄了下坐姿，鼓起勇气般缓缓开口：“我曾经让一个年轻的生命过早离开了。这虽不是我本意，但确实因我而起。为了这个缘故，六年了，他始终不肯原谅我……”
“所以——”陆群飞不动声色地反问她：“你认为自己应该被原谅？”
“每个人不都应该有一次被原谅的机会？”盛夏难以掩饰激动的情绪。
“也许，那个年轻的生命对他而言很重要；也许，他也没办法原谅自己……你又何苦强求？”
陆群飞没能隐藏流露在眉间的忧伤。
“那么，我问你——”盛夏直勾勾地盯着他，“你认为他恨不恨我？”
他只是沉默地看她。
“你必须回答我！”盛夏提高了声音。
“我不做妄意的猜测。”他从容地答道。
盛夏的嘴角挂着一抹冷冷的微笑，“陆医生，你在逃避重点。我开始怀疑你是否专业。”
“这不是逃避。”陆群飞心平气和地说道：“现在的重点是如果他不能原谅你，你要怎样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使他的态度不再影响你——这才是重点。”
“你说得倒轻松。”盛夏苦楚地一笑：“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是我唯一爱过的人。这辈子除了他，任何人都不会进到我的心里来。你的解决方式就是让他不再影响我，试问我要如何做到？”
陆群飞凝视她，少顷，稳稳说道：“你会做到的。很多来这里做心理治疗的人开始都不相信自己有重新生活的能力，但他们最后都做到了。”
“那是他们，我做不到。”盛夏的眼圈红了，顷刻落下眼泪。
“不用这么快否定任何可能性。一旦先入为主的观念占据你的意识，在你面前敞开的大门你也会选择视若无睹。”
陆群飞的声音缓和下来，不再无动于衷。
他一直控制自己用专业治疗师的角度与她对话，事实上，他无法从事件当事人的身份中抽离出来。如果他事先知道来访者是盛夏，断不会接下这个预约。
她若再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她转介给其他的心理治疗师。
盛夏似乎看穿了他的打算。她擦干眼泪重新戴上墨镜，起身将两只手撑在办公桌上以一种威胁的姿态俯视他。
“我还会再来的。如果你不接待我，我就闯进来。你了解我，我说到做到。下回见，陆医生。”
她露出一抹蒙娜丽莎般的微笑，转身走出了治疗室。
陆群飞仰靠在椅背上，过去的记忆如潮水般向他涌来。盛夏的出现，让他平静已久的心再也无法安宁。这些年，他也问过自己，是否对盛夏太过残忍？曾经，他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疼爱，他们共同拥有着儿时的美好回忆。可只要一想到那个过早离世的小生命，他就无法说服自己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与已故的人比起，他们这些生者有什么资格获得平静？
痛是存在的，他不会逃避。这是他惩罚自己的方式。
*
沈婧婧很想把大明星来中心做心理治疗的八卦告诉千千。可是她接下这份工作时就签署了保密协议，不可以透露来访者的身份。对她这种心直口快的人来说，心里藏着这么个大八卦却不能八，委实是难受。再加上这段时间少女怀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上去总是心事重重，一腔幽怨无处诉，有事没事就缠着千千，对她倾述相思。
“千千姐姐，你帮我分析分析：如果一个男人对你微笑，却不跟你靠近，你说他是喜欢你还是不喜欢你呢？”
“可是你的陆老师？”千千一语道破。
“除了他还能有谁？”
“那你是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呢？”千千逗她。
“我当然是喜欢了。”沈婧婧羞赧地捧着红红的脸蛋，转而又苦恼起来，“可他喜不喜欢我，我就不知道了。他对我很亲切，可他好像对每一个人都这样。”
“那你就想办法让他知道你的心意。”千千出主意说。
“他一定是知道的。不然谁没事会跑到那种鬼地方实习，每天接待那些奇奇怪怪的人。我的目的还不够明显？可他对我只是客客气气的，叫人琢磨不透。千千姐姐，你说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就不好说了，我也没有恋爱经验。”千千如实说道。
“你少糊弄我。”沈婧婧露出一副什么都瞒不了她的样子，眨了眨眼睛说：“你跟我哥哥到底怎么回事？还不从实招来。”
“要我招什么？”千千暗悔不该给自己挖坑。
“你们一起去海南的那一晚，我哥哥有没有对你做出什么不轨的事？”沈婧婧不怀好意地眯起眼睛。
“鬼丫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千千想把话题就此打住，沈婧婧却穷追不舍。
“那为什么从海南回来，我哥哥就像换了个人。对你好的呀，我看了都起鸡皮疙瘩！要说他没有对你伸过魔爪我可不信。”
千千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从海南回来没几天，沈崇安便差钟管家送回几个大纸箱，里面是成堆印着大牌LOGO的服饰包装袋和鞋盒，以及各种款式的香奈儿女包。把千千卧房里的衣帽间几乎塞满，像一出让人目不暇接的奢侈品展销会。
千千就这件事询问过沈崇安。他只是淡淡地表示：“以后跟我出去，总要穿得体面些。”
千千以为那一晚后，他已经打消这个念头。可似乎还没有结束……
就在前几天，他突然改变主意问千千愿不愿意去《》杂志试镜。
这对千千来说是一个新的工作机会。她自然没什么不愿意。
千千果真没有让人失望。方董事长对她的表现想当满意，一口气就与她签订了五年的合约，并预言她不久定会成为《》杂志旗下的首席御用模特。
至此，千千也有所动心了。她知道自己不能永远留在沈崇安的身边做一只温顺的小羔羊，虽然她也愿意这样。
沈崇安却是另有打算。
他捏起她的下巴道：“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谁。”
他对她的需求一日比一日更甚。时常刚到公司不久，就给千千打来电话。每次都是同样的理由——让她把需要的东西送到公司去。有时是装着文件的牛皮纸袋，有时是落在洗漱台上的手表，有时是她亲手熬制的蟹黄粥。千千送来了他要的东西，他又差遣她做一些整理资料之类的琐事。这些无需脑力的工作，即便公司里最基层的员工都能胜任。实在找不到理由，他就搬来一堆音乐CD，要求她刻录到车载U盘里。
他这么做显然只是想把她留在自己的办公室。除了居家，在公司的时间他也想看到她。千千对此也有所察觉。可每当她与他的目光相遇时，他又是一种疏离淡漠的神情，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都知道彼此的想法，又各自揣着自己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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