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回溯流年
三界未立之前，玄虚道域，论道盛会之日。
道祖回归本源与道域共生之后，太古神邸各司其职，浓郁的灵气以及神尊本源的维持，道域已是越发繁荣，而万年一次的论道大会亦是准时召开。
论道盛会万年才召开一次，说是论道，却也不过是为了庆贺道域铮铮向荣，亘古长存。
神族寿命亘古冗棉，但万年岁月悠久，而论道盛会的热闹在道域也并不常有。此外，三大神尊虽然都有自己的宫宇，但在道域仍是难见他们的踪影，更何况在大会之上还能见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上渊道君。
是以在大会开始之前，道域万年来新晋的古神已全部到了星罗宫，便是为了一睹三大神尊和道君的风采。而那些同道域一起诞生的神君，却也是不分男女，早早进了玉清殿，无他，亦是为了三大神尊、上渊道君。
上渊道君温润有方，太初神尊玩世不恭，自是不免将道域的男女神君尽皆俘获。但这二人的身份委实太过尊贵，俱是同道祖自域外而来不说，单以一位助道祖开辟道域，一位乃是道域掌舵人的身份，便使众多神君自惭形秽。
而玄吾神尊风趣幽默，天元神尊成熟稳重，自是又各自吸引了一大批女神君。虽说二人亦是神尊，但终归来说是混沌诞生的神灵，倒是让一众神邸觉得颇为亲切。再者神族女子落落大方，自是免不了在盛会上当众示爱。
可此次论道盛会却显得甚是诡异。云台之上，三大神尊、上渊道君的身影不在。一众老神君蹙着眉头，面带愁苦之意。新晋神君眼露不解、交头接耳，时不时的又发出一阵叹息。
原本应该人声鼎沸的玉清殿，在此刻竟只有此起彼伏的叹息声。
“洛泽，怎么回事，他们人呢？”
淡淡的声音在殿前响起，一众愁眉蹙额的古神忙不迭地起身行礼。
洛泽抬眼，见天元自殿外走来，起身走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道：“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知道？”
见场中众人直直地看着他，天元神情淡然地看向洛泽，没有说话。
“我说你们怎么回事，上渊要在百年后立下天地这件事，你们就没打个商量？”洛泽低声埋怨了一句，拉着他走到一旁，“太初和上渊争执了半天，才被玄吾拖进了辰元殿，这时还不知道吵成个什么样子。”
天元只听了几句，脸色便沉了下来，沉声道：“安抚好他们，我去后殿看看。”
“好好的盛会，被你们几个搞成什么样子了。”瞧着向后殿走去的墨色身影，洛泽低声叱骂了一句，回身走到场中，摆了摆手道，“咱们玩咱们的，管他们几个怎么折腾，来来来，都把杯子举起来。”
洛泽神君待太初神尊亦徒亦友，又一向豪迈，是以她这一番话下来，众人也都笑了起来，只是神色明显古怪。
神君话音里虽有朗笑，也是豪爽地饮下杯中玉露，但眼角淡淡的忧虑却是瞒不过场中众人。一众神灵彼此对望了一眼，眼底除了无奈的叹然还有一抹尴尬，举了举杯，识趣地饮下了琼浆。
洛泽神君可不比性子冷清的白玺神君，素来便是个火爆倨傲的性子，难得有这么一次和气的时候，此时，他们怎么都得兜着。
而此时的辰元殿却不是洛泽想得那样，竟是分外寂静。
太初立于辰元殿门口，凝望着樱雲泽，默然无语。玄吾斜靠着殿柱，眉头深蹙。上渊唇角勾着清浅的笑容，站立在大殿中央，也是不发一言。
“为何是在百年后？”
太初依旧背对着两人，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分外沉寂的辰元殿却因为她的这句话有了细微的变化。
玄吾的视线瞬间落在太初身上，微微摇了摇头，眼带不忍。
“不论百年或是千年，这已是必行之事，既是必行之事，却也不必执着于早晚。”
目光移到上渊身上，玄吾眉头微皱：“你助道祖开辟道域，本源受损，立下界面势必困难，倒不如再等上个数万年。”
“不论等上多少年，结果终归是相同的。天地只有大成，道域才能长盛不衰，即便是化为虚无，却也值得。”上渊抬头，目光透过太初，落在她前方的樱花林上，瞧不清眸中意味。
“值得？”玄吾疾步走到他身边，眼底有些愤愤，“就算是值得，你这样做，可曾想过……我们。”
“好了，”太初抬手打断了二人的话，“此事不必再言，百年后便行立界之事。”
终归是天意弄人，这悲哀的宿命，挣不脱甩不掉，竟是那般无可奈何！
“太初……”听见她终于开口，玄吾回转过头，落下两个字便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太初回转过身，视线落在上渊身上：“但，我们会一同出手，助你立界。”
辰元殿右侧的回廊中，天元停住脚步，沉下的面色多了几分冷冽，抬眼朝殿中看去，见一向玩世不恭的女子眼底满是神采，那份窃喜能满溢而出。
玄吾一怔：“这能行吗？”
“怎得不行？”太初勾唇，笑了起来，“我等三人身怀三大本源，各自立下一界，还不能行那逆天改命之事？”
望着殿中笑意盈盈的女子，天元悄无声息地走去殿中：“这是他必行之事，旁人也插不了手，若不是如此，道祖又何必牺牲自己成全道域？”
对来人的话不置可否，太初嗤笑一声，道：“天元，若是晋位道祖必将化为虚无，那倒不如做一个平凡神族，还能享尽寿元，做些自己喜欢的事，不是吗？”
上渊脸色微微泛白，凝望着樱雲泽，神情难辨。
天元负在身后的双手缓缓握紧，眉眼微凝：“你这方法若是不成，道祖的心血只会尽付流水。”
太初理了理袖摆，眉眼盈盈道：“不试试又怎会知晓结果，这千万载的岁月着实让人过得无趣，如今正好可以活动活动筋骨。”
玄吾抬眼朝上渊看去，见那人唇角浮着轻笑，但眸中却无半点情绪，似是浑不在意场中二人的对话。
瞧着他们面面相觑的样子，太初大咧咧地拉过两人，挑眉道：“怎么？你们懒得动？”
活动活动筋骨？太初，为了他，你竟然拿道域的安危和这亿万生灵的性命做赌注！
天元沉眼，道：“你当真如此选择？”
太初摆了摆手并未有丝毫言语，步履盈盈地走到上渊身边，一双星眸似乎把他瞧了个遍，扬起下巴一笑：“道君以为如何？”
上渊静静抬首，划过太初的眼，淡声道：“太初，这终归只是我一人之事。”
淡漠的声音传来，天元紧绷的神色稍显平缓，而太初径自无言，蹙眉看着上渊，神色莫名。
上渊唇角含笑，道：“你我相识千万载，应当知道我从不愿假手于人，这本是必行之事，是否化为虚无，于我而言并不重要。”
“既如此，那道君百年后便自行那立界之举。”太初冷冷地道了一句。
明明希望的就是这样，可当那句冰冷的话语落入耳中，天元袖中握紧的手又重了几分，指尖似已嵌入了皮肉。
“我觉得你还可以再想想。”玄吾眉一扬，大喇喇地勾过上渊的肩，唇角微勾，“我们知晓你是不愿拖累道域，但太初说的办法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有此两全之法，你不试试岂不可惜？”
“有些事，终归是可求不可得，既如此，反倒不如一开始便将之放弃。”
太初垂下头，眼底唯剩无奈。
“我们可没有你的境界。”玄吾玩笑道，“只是我觉着，你也该考虑考虑我们吧，相伴千万载，你若不在，我们在这道域岂不无趣？”
“好好好。”玄吾退后一步，双手合十，晃了几晃，“那这样，要是此举不成，道域也不会就此毁灭，有我们三个的本源加持，道域也能撑些时日，届时你无论做何选择，我们绝不阻拦就是，你看怎么样？”
上渊静静等他说完，方笑了笑道：“这些我亦知晓，但一次便可做完之事，又何须做上两次？”
玄吾朗声道：“我想不止我们三个，就是其他神灵也是这种想法，你就把这当做我们的请求，也为我们思虑一番吧。”
太初兀然转头，目光灼灼看向上渊：“道君身份虽然尊贵，但终归是道域之人，我即为道域主宰，不知道君可否依了玄吾之言？”
道令吗？太初，若他不愿，你又会如何做？
一抹阴云涌上了天元的额头，但他也只是暗暗沉下眼，并没有说话。
“既然如此，百年之后，我等四人于天地之中立下界面。”
上渊说完这句话，唇角勾起淡然的微笑，不再理会场中三人何种反应，自顾自地走出了辰元殿。
玄吾看着已经模糊的身影，走到天元身边，勾着他的肩，挑眉道：“他这是生气了？”
天元瞪了他一眼，目光自女子瞳仁中划过，心已彻底沉了下去。
原来在她眼里，无论什么，都比不过上渊眉间的一抹浅笑。
十三万年的朝夕相伴，原来只是可有可无，十三万年的情思深寄，一个缱绻的眼神便摧毁了所有期待。
天元朝隐没在茫茫云海之中的落道谷看去，神情沉然，只因为你是道君，伴她长成，所以俘获了她的所有，也将他人的心念尽数摧毁？
他怎能甘心，不过是上渊先一步出现在她眼里，凭什么？十三万年的苦苦等候而已，还有千万年，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听着玉清殿传来的笙箫声，天元眼底的最后一抹不忍湮没，幽深一片。
或许，这便是恩怨的源头，一念成魔，所有的悲剧都在此刻开始蔓延。
又或者，在天元寻不到的那个时代，命运的巨轮已经碾压而来，新的悲剧重叠着旧的执着，一世一世，唯剩下悲哀。
即便上渊在无涯的生命里，布局三世，可到最后，也终无两全之法。
只是九万年后，宿命得到了新的成全，那些淹没在岁月洪流中的恩恩怨怨，纵使今生再也无法解开，又算得了什么！
妖界无声林。
“主人，司木有天火鉴，要是一夕再出手，那三族势力不就失衡了吗？”
有些疑惑的声音落入耳中，重华见剑灵浮在一旁才恍然回神，将手中黑子放入棋盘，淡淡道：“没那么简单，一夕为青歌而去不假，但那四十万生灵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她不会真敢那么做吧？”
“漓星原本只是下界一小妖，以她的性子，难道会让漓星有朝一日踩到她的头上？”重华唇角浮着冷笑，落在棋盘上的眸光有些幽寒，“不过她这样做，倒是帮了我不少忙。”
“那那个妖族太子怎么办？”剑灵滑到重华身边，“他这时被困在阵内，又没把我带着，万一死在里面可就不妙了。”
“放心吧，他算计的人没去，他不会允许自己死。况且，还有青歌在他身边。”重华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守着，待此事终了，你再回来。”
剑灵应了一声，黑雾翻涌间已不见了踪影。
重华轻轻吐了一口气，有些讶异自己竟然会突然想起在道域的日子，那些苦求不得，算计万千的遥远岁月。
悠远的目光落在苍茫的天际，重华神情冷凝，不论是为了什么，现在都不能回头。
只有落入了绝境，上渊才能真正消失，没有道君，无涯的岁月里，他一定有机会走到她身边！
可是……被上渊封印的记忆里，到底还有什么？重华敛眉，放下手中摩挲的棋子，消失在了石桌旁。
焚夙原。
司木真王负手立于祥云之上，冷眼看着死死护在妖族大军上空的青歌，目光有意无意向上望了一眼，面色难看到了极致。
纵使青歌即将晋位古神，可有天火鉴在，怎么还能和他周旋这么久？更让人气愤的是，明明是她要杀青歌，可时至此刻，她居然还在袖手旁观。
“青歌，玉盘山原本置身此战之外，但你既然纠缠不休，就算本王今日杀了你，三界中人也无话可说！”司木真王语调含怒，笼罩在青歌上空的银白光团已如实质，神力滔天。
青歌脸色惨白，唇角是触目惊心的红色，笼罩住妖族大军的红色壁罩逐渐淡薄，明显已是强弩之末，若不是红莲被融入到了妖丹之中，恐怕她早就已经撑不住了。
“青歌，你走吧！”少衍眸光落入那张侧脸，语调低落莫名。
目光自少衍面上掠过，青歌踏前一步，凤眼微扬，声音响彻在焚夙原上空：“司木，你若能取走我的性命，只管来便是，但要我后退，做不到！”
短短的一句话之间，手中印诀已经快速结出。火红的莲花骤然出现在妖族大军上空，红光直冲天际，磅礴的神力随之蔓延，似汹涌的海潮一般向仙阵冲刷而去。
司木真王脸色顿时沉下，想着这些年来的三界传言，负在身后的双手握紧了起来。
不少妖族将士瞧见这幅景象，一时军心大振，望向少衍的眼底俱是反击复仇之意。
唯有在两军对峙的上空，身袭墨袍的女子唇角勾起一抹邪异的笑容来，果然将此宝交给了她，不过，等的便是这一刻！
眼浅浅落下，再抬首，眸色是至极的凛冽，渗入心尖。
淡淡的星辰光晕自女子周身扩散，是一道道凝练的神力，绘尽山河风光，周天星辰的画卷于她头顶缓缓展开，古老苍茫的气息弥漫了三界。
几乎是在画卷出现的那一瞬间，整个三界落入无边黑暗，璀璨的亿万星辰在天际显现，缓缓运转，构成幻美的星图，银白的光辉洒落世间，明暗了所有人的眼。
漓星，亦或是太初，这世，只有我一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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