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魔女的技法
“小心！”
呼喝声把美凤从回忆的世界中拉回现实，只见眼前的青年忽然直起身子，扬起手臂用力横向一挥，烟尘四散中将当头塌落的一块天花板拨往一旁。
自然产生的高震级地震只需要几秒到几十秒就足以造成严重破坏，而发生在这里的非自然产生的地震虽然强度有所不足，却已持续了数分钟，暂时来看还没出现严重的损害，但这并非能安心的理由。震动对建筑物的伤害持续积累，在梁柱和墙体上造成无数细小的裂缝和扭曲，一旦这种损害累积到某个程度、造成关键部位的破坏，那时候建筑物本身的重量就足以将自己压垮，严重的崩坏和坍塌将无可避免地发生。
——也就是说，现在正处于毁灭前的倒计时。
“骏，没有时间了！”
“哇啊！天、天花掉下来了！掉下来了！”
桐叶和嘉子手足无措的模样，让骏竭力装出的冷静与强硬产生动摇。察觉到他内心不安的美凤轻声出声。
听到美凤的笑声，骏的脸色霍然变得苦涩。
“讲得振振有词的样子，其实你内心怕得要死吧？”
美凤苍白的唇瓣构成讥讽的弧度，不无揶揄地说。
“……别讲废话。我就问你一句成不成交？想清楚喔，跟着我们虽然不一定能活，但留在这里必死无疑。”
“什么啊这嚣张的说法？这是求人应有的态度吗？”
“别搞错了。”骏站起身，俯视美凤，“我没有求你，只是提出基于彼此都能得利的交易提案，仅此而已。”
目光对接，美凤讥讽的笑容僵住，缓缓转为咬住嘴唇深思的表情。然后——
“……或许你说得没错，现在就闭目等死还嫌太早了点。”
虽然饶舌，但她确实低声吐出代表同意的字句。骏忍不住面露欣喜之色。
大概是做出了抉择的缘故，美凤的态度也坦率起来。“小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拉我起来……”这么说着的她向骏伸出右手。
骏一点头，握住美凤的手，正当要使劲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耳中却忽然听到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性的闷响。
地板与墙壁跟天花——身周的一切颤栗般猛地震动了一下，然后便是搭乘向下的电梯般足底一轻的感觉，反应过来才发现是地板在整个下坠。
轰隆闷响不知何时占据了空气。宛如被巨大手掌从外面往里挤压，走廊的墙壁一口气断裂垮塌，地板也在钢筋崩裂声中断裂、掉落，其上的所有人都在瞬间失去了立足点。
碎石和残骸遮蔽视野，扬尘吞没人影。持续至今的地震终于突发了大楼结构的承受极限，第一波坍塌于焉展开，毫不留情地将刚刚找到逃生希望的骏等人席卷进毁灭的狂潮中。
※
“……哇！小骏他们没事吧？”
听到异响，伫立在大楼用地的安芙妮露回过头，把视线转向身后。只见曾是大卖场的建筑物左边一角从上层开始发生坍塌，在激起仿佛要直冲上云霄的大量烟尘的同时，释放出让腹腔震动的轰隆声。
万幸发生坍塌的只是建筑物的局部而非整体，废弃大卖场的左边部分如同被踩了一脚的蛋糕般扁下去一大块后，垮塌便止住势头。以局部构造化作废墟为代价，建筑物本身获得了新的平衡姿态，然而造成这一切的局部小型地震还在继续，剩余的部分能支撑多久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安芙妮露还保持着回头凝望的动作，仿佛被身后壮观的景象抓走了全部注意力。就在此时，附带着熊熊火焰的剑光从前方逼近，刺向她无防备的胸口。
黑色的厚重兽爪从旁截住炎剑的剑刃。肩高接近成人身高的漆黑狮子张开没有舌头的大嘴，发出无声的咆哮。
五龙会会长（龙头）亲卫队长、身具“红棍”职级的赤蛟发出一声闷哼，纵然手中剑刃被挡住无法寸进，他并不打算就此放弃这个机会。剑刃毫不放松地抵着狮爪，纹丝不动中，唯有缠绕剑身的火焰陡然增大并向前卷起，如花绽放的外焰蛇群般舔舐向安芙妮露的身体。
魔女的嘴唇扬起妖冶的弧度。
和夜空同色的晚装裙摆摇曳，包裹在蕾丝长手套下的素手轻轻扬起。安芙妮露手掌经过的地方留下了一片薄雾般的淡淡阴影，火焰群蛇一碰上去，便如撞上密不通风的墙壁，再无法往前移动哪怕一厘米。
轻描淡写地挡下攻击的纤手接下来以拇指和食指拢成一个圈，对着赤蛟摆出屈指欲弹的手势。赤蛟连忙往后抽退也来不及，随着安芙妮露弹出食指的动作，他宛如从正面被揍了一拳般身子一震，在冲击力下踉跄倒退。
重新拉开距离，举剑摆出架式，耳中就听到对方令人不快的声音悠悠响起：
“只不过稍微故意露出破绽马上就上钩了，真是耿直呢~五龙会的赤蛟先生。”
“别得意得太早，魔女，我这边有这么多人呢。”
“炫耀人数优势是吗？真像是小角色会讲的台词。”
言语针锋相对，双方隔着一段距离对峙。
五龙会这一方，手持缠绕烈焰的窄身刺剑的赤蛟站在最前面，身后还有十几名手执各种武器的帮众打手。他们的站位结成松散的弧形，隐隐将敌人包围在阵型内。
美艳的魔女卓然站立在五龙会众人的对面。
宛如准备出席舞会的黑色晚装随吹拂而过的夏夜微风晃动飘扬，每次被吹动，贴近身体的布料便将玲珑浮凸的曲线勾勒得更加明显。在安芙妮露的左手边，一头浑身漆黑的巨狮待在那里。乍看上去威风凛凛又栩栩如生的狮子，稍加留意却会生出不协调感，仔细一看，雄狮的鬃毛並非根根分明，而是连成一个整体，难怪在不时拂过的晚风中依然纹丝不动，此外身体表面的也並非皮毛而是石头般光溜溜的一片。总体而言，这头外貌雄壮的巨狮不像活物而像是某种逼真的雕像或塑像——事实上也差不多，它是被安芙妮露以魔女的魔术制造出来，外形模仿雄狮的“武器”。
不需要呼吸的漆黑雄狮在伫立不动时真的就如同雕像一样，只有亲眼见过才能明白它动起来的威力，那沉重的猛扑、锋利的钩爪及利齿，已经让好几名五龙会帮众战斗不能，危险程度犹胜真正的狮子数倍，而且还有那个魔女……
不，赤蛟连忙矫正自己的想法。真正可怕的无庸置疑正是那个魔女本身，毕竟那头难缠的狮子其实也是她的造物，是只会遵循施术者的意志作出行动、和遥控车差不多的东西。包含创造并使役那种强大魔兽的能力在内，以反在至今的战斗中数度施展效果丰富的多种魔术，无一不反映她在魔术上超乎常人的程度。
即使明白对手的程度在自己之上，赤蛟依然没有半点放弃或认输的想法。这里並非限定一对一决斗的擂台，也没必要讲究什么公平公正，人数优势是一种简单而明确的优势，没理由不好好利用。
“各位，跟我上！”
五龙会众跟在大声发号施令的赤蛟身后向前发起冲锋，站在安芙妮露身旁的漆黑狮子也仿佛回应敌方的杀气般向前扑去。赤蛟带领两名帮众拦下黑狮子的攻势，其余人则成两股往左右分开，绕过黑狮子攻向安芙妮露。
魔女抬起右手打了个响指，瞬间出现的十三发魔术飞弹同时发射，压制住左边来的敌人。然而从右边接近的敌人也乘此良机缩短了彼此的距离。五龙会众面对身姿婀娜的魔女举起武器。
砍刀拦腰斩断身体，长枪贯穿胸膛，在近距离瞄准过再击发的子弹直击面部，把美艳的五官扭曲得看不出原样。
攻至魔女身前的五龙会众同时搞到不安。
安芙妮露那被腰斩、穿胸、脸部被枪弹直击的身体没有流出半点血液。就在维持挥出武器动作的五龙会众面前，安芙妮露的躯体如同收讯不好的电视画面般闪过杂讯条纹，闪烁了一下后消失。被腰斩、穿胸、脸部被枪弹直击的竟然只是幻影。
“在上面！”
变了脸色的五龙会众中不知是谁大喊。其他人一起抬起头。
听得到轻笑声。安芙妮露以体操般优美的动作在众人头顶空翻，接着又做了一次空翻，拉开距离后以半跪姿势着地。
“你们的人数确实有点多呢，我也找一个帮手好了。”
安芙妮露以张开的右手按在地面，不知何时已编织好的魔术组成式一口气沿着地面扩张，形成青白光芒绘成、直径找过三米的圆阵。
圆阵内部是以复杂方式互相连结组合的几何学图案。魔力进一步活性化，构成组成式的青白色磷光变得更为亮眼。局部空间的物理法则被扭曲，为超自然事物在的显现造好准备。
有东西从组成式中浮起。
长有弯曲尖角的公羊头，身躯像是人类的身躯，但到了脚的部分却又变得羊牛般，那是长有硬蹄的脚。从魔术组成式中现身的怪物和宗教传说中的恶魔形象如出一辙。
“我的帮手到了，接下来，让我们好好打一场吧。”
在胸前轻轻合十击掌，安芙妮露笑吟吟地说。对面的五龙会众纷纷握紧各自的武器，脸上露出紧张的表情。
公羊头的恶魔暴躁地甩头打了个响鼻，下一刻便以双蹄猛踹地面往前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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