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天穹之巅埋忠骨 荒烟之坟存故人

　　万砂星河，诸天之宇，谁言举世无双，谁道人杰不朽。看其云阙，曾有披肝挂胆，一身风骨绝世无双。长生问绝，大道覆落，什么前程往事，什么风云变乱。千古之后，葬送往事如烟，自此孤影独对沧桑。

　　令霜谷，在那地底深处，在那无人问津之地，一道星点冉冉升起，点亮了整片深渊。丰南的灵魂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磨练，仿佛看尽日月与星辰，天地之变化。

　　那是一段古老的岁月，更是一段难以去追溯的往事。昔年，古老的战场，远离红尘之上，脱离天地之外，曾有一个背负苍穹，手掌乾坤，万物不朽化战衣，宇内无二映神环的存在。此人在宇宙的尽头纵横而笑，高吟战歌，一身肝胆披挂，征战来自最黑暗的生灵。那淋漓的鲜血洒满了天穹，那炽热的圣光沐浴着众生。

　　他极尽升华，刹那辉煌，数不清的光影横列，凝聚着此生最为灿烂的一击，终将黑暗镇压，使得一切回归原点。可这举世无双，铅华燃尽后，谁又知苍穹之巅上葬着怎样一副忠骨，谁又知无尽岁月下埋送了多少风采。听之落泪，闻着泣血，到了头来无不沧然泪下，于光暗交迭中逝去，用平生豪情换来浮尸半空，埋骨他乡。千万生灵的执着，无数前辈的奉献，只为苍生万代，只为朗朗乾坤，只为不忘初心，也许这就是人道。

　　而千年之后，天际一道金光掠过，一头遮天蔽地，大如星辰的金翅大鹏载着一人飞来。那人不言一句，不说一语，只让眼泪顺着脸颊默默滑落。待其飞到宇宙尽头，天穹之上时，半角残器从战场中飘落，霎时，那人泪如雨下，再也难忍内心的悲伤与苍落，痛哭道，“父亲，你与我说过，如梦千逝，乾坤作古。可真正到了这一天，我却难以漠然。从此，你的路即是我的路，你未完成的使命，我将去完成。”

　　再过万年，一条古河灿烂炽盛，半空星辰壮美若画。华胥星域，一个鼎力的家族出现，昌盛不知多少年，诞生无数天骄，演化九重变化，号称乾家。可岁月无常，飘然而逝，再强大的人终有寂灭，再辉煌的神话依旧难长，乾家不知为何消失于历史中。

　　往后过了数个纪元，落叶阁惊现乾家一处遗址，飞速发展，挤进名门大派，教中高手无数，可天地有悔，难以化神，大能纷纷死去。而落叶阁因后代无能，灿烂不再延续，纵使剑一无双，亦难以维持颓废，最终遭人灭门，使得一钟砸碎祖像，传承就此断送。

　　丰南见证辉煌的起源，天骄的迭起，更有剑一横推诸人，剑扫少年的绝世风华。一人一剑，飘然而去，这一去便再也不曾回头。

　　“千年前的那个少年一身傲骨绝无仅有，自甘沉于寂寞，伴着茫茫剑意走遍红尘万域。看其年少，帝资颇现，横推众人而不皱眉，纵横千万亦是无悔，日后成就不可估量，堪有那人之风采。”

　　丰南正领略这段历史时，忽然聆听一句感叹，心中猛然一惊，忍不住道问，“你是谁？”

　　“你不是看到了吗？世间乾坤尽掌我手，宇内繁华吾心依旧。”

　　“你是那个人，你不是死在星空了吗？”丰南口干舌燥，一阵眩晕，浑身都在颤抖着，眼前突兀一花，光芒无限下一道人影踏着万道星河而来。

　　“死亡亦是终了，亦不是终了。如今这万载岁月而过，你可曾还记得昔日峥嵘？”

　　昔日峥嵘？丰南摇摇头，表示不知。难道在那无穷岁月中，有一位与自己相似的人背负苍生而战，为了宇内众生和眼前这人一样洒血虚空，埋骨他乡！

　　“忘了就忘了，也无关大雅，只是此时你可愿以性命做代价来换取未来的荣光，屹立群峰之上吗？”

　　“生命，我不是已经死了吗？”丰南再次表示茫然，完全不懂眼前这人说的意思，或者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中。

　　“我说过，死亡亦是终了，亦不是终了。纵观一生，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丧失了对生命的追求。”那道身影陷入了某种回忆里，时而感叹，时而惋惜。

　　“前辈，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还存活，定不会苟且偷生。”丰南想到了天空中的浴血而战，深受鼓舞，便如此说来。

　　“马革裹尸，精忠报国固然铁血铮铮，但你若是如此理解，便大相径庭，错中之错。”那道人影仿佛陷入了往日的怀恋中，直到过去很久，才说道，“对生命的追求在于拥有时珍惜身边，与之携手踏遍河山，在于临别时一往无前，哪怕葬尸寰宇，血染疆土也无怨无悔。此生安时为友去时为国，绝不辜负一人一物，不负苍生不负卿！”

　　“不负苍生不负卿？”丰南有些迷糊，不太懂这句很浅显却又与众不同的话语。

　　“好，我先来问你，若是苍生与卿，此二者间只选一，你该如何抉择？”

　　“这……”丰南的第一反应便是我选如姐，什么苍生，干我何事，可他却不敢多提。

　　“我来告诉你，生命生命，生而为卿，命丧为国。在你拥有时，百般珍惜，决不可轻言抛弃，在你诀别时，一刀斩断，忘记风月，只此前方，再无归路。”那道人影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非我无情不懂爱，只怪天地多妖孽。这世间不知有多少危机，更不知明日是否依旧安好，我们能做的仅仅只是珍惜今时。如果在未来某刻，旧友不幸堕入黑暗，也决不可手软。”

　　“前辈，恕我直言，您所说的，我一句都没听懂！”丰南终究是忍受不了，料想反正都死了，难道还要听你絮叨不成？

　　“是啊，当年那个人也是说了一大堆，我也没怎么听懂，直到那日方才恍然明悟啊。罢了罢了，随你去吧。”那道人影瑟瑟般而叹，让往事在心中惆怅，终了又补上一句，“吾名，乾坤。取自天皇前辈一句‘天地不见吾名，自有乾坤朗朗’之中，望你刻于灵魂，矢志不渝，永世不忘。”

　　“什么啊，前辈，你说你叫什么，乾坤，乾坤是个人名吗？”丰南一愣，然而那道人影不再说话，只轻轻一指。

　　随后丰南若风中落叶摇摇欲坠，他深感害怕，且这种恐惧随着退却的念头越发放大，直至漫天黑暗，无数道战魂在耳旁嘶鸣。没有希望，前途断送，举世皆悲，这天地的危机步步紧随，使得岁月中无人可挽狂澜。突然此时，星空深处的画面由远及近，乾坤壮哉战死，一抹鲜血划过天穹，宇内星河而埋英骨，让无处安放的魂魄伴人道长存，无怨无悔。

　　直到此时丰南才有点明悟，东神域众门派争名夺利，抢占地盘，未免活的太轻松了。过去，到底有多少征战，未来，又将发生什么。丰南心中一直问着自己，活着的意义，生命的价值，以及路上风景。苦苦思索后，那个驾驭大鹏的人所说话语落入脑海——从此，你的路即是我的路，你未完成的使命，我将去完成。

　　轰！这一刻，丰南的灵魂彻底点亮，光芒照耀乾坤，竟化作一抹流星飞向古辰天际。刹那，四方星河皆复苏，诸天大罗往事忆。

　　“过去的未必逝去，未来的终究将至。末日到了，又如何能得一席安寝，战者自当为战而生。”乾坤展颜一笑，那笑容中沧桑老矣，充满着疲惫。

　　“那前辈可否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你是谁，真的就那么重要的吗？”乾坤微微一笑，伸手一指，将一道光影打入丰南脑海，继续道，“自古英雄不问出处，不在于你是谁，而在于你要做什么。无愧于心，无愧于民，无愧于这朗朗乾坤，便是大道。不求为苍生谋福泽，只愿万年过后，你还是你。”

　　一切归元，万般寂静，令霜谷微风拂过，略微卷起一丝血腥。此时距剑一纵横已过十日，丰南肉身重塑，从地底钻出，看着灿烂的星空，体现所得传承，竟有所怀念道，“前程往事，云烟尔。既已选择忘记，从此便唤作神无子吧。”

　　东神，落雀崖深处，一座孤坟而立，苍白四方，入目皆霜寒。而远方，一线连天，隐见云飞，丹火朝凤之景。阴阳对立，两仪碰撞，谁为谁诉说凄凉？

　　嗖！天空外一道黑点骤至，搅动雷云，与风雾相伴。那道黑点由远及近，渐渐放大，最终化作遮天黑云，竟是一头青眼黑云雕。它眼如青烟，浑身云黑，仿佛是那可承载雷泽的乌云，主宰着碧海蓝天。如仔细观看，云雕上方还屹立一人，紫衣华服，面如冠玉，一身荣光贵不可言。

　　只见他从青眼黑云雕身上一纵跃下，约过半刻才对孤坟缓缓说道，“紫电剑出，剑一当归。”

　　良久，孤坟中才有人回应，“这么多年过去了，看来你对剑一还是那么上心。”

　　“你不也是，不然躲在这荒无人烟之处，寂寞孤坟之内，所为何事？”

　　又是半响，孤坟中才传出话语，“他如今变得如何？”

　　“未曾变化，依旧如往常一般，无尘无埃，仗剑而行，甚至其修为都未改变。”

　　“既然，你已全知，为何不将他斩杀，以圆心结。”孤坟中传来的话语虽是平淡，可这平淡中却充满着不屑。

　　“哈哈，天下想斩剑一何止我一人，道心不圆满的又何止我东方玉楼。你落月残画显无间就没了心结了吗。”

　　“我与你不同，我渴望与他公平一战。”

　　“公平一战，哼。他剑一当年自东神往西不知败尽多少英雄，不知颠覆多少辉煌，更不知会有多少人要取其性命以安那颗躁动的灵魂。你一句公平之战就可瓦解此中因果，哼，他不死，天地难安。落叶阁盛于剑一，可也亡于剑一，我不过顺应大势，可竟然让他逃脱。”

　　“顺应大势，说的倒是冠名堂皇。难道这就是血屠十日的真相？难道这就是毁人庙堂的理由？难道这就是惨绝人寰的大义？”

　　“可惜剑一未死，落叶阁不幸成为过去。如今再出世，他曾经击败的人都已成为一方霸主，绝对大能，站在世界的巅峰，你觉得他还能继续存活吗？”

　　“那又如何，有人想杀他，自有人会救他，当年许多人不甘寂寞，多想再战一回。”

　　“哦，是吗？”东方玉楼不屑一笑，“像你这般追逐大道的人固然存在，可千年过去，天地早已变了，许多位于巅峰的存在自知成神无望，又还有几人能不忘初心，谨记修行之意。而回首这一世，灿烂至极，人中辉煌，唯有少年时那道璀璨的剑光难以于怀。剑一他不出现则以，一旦出现，青鸾天女已死，你说的‘许多人’多半挡不住大势吧。比如南海龙王顾千墨，北沙君主林满侯，西天尸魔朱邵言，东凰天宫叶秋水。”

　　“哼，要你胡乱分析，我倒是要看看哪个不自量力的敢如此行事！”刹那，怒火燃半空，冰霜衍剑光，一道人影从墓中飞出，朝天际飘去。

　　又过了半刻，东方玉楼才轻蔑一笑，“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我倒是好奇你显无间能挡几人，才得以让我这借刀杀人如意，哈哈哈哈！”

　　时间如水，匆匆而过，它伴着历史车轮一往无前，从来没有选择过回头，更没有怜惜任何一人一物。此时，离令霜谷大变已过七日，东神域，一座孤山上，落月卷着残画，秋风吹着衣袖。剑一轻步缓行，寻来柴火一堆，凭空燃起火光乐章。只见风吹火苗，火随人动，或剑光涟漪，或御剑长空，或剑影扑朔，纷纷映照素衣少年眉心剑目。

　　另一边，一中年男子盘膝而坐，着明月星袍，带画轴发簪，身后浮沉二十四剑，与其眉心剑目相得益彰。只见他深吸一口清气，周身沐浴在月华下，仿佛与那天穹明月相合。

　　“剑一，千年前，你到底去了何处，我遍寻九域都不得？”中年男子难以压制内心的激动，终是问了这句。

　　只可惜，天地寂静，连火花点燃枝条，诉说生命的灿烂都被剑影所掩盖。

　　“你还是这么孤傲啊！”显无间摇摇头，沉浸于往事中，良久后才再次说道，“既然前程不欲再提，那可否告诉我，如今你归来所为何求？”

　　然而，空气中除了寂静，再无他意。

　　“哎！”显无间空余一声叹息，选择了闭口不言。

　　夜漫漫而长，显无间与剑一就这样坐着，一人秉火对剑，一人月华照已，任凭时间洗荡，都无丝毫话语流淌，直至火光破灭，少年才抬起眼皮说了一句。

　　“我将前程葬送，自从不再过问。任风起云涌，天地变动，吾心如道，坐天地之外。”

　　“你说话了？”显无间有些诧异，剑目怪怪地看了一眼，叹息道，“真没想到，千年过后，我还能听到你的声音，还能再看一眼你无敌的风采。”

　　“我非无敌！”剑一再说一句，便闭口不提，仿佛这天地中除了他的剑再无其他。

　　“哎，从你将紫电埋于落叶那一刻，我就知会是这样。只是不曾想到，故人相见却不识，是如此的难受。也罢，忘了我，无关紧要，只是你还记得青凝吗？”

　　依旧无声，剑一甚至连眼皮都未睁开，任月华洒落，孤影长寂，我自独坐山巅，无华矣！

　　“算了，算了，你忘了我，我却不敢忘你。今生不求飞升为神，只愿在未来与你辉煌中光荣一战。”

　　“然而只可惜，你显无间是没机会了，他只属于我！”正在此时，远方一道惊天的龙吟声穿破虚空，几道身影从古老的南方飞临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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