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间之楔★终之章
——他终于荣登王座。
新一任「海贼王」诞生的消息，伴随着那一场惊心动魄、留名青史的重大决战的落幕，在局势更迭中迅速传播到世界各地。
四海八荒，各方势力，有的举国欢庆，有的载歌载舞，有的愤慨不甘，有的暗中盘算……
而于这骚乱动荡的时刻，在某个不知名的荒岛上，气氛倒是一派平和。外界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一群话题中心人物，都正在兴致勃勃地准备扬帆出航。
这时，海面上突然涌起一片波澜，一艘亮黄色的潜水艇于海边冒出头来。这艘潜水艇型的海贼船很快便停泊完毕，船长特拉法尔加·罗率先登上陆地，径直朝岸边那个戴着草帽的身影走去。
草帽全员自然早就注意到对方的到来，不过都是盟友关系，彼此间熟悉得不行，倒也不必多做疑虑，纷纷打过招呼后便凑在一起聊起天来。
路飞笑容满面，“特拉仔你怎么来啦？”
罗刚一站定便直接抛出问题，“草帽当家的，你要离开「新世界」吗？”
路飞点点头，“嗯，我要去接我的伙伴！”
罗微微疑惑的视线扫视过对方的船员。
路飞摆摆手，解释起来，“不是现在船上的伙伴啦，是以前认识的好朋友。我们约定好了，等我成为了海贼王，她就会登上我的船。”
罗冷笑一声，直言做出评价，“哼，只上「王者之船」吗？真是有够狂妄的！”
路飞笑容灿烂，神情中满是得意的炫耀，“嘻嘻嘻～那当然啦，毕竟那家伙可是最棒的魔法师！”
被船长那兴奋劲儿打击到的乔巴，此时完全是一脸怨念，“路飞这个笨蛋，明明伤都没好，却一直闹着要去接影子，那么严重的伤势不静养两个月怎么行呢……他还把我辛苦熬出来的草药给偷偷倒掉……嘤……”
乌索布拍拍劳心劳力的船医的肩膀，“行了，乔巴，你就体谅体谅相思成狂的笨蛋船长吧！”
从对话中捕捉到某些信息的罗，眉梢一挑，眼神中透出一丝戏谑，“哦～？”原来草帽当家的也会有桃花的吗？这可真是让人意外啊。
他不禁对话题中的那个人感兴趣起来，但他并不打算多问。相信以草帽当家的那坐不住的性子，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从报纸上看到对方的新船员——那个魔法师的消息了。
路飞完全听不懂众人的弦外之音，一脸坦然地就将「相思成狂」这四个字给坐实，“乌索布说得没错，不管乔巴你说什么，我现在就要马上出航！我可是超级想念影子的啊！”
听到这句话的乌索布，脸上的表情顿时更加复杂，“那么多年来路飞的情商还是毫无进步呢……”
全员齐齐点头表示十分认同。
路飞将目光调转回来，“特拉仔你呢？也要回北海看一看吗？”
罗轻轻摇头，毫无迟疑地沉声说道：“不了。现在这个局势，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遍地都是鹬蚌等着人去捡啊！”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容，藏在帽檐阴影下的一双眼睛逼射出势在必得的暗芒。“王座都让你给占了，总得让我捞点好处吧！”
此时，草帽全员正好准备完毕，娜美撑着船舷，朝下方叫道：“喂——路飞，可以起航啰！”
路飞展颜一笑，冲着罗扬手一挥，便奔跑着登上船去，“那我们以后大海上再见啦！”
「海贼王」所能带来的名利和财富，他根本就不在乎吧，始终怀抱着赤子之心，追寻着全新的冒险，以及无拘无束的自由自在。
罗目送着桑尼号渐行渐远，不由轻笑一声，“真是任性啊，草帽当家的……”
他收回目光，朝一旁的伙伴们下颌一抬，示意他们跟上，步伐坚定地朝海贼船迈去，“走吧，接下来会很忙了。我总不能输得太难看吧。”
大海上的动荡如同晨昏流转，永不停歇。
王者已定，局势未分。
而于此刻，即将再次掀起新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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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踏上这个岛屿的时候，和几年前一样，是个露水未尽、阳光灿烂的日子。
路飞走在最前面兴致高昂，“等接到影子后，我要先带她回东海，她一直都很想去风车村看看呢！我还要带她去科尔博山，去山贼之家……唔～达旦会很开心的，大概吧……”
他不确定地扯扯嘴角，随即又是神情一亮，“哦、对了，还有小时候的秘密基地和我的「路飞王国」！影子一定会超喜欢的！”
他满怀期待的眼神闪闪发光，“然后我们会再次出海，这一次大家都会在一起！我还有好多岛屿都没去过，还有好多地方的美食都没吃过！”
众人谈笑着朝店里走去，一路上看到他们的居民们全都惊骇不定，毕竟随着海贼王诞生的报道散播世界，他们的面容恐怕早就人尽皆知。
路飞迈着轻快又急切的步伐，来到酒馆后便直接推门而入，同时扯着嗓子就是一声大喊：“影子快出来~~~我来接你了！”
他的突然出现，让店内一下子静可闻针，极短的静默过后，碗碟摔碎声、下巴落地声、喷水呛咳声、惊恐尖叫声接连响起。
而罪魁祸首丝毫不管自己引起的慌乱，大大咧咧地冲着吧台后那熟悉的身影打招呼，“好久不见……唔……”他沉吟回想，随后一敲手掌，“娜妮！”
完全没意识到记错名字的路飞一脸迷之自信。
妮娜嘴角一抽，本来看到那张脸时内心里涌起的惊愕，迅速被一种无力感给取代。
娜美往笨蛋船长的后脑勺一拍，“是妮娜啦！你个蠢货！”随后她看向那个蓝发女子，微笑着打招呼，“抱歉啦，妮娜，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还好吗……？
简单的一句问候，却宛如尖刀刺入胸口，带起一片疼痛。妮娜脸色骤然苍白，手掌渐渐收拢，将拳头掐得死紧。
……怎么可能会好？！
细心察觉到妮娜情绪变化的娜美，一时心下略感不安，她正想开口询问是否发生什么事了，身边的路飞却是四处张望着连声催促起来。
“影子呢？她在哪里？快点叫她出来啦～”
路飞说完，又转头看向身后那个身形高大的人鱼，“对了，这家店的饭菜超级好吃哦～基平你还没有吃过吧，等影子来了我们就大吃一顿！”
这时，店后方猛然冲出一道人影，厨师长气势汹汹地操着一把菜刀跑过来，跑到不远处的时候，他用力将手中的菜刀一掷，寒光森然的刀锋直直朝着路飞疾射过去。
路飞偏头一避，菜刀落空钉在了后方的墙壁上，“喂、很危险的啊！厨子大叔，你干什么……”
厨师长怒不可遏地大吼道：“滚！给我们滚出这个岛！你们这些可恶的海贼！！”
“厨师长！你冷静一点！”妮娜急忙扑上去，牢牢抱住了厨师长的腰部，生怕他会直接扑上去厮打。
厨师长不敢推开妮娜，担心会无意中伤着她，只能眼眶发红地愤然大叫：“我怎么可能冷静啊？！”
妮娜哀声道：“我明白的、我都明白，可是——”
她憎恨他。她多么想要去憎恨这个人的存在。
可是当她看到这个人，在跨越无数艰难险阻，登上王座之后却没有留在新世界享受万人敬仰，而是迫不及待地跑回来实现约定的时候……
她对上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她忽然就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去憎恨他。
他来实现约定了，影子姐你看到了吗？
他原来一直没忘，他来接你了啊……
忿怨、责备、悲痛……满腔翻涌的复杂情绪，在这个人隐含期待的眼神里，最终只能化作无力的哀戚。
“不关他们的事——不关他们的事啊……不是他们害的！大家都是很善良的人，这一切都不是他们造成的啊……”
娜美心中一悸，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不只是她，身边一众心思敏锐的船员们，也都或多或少地察觉到了事态的不对劲。
只有路飞仍然搞不清楚状况，显得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啊？”他不喜欢思考复杂的事情，问完后也没耐心去等待解答，转而自言自语起来。
“影子好像不在店里啊……她是不是在家呢？我去家里找她好了！”他现在一心只想快点见到他的魔法师，当即便想转身离开。
妮娜忽然冷声说：“她死了。”
路飞的动作一僵，愣在原地。
厨师长在那三个字出口之时，便一下子卸掉了全身的力气，他不再挣扎，只是捂着脸转过身去。妮娜也跟着松开阻拦他的手，面无表情地看向草帽众人。
“影子姐已经死了。”妮娜目光恍惚，用平稳无波的声音回忆起来，“就在你们离开后不久，岛上来了另一伙海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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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海贼是冲着影子姐和草帽小子的消息来的，一登陆就将居民们抓住胁迫逼问，大张声势地闹得人心惶惶。
岛上磁场特殊，只有镇长家里那个改装过的大型电话虫，才可以用来与外界通讯。有人想要暗地跑去联络海军，可远水救不了近火，等海军敢来恐怕也是为时已晚。
恰巧此时，那个海贼船长发话说，只要交出他们要找的人，他们绝不会伤害任何一个居民。
镇民们沉默了。人类总是自私的。
站在人群中的妮娜顿时惊惧不已，她害怕有居民会为了保护被胁迫的家人，把影子姐的住处供出去。
她拨开人群向外挤去，打算跑回去报信，让影子姐快点离开家躲起来。她一心只怕影子姐出事，根本没意识到这样做会牵累到居民们的安全。
她也是自私的。
可妮娜还没来得及挤出去，人群便突然地从后方开始纷纷散开来，然后，有一个单薄的身影穿过街道，穿过伫立的人们，一步步地走到了那群海贼的面前。
她说：“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大多数的镇民们顿时羞愧得无地自容，就在刚才，他们还想着要把这个人给供出去，可是这个人却为了保护他们，主动站出来自投罗网。
也有一些真性情的大老爷们并不愿意妥协，他们平日里和影子的交情十分不错，现在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
可是影子并不打算承这份情，也不能承。
她目光冰冷地一一扫视过与自己相熟的人们，口吻平静冷淡而不紧不慢，“够了，想想你们的父母和妻儿。我一个人的祸事，我一个人来扛，你们无需插手。”
如此……轻描淡写地划开距离。
她一直与居民们保持着安全的界限，不只是为了在必要之时让自己可以放手，更是为了在必要之时……让别人可以放手。
——纵使凉薄，也依旧温柔得过分。
所以一切如她所愿那般，被她隔绝在范围外的居民们，自然没有为她拼命送死的理由。在她稍加暗示的催眠之下，再也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阻止。
只除了……
影子冷漠的目光，在落向那个海蓝色长发的少女，以及身旁那个握紧菜刀急欲冲过来的男子时，忽地变得无比柔软。
多日的不眠不休、心力交瘁，让魔力得不到完善的补充，现下已是所剩无几……真是失败，接下来会发生的残酷，竟是要让他们亲眼见证。
妮娜此时焦急不已，厨师长更是估摸着时机准备冲过去，两人正心乱如焚间，突然感到一股奇异的力量当头笼下，身体顿时沉重无比，根本不能动弹分毫。
妮娜一愣过后，若有所悟地震惊望去，只看到那个人朝着他们满怀歉意地微微一笑，随即转过头去，再也没有往这边看上一眼。
接下来的一切，都宛如疯子最扭曲的梦境。
凶恶的海贼们将那个人团团围住。他们巧言令色，他们威逼利诱，他们软硬兼施，然后恼怒不堪地一拥而上，将那个人拖拽着绑到十字型的木架之上，开始对她严刑逼供。
可是他们用尽了一切办法，却依然撬不开那个人的嘴巴。最终的，他们丧失了耐性，举起了火把。
海贼船长恶毒地诅咒道：“给我下地狱吧！！”
原来一个人的身体里，可以流出那么多的血。那些血液就像是燃料一样，被火星子一碰，就席卷燃烧了起来。
贪得片刻明光，坠入永生黑暗。
——这个魔法师，于这一刻，将要死去。
熊熊燃烧的火焰是那么艳，那么热，舔舐过每一寸皮肤，蒸发掉所有血液，急欲把五脏六腑都灼烧殆尽。
那是连骨髓都要融化掉的痛苦。
这个人，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依然在大笑。
她用那一贯懒洋洋的腔调，说着张狂至极的话语：“哦哦～这个就是地狱的烈火吗？温度未免也太低了点吧？啊哈哈哈哈！海贼们，我先去地狱里帮你们探探风头如何？！”
“真可惜，我要去的地方可不是地狱啊——”
——是没有你的地方。
是没有这片的大海，没有迎风招展的海贼旗，没有乘风破浪的桑尼号，没有大家的欢声笑语，没有总爱瞎操心的可爱老板，没有嘴硬心软的抠门厨子……
是一个无论怎么找，都没有你存在的地方。
“能够下地狱的话，那就真的太好了。”
因为那样的话，百年之后，我还会见到你。
我还会与你相见。
我的少年，我的梦想，我的海。
我会笑得清澈温暖，全无阴霾，好似只要有你在我便什么都不必害怕，只剩无比的心安。
我会说，好久不见，路飞，这次要一起冒险吗？我们去挑战看看「地狱之王」如何？
然后你一定会露出比太阳还要耀眼的笑容，整个眼睛里像是浸满了全世界的光华。
你会说，好啊，一起去冒险吧！
——那该多好。
以上，是最没用的魔法师，倾尽此生所做的最后一个美梦。
然后梦醒了，她睁开眼来。
云端之上的神明不会怜悯，剥夺去所有的悲喜与记忆，只余下完全忠诚的新生。
“欢迎来到「神域」，我唯一的后裔。从此以后，你将化作我的影子，不离不弃，如影随形。”
黑发的魔法师眼神冰冷，空洞荒芜。她单膝跪下，以最虔诚的姿态亲吻神明的袍角。
“遵命，父神大人——”
——————————
伴随着妮娜讲述的声音落下，接踵而至的，是一片死寂无声的苍白。
令人窒息的沉寂之中，只有站在角落里的历史学家，静静地垂下双眼，眸底深处是一片通透的了然。
果然如此。
说起来，那是出发前夜的事了。
影子蹑手蹑脚地摸进她的房间里，“抱歉啊，我不想被他们发现，所以才那么晚来找你。”
影子在床沿坐下，拉亮床头的台灯，便直接抛出正题，“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说实话罗宾感到很意外，完全没想到这个人会来拜托自己，因为她们之间谈不上有多好。
论相识度的话，娜美与影子感情更亲密一点。还有香吉士，他们两人经常一起出门购物，彼此谈笑间如同认识多年的朋友。就连一向话不多的索隆，也会经常和影子一起喝酒。
怎么也不应该是她。除非这件事非她不可。
影子的神情沉静如水，徐徐说道：“路飞的能力一直都存在隐患，那种加快自身的血液流动、强迫透支体力的方式，会大大减短他的寿命。他是橡胶体质，虽然表面上伤口愈合很快，不过暗伤都会积累下来。”
听到这番话的罗宾敛容屏气，神色转为凝重。
察觉到罗宾紧张的情绪，影子朝着她温和一笑，示意她不必担忧，“这几天我为他做过诊断，已经开始制造能够恢复他身体和寿命的药物了。我用能力培育了一株能治百病的草药。”
罗宾略显急切地开口：“如果要给路飞进行治疗的话，我们很乐意多停留一段时间。”
影子摇头否定，“不行，至少现在还不行。我已经用魔力溶液一直在温养着它，可是它还需要好几年才能发芽成熟。”
她停顿几秒，又接着说：“到时候，我是说，当你们下一次来到这个岛的时候，请你把这个消息告诉小乔巴，他是个很优秀的船医，一定能够用它制作出帮助路飞的药剂。”
罗宾沉思稍许，却是不露声色地问道：“你呢？你为什么不亲自交给路飞？”
在明亮的光照里，她分明看到影子的神色里闪过一丝晦暗，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微笑起来。
“那个时候，我可能已经离开了……我是说，你也知道我不是本地的原住民嘛，我偶尔也会打算出去走一走的啊，比如回家乡去看一看什么的……总之，你们来的时候搞不好我碰巧不在啊，万一路飞把它当野草拔了我可就白费劲啦！”
影子的语气明快，让人听不出丝毫阴霾。
罗宾却清楚地知道这都是谎话。真是十分蹩脚的借口，不过她并不打算拆穿，只是在详细询问了一些相关事宜后，便送别了影子的离去。
早在那时起，罗宾便已经能猜测出影子拒绝上船的原因，也隐约有了一些影子会死的预感。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影子的死亡竟然有一大部分是他们造成的。
当初的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呢……这个历史学家，在这一刻里不由自主地如此想着。
众人思绪纷乱，魂不守舍，良久之后，才从这冲击性的消息中慢慢缓过神来。
香吉士咬牙切齿，率先开口打破沉默，“是谁？知道是哪个海贼团……”
妮娜冷声截断，“如果想要替影子姐报仇，那就不必了。”她稍作停顿，似乎在压制自己的怨气。
没过多久，她接着说道：“没有活口。可能是影子姐为了保护镇民，耗尽最后的力量做的吧，他们全都死无全尸。”
她的语气不禁变得咄咄逼人，“轮不到你们来复仇啊，影子姐可是特别有仇必报的个性，她可从没有想要依靠你们。”
香吉士无力应对，只能垂下头继续沉默。
娜美语含哽咽地问道：“那……坟墓……”
“没有。”妮娜的语气愈加冰冷，可当视线触及娜美发红的双眼时，又不忍地放软起来，“……并没有留下尸体。”
那场大火燃烧到最后，随着渐渐熄灭的火光，那个人焦黑不堪的残尸忽地化作点点碎金，如流萤一般于夜空中徐徐上升，很快便消散无踪。
一丝痕迹都没有遗留于世。
妮娜恍神片刻，再开口时，已是语气低落，神情黯然。“去家里吧，影子姐有东西留给你们。”
她朝那个戴草帽的身影抛出一把钥匙，对方却没有去接，僵立不动地任由钥匙砸上他的胸口，然后落下去摔出叮铃一响。
妮娜顿时突然感觉心身俱疲，她转过身不愿再看那些人，搀扶着厨师长朝后方走去，只余下溢出的一声叹息。
“不要再来店里了，我不能憎恨你们……但是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们。”
路飞依旧浑身僵硬地静立不动，半晌过后，他才弯下腰捡起落在脚边的钥匙。铁质的钥匙触手微凉，握在温暖的掌心里，竟觉噬骨冰冷。
他声音嘶哑，说：“走吧，回家。”
——————————
影子留给他们的东西很简单，不是惊天的巨款，不是美味的糖果，不是惊喜的礼物……只是一个普通的音贝。
这是属于空岛特产的一种特殊贝壳，能够将声音记录下来，并永久保存。哦，布鲁克的头盖骨下面就放着一个，那还是五十多年前录的呢，质量杠杠的。
众人聚集在二楼客厅里，由路飞亲手按下了音贝的开关，咔嗒一声过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哟～欢迎回来！”
那个人语带笑意地这样说着，依旧是那种懒洋洋的腔调，还有那种散漫悠哉得让人心安的风格。
“虽然没有礼花也没有香槟、更加没有你们最爱的宴会，哈哈哈……嘛～你们要是不介意，就自个下楼打开我的酒柜，然后自个举着酒瓶子干杯吧！”
“虽然那点酒肯定不够你们喝，但是剩下的就用我满满的爱意糊弄一下吧！别介意那么多啦～什么事都斤斤计较的话只会注孤生啊，你们这群单身汪～！”
她的语调轻缓懒散，透露出一股揶揄的意味，光听声音都能够让人想象得到她那副无赖得让人牙痒痒的欠揍模样。
可是没有人想揍她。没有人。
娜美在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是潸然泪下。乌索布拉下防风镜盖住双眼，不断有水痕从边缘渗出。乔巴紧紧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因为索隆说过，男子汉不能哭哭啼啼的。
“好了，闲扯结束。”
她拍拍手掌，口吻转而严肃起来。
“你们都还记得我的能力吧，我能够感知生命的终结，自然也能够预见自己的未来。这是无法更改的。”
沉默片刻后，她再度开口。
“那么，你们应该已经得知我的死讯了吧。嘛嘛～我猜你们现在一定特别想揍我……真可惜，你们也就只能想想了～不过如果我有坟墓的话，我倒是不介意你们去来上一场坟头蹦迪，只要别掀我棺材板就成。”
她说得云淡风轻而又漫不经心，好似将生死都看得不值一提。
甚至还没心没肺地嘟哝了一句，“噫～在我死之前留言让别人在我死之后去蹦我的坟头，这种感觉还真的是……啧啧，略酸爽啊。”
随后，又是一阵沉默。
时间被拉得格外漫长，好似过了很久，又好似只是十几秒，她怅然轻叹一声。
“……抱歉，约定好像无法实现了呢。”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声音里有微不可察的颤抖，让人无端觉得她下一瞬就会哭出声来一样。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你说谎。对不起啊，路飞。对不起啊，大家。”
仿佛是怕气氛太过沉闷，她插科打诨地开起玩笑。
“嘛～说实话，我也有考虑过不要留下这段音频，顺便交代妮娜替我忽悠你们，就说我已经远嫁他方、生孩子做妈、不想去当海贼了、当初我脑子被驴踢了才一时冲动你们不要当真、女人反悔是很正常的好吗负心汉这个锅我可不背……如此之类的。”
“……最后想想还是算了。反正我觉得你们也不会信，脑子真被驴踢了的才会信呢！”
“我很自私，我想要你们记住我。是的，我已经死了，不用再等我了。”
那样的话语之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破碎。随即平稳的声音渐渐颤抖起来，极力压制的哽咽也一点点流泻溢出。
“好害怕……我好害怕啊路飞……”
伪装的面具乍然碎裂，暗藏的内心哀恸倾吐。
“我想要登上桑尼号，我想要和你们一起出海，不管去哪里都可以一起冒险。尽情胡闹也好，把大海搅得天翻地覆也好，哪怕最终将后背交予彼此、浴血奋战而死都好！我想要和你们在一起！”
“——我不想死！！！”
激烈的、急速的声调，却在最后又忽地变得轻缓下来。她的嗓音于这一刻无比平静，带着释怀的柔软、以及道别的决意。
她轻声说——
“再见了，大家。再见了，路飞。”
咔嗒一声，音贝播放完毕，在静默几秒后，又接着重新开始播放起来。
她说欢迎回来，她说对不起，她说想要被记住，她说她已经死了，她说她很害怕，她说她不想死……她还说、再见了。
从笑语轻柔到哀声悲切，从强撑无畏到真心祈求，从心怀不甘到释然赴死……一遍又一遍，宛如一刀又一刀，深深割在每个人的心口上。
路飞没有出声，也没有去按停止键。
惶惶之中，他突然想起了以前的某句话。
——「那就没办法了啊。」
什么叫做没办法了啊……
我明明就什么都没能做，什么都没能努力过啊。
戴着草帽的年轻船长，只是深深低下了头，他拉紧帽子盖住自己的脸，阴影之下早已泪流满面。
他再一次失去了重要之人。
……再一次没能保护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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