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受欢迎
午后。
太阳忽然就冒了出来，初冬的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不过街头行人已经不多了。旁边卖衣服的小店一曲《相约九八》刚刚放完，接着是同样霸榜的《伤心太平洋》。
严妈妈抢着推起了三轮车，嘴上没说，但明显有歉疚和补偿的意味。
严蓓骑着自行车跟在一旁。
“妈你不知道吧，那个《华夏名菜谱》其实一共有好几本，可惜我就随便翻了一下。”
“主要是好多菜都好麻烦，第一个北京烤鸭，还要学什么开生，我都没看懂什么意思，后面连烤鸭子的挂炉也有好多要求……”
“哦，麻辣烫啊，是中间那本《巴蜀名菜名点》里的，我觉得还挺简单，就记住了……主要是我喜欢吃辣的嘛……”
“对了！妈，要不等下回去，我们把这几本书拿回家吧，感觉蛮有用的。”
一路上没停嘴，严蓓从头到尾都在嘚巴嘚巴地叽叽喳喳。
这不是她现在的真实性格，但却是从前那个小严蓓应有的表现。
为父母分了忧，帮家里立了功，是个小孩子就会得意，而且还在无形中强化了“自己的厨艺是有来由的”这一印象，真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这么一想，自己还挺计划通？
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么个念头，严蓓忍不住偷偷笑了。
大概是被女儿的快活感染，渐渐的，严妈妈也放松了许多，不再是闷不吭声。一上午的经历，让她隐隐有些霍然想通了的感觉：女儿一心为家里着想，这是好事；她看似过家家弄出来的麻辣烫大受欢迎，说明闺女心灵手巧。既然宝贝女儿又懂事又聪明，自己干嘛还要着急上火呢？至于学习上的事情，孩子都这么明白事理了，又怎么会放松对自身的要求。
简直瞎操心。
想着想着，严妈妈不禁有些懊恼自己的不知变通，同时又生出些许骄傲的小情绪——我自己是不行，但我闺女比我强啊。
于是，也被严蓓引得话多了起来。
“那你看的这个什么《名菜谱》，还真是有点名堂。”
“把书拿回去？也行，等下我去门市部打个招呼，再一起到仓库里找找。”
“对了，蓓蓓，中午菜都卖完了吧，你看等下还要买点什么，妈妈好去提前准备。”
“要准备的东西吗？”
严蓓眨巴着眼睛：“方便碗筷和竹签还剩一点，不过只够晚上用的，都要买；至于菜嘛，素的和中午一样，主要再多加几种荤菜，鸡脯、午餐肉、哦，还有鸡蛋和鹌鹑蛋，我的压岁钱不多，上午鹌鹑蛋没买多少……”
“另外还有厨具和调料，漏勺，长筷子什么的，再弄个大点的锅，我们家瓦罐太小了，人多的时候肯定不够煮。调料嘛，要红油和麻油，那个菜谱上教怎么熬红油了，我没时间就没弄。哦，我们还要自己买一辆三轮车才行，不能总找田爷爷借吧……”
“还有最重要的，妈你得去办个健康证和卫生许可证，现在摆摊用不上，但万一以后有需要呢……”
严蓓晃晃悠悠地蹬着自行车，边如数家珍，严妈妈也睁大了眼睛很用心地去记，完全没去想，那个什么《华夏名菜谱》除了教做菜，难道还连如何经营也一起包圆了不成？
当然，其实要准备的东西还很多，远不止严蓓说的这些。
比如多备点调味的料头，葱花香菜之类。
比如另外带上一口小锅，放几瓶热饮，积少成多也是一笔额外进账。
再比如备上两条小几，几个板凳。
这些都是很实在的点子，只不过眼下还是草创阶段，一个流动经营的小摊，食物的味道决定一切，所以严蓓打算一步一步慢慢来，也免去了和母亲解释的麻烦。
……
下午严蓓在家里复习功课，严妈妈则直奔菜市场采购，最后提回来一堆的东西。
不过严妈妈没敢和女儿说，在买那些指定的荤菜时，她一开始还是有些犹豫的，直到最后才咬咬牙，全盘采纳了严蓓的意见。
到了4点半左右，母女俩一同出摊。
晚上的生意果然比中午又强了不少——因为有相当一部分学生，晚饭是要在学校里解决的。由于准备更充分，食材也更丰富，加上一些“回头客”的宣传和带动，当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严蓓的好手艺，以至于竟出现了学生们扎堆来哄抢的场面。
不到一个小时，小摊上所有的串串就卖的干干净净，连原本为晚自习后那一波生意准备的食材都清空掉了。
严妈妈把钱包里一百五十多块钱的收入数了又数，最终彻底叹服。
……
严家的麻辣烫小摊，不知不觉已经摆了一个多星期。
而这个小家庭的命运，也在严蓓的努力干预下，开始走上了另一条与前世截然不同的道路。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严母。
从面临下岗的茫然和烦闷，到每天一大早风风火火跑去菜市场采购，严妈妈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简直比严蓓这个首倡者都要积极上心——这并不奇怪，现在上不上班也就那么回事了，相反面对一天两三百元的收入，有几个为生计发愁的母亲会不放在心上？用她的话来说，每天光是回家数钱，都让人干劲十足。
不过在一片欣欣向荣之中，亦有着不可避免的烦恼。
最让严妈妈耿耿于怀的，就是“没找到”那几本《华夏名菜谱》，为了这个足以发家致富的秘籍，她在单位的仓库里翻了整整一周，最终却失望而归。
对此，严蓓的表现是跟着唉声叹气，尽职尽责地做好一个演员的本分，然后“绞尽脑汁”地“回忆”了几道小吃的做法，权当安慰妈妈受伤的心灵。
另外就是土产公司家属院里，那些住了几十年的邻居们的八卦议论。
都在同一个单位，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间熟得不能再熟了，问一问新生计，没人觉得不对。
只是最近几天，个别有心人估摸出了母女俩这门生意的收入后，就时常有人找上门来打听了。
譬如严母在哪里学的手艺。
又或是能不能搭伙之类。
被严母婉拒后，一些风言风语就开始流传起来。
有天晚上，严蓓回家时正好碰到母亲送隔壁楼栋的邻居出门，回头脸色有些不好看，顿时就猜到了缘由，忍不住脱口而出：“妈，你别理那些人，只管好好赚钱就行了。有些人你比他们稍微有钱一点，他们会羡慕嫉妒恨，你要是比他们有钱多了，他们就只会老老实实装笑脸。”
严母顿时哭笑不得，没好气地啐了一口：“死丫头，都哪里听来的混帐话。”
可嗔完以后，她又有些忍不住的涩然。
女儿懂事得过了头，这是谁的问题呢？
见母亲被自己转移了注意力，严蓓嘻嘻一笑，也不去纠缠这个话题，虽然在心里还是不以为意——以后不就是这个样子么，她可不认为自己有改变未来时代价值取向的能力，重生以后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母亲和自己生活的更好。
那种每天在后厨站上5、6个小时，烟熏火燎的日子，她过够了。
那种钱到用时方恨少，为了母亲的住院费低声下气求人的日子，她过够了。
那种天天数着银行账户，辛苦工作半年却连瓶好点的护手霜都不敢买的日子，她过够了。
所以她要用自己的前知，去影响改变母亲的观念，更要抓住一切机会，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
各种意义上的更好。
然而总有些刁民……啊不对，是总有些同学，在她专心学习的时候来凑近乎。
余曼刘莹几个不用说了，本来就是一同玩耍的小圈子，经历过几次事件后，更是有种把她当成中心人物的味道。平时或许看不出来，可一碰到什么问题，几个小女生就总爱找她倾吐心事。
除了原来的圈子，严蓓身边的新朋友也多了起来。
黄舒晴算一个，而且在班里，这个有些孤僻的女生只和严蓓说话。
还有上次野炊时，严蓓帮忙收拾了活鱼的马丽丽也算一拨。
其实野炊的时候，作为尖子生的马丽丽对严蓓更多是好奇和意外，感激也有，但远未到主动传达友谊的地步。毕竟学习成绩就是一个天然的壁垒了，再加上彼此间兴趣爱好也不尽相同，说小话都说不到一块儿，还有什么交往的必要呢。
可两三次接触以后，她对严蓓的感观变了。
这个女生和自己以前印象里的不太一样啊，明明很爱学习的。
而且有时候，会显得特别安静，但和她聊天时，不管自己这个圈子说什么，她都能接上一两句。就像前天中午，不知道是谁在传一本《少男少女》，然后说到了杂志，严蓓就给自己推荐了《萌芽》，还有什么来着？哦，对了，《新概念作文》和一本叫《花季雨季》的小说。
《萌芽》自己已经看了，真的很不错，就是不知道那个《新概念作文》哪里有，算了，等下再去问问严蓓吧。
……
好姐妹忽然大受欢迎，小姑娘余曼心里是有些吃味的。
女生之间的关系向来微妙，这其中涉及到了方方面面的东西，倒不是说余曼妒忌严蓓忽然变好的人缘，而是恰恰相反，她有一种友情被人抢走的难受和不爽。
明明自己才是和严蓓一直都很要好的那一个……
不过要是接近自己好姐妹的，由同性变成了异性，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早自习下了以后，严蓓在校门口吃完早饭，回到教室却发现自己座位旁围了一大圈的人。
见她进来，好几个女生嘻嘻笑着，是这个年纪小姑娘特有的那种，让人啼笑皆非的意味深长。
前排的郭何也回头看了一眼，表情还有些复杂。
这是怎么了？
严蓓有些摸不着头脑，等她后知后觉发现不对以后，才接到余曼递过来的一个眼神。
示意她打开课桌？
不会是哪个捣蛋鬼在自己桌子里放了虫子吧？严蓓摇头失笑，厨师可不怕这个。
然而当她打开桌面以后，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盒被红绸带精心扎起来的……巧克力？
“噢！”
起哄声骤然响起，引得大半个教室都朝这边看过来。
后面有个男生，还跟着吹了声很响的口哨。
显然，有人在偷偷向她表白，这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们最喜闻乐见的戏码。
不少人看起了热闹，教室里的声浪一下高了几个分贝，唯独严蓓这个当事人本身，丝毫没有被人爱慕的欣喜，反倒是有些莫名的感慨和无奈。
青春时又酸又涩的爱恋，的确是最美好也最纯真的感情，或许成年人会觉得儿戏，但身陷其中的少年少女们，却都认真的异乎寻常。哪怕什么都不能干，只是在自习课红着脸偷偷坐在一起，又或放学回家避开同学结伴而行，都能让人扑通心跳着沉醉一整天。
只是这些棉花糖和青苹果，严蓓并不想要，相反只会敬而远之。
她的时间很少，要做的事情却很多，而每天所思考的，更非是校园里这些近在咫尺的见闻。在这样的前提下，她又怎么会去接受一个稚嫩小男生的暗恋呢？
然而八卦蔓延的范围越来越大，中间还夹杂着哄笑和怪叫，她要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好像更不合适。
于是严蓓想了想后，十分干脆地拆开包装，把巧克力分发了出去。
周围接到巧克力的同学都是一愣，余曼还很不理解地拉住了她：“严蓓，这是别人送你的巧克力诶！”
“送”和“巧克力”都被加了重音。
相对于这个小姑娘的隐晦说辞，倒是严蓓显得更为大方坦然：“我不喜欢别人送我这个，也不喜欢……”
话音未落，教室后门口突然传来一个严厉又有些尖刻的女声：“吵什么？都在吵什么？不上课了是吧？”
“快餐面来了！”
刚刚还兴致勃勃的围观党们，顿时遽然色变，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缩回了座位。
随后，严蓓班上因为常年烫发，而被调皮学生冠之以“快餐面”绰号的数学女老师走了进来，意有所指地大骂道：“都什么时候了，有些人还有闲心搞一些乱七八糟的下流事？学习那么差，一天到晚就晓得臭美，简直是不要脸！我跟你们说，你们哪个要是不想学习想谈恋爱，就给我滚出去谈，不要连累了别人……”
严蓓先是茫然。
可听着听着，她的眉头忍不住皱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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