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认可 修
这个教数学的袁老师，嘴巴刻薄甚至是恶毒，在整个县中都是有名的。
对待学生，此人的态度也泾渭分明，三个梯队各有不同——尖子生呵护有加，成绩一般的放任自流，对差生则成天恶言相向。
按道理说，老师喜欢成绩好的学生，这很正常，但对那些差生们一般都是不闻不问的。
觉得你无药可救，不想白白耗费精力，才会懒得管你。
然而这个袁老师就很奇葩了，她就喜欢盯着差生，动辄破口大骂，甚至是问候学生的家人父母。这种行为和责任感无关——如果是出于教师的使命感，她把精力放在中等生身上显然会更好——所以她这么做，仅仅只是出于个人好恶。
讲台上，“快餐面”还在喷着唾沫星子：“不要以为有张脸就不得了，长得漂亮有什么用？只有在外面卖的，才需要脸蛋好看！学习不行，活着就是浪费粮食，还不如养头猪……”
上辈子有没有被这么骂过？
严蓓记不太清了，但应该是有，因为班上的差生几乎就没有不挨快餐面骂的。
但肯定不会像今天这样，被骂的如此难听。
因为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如果被老师拿来和外面那些J女做比较，早就彻底崩溃了，甚至就此失去生活的勇气都说不定，哪还能继续上学呢？
重生回来，严蓓不想在学校和老师有什么冲突，但她更不想蒙受这种不白之冤。
但凡稍微有点自尊心的人，谁愿意顶着这么个臭不可闻的帽子？
这还是她在同学眼里的印象，已经改观了不少的前提下，如果换了以前的严蓓，还不知道要被传出什么闲话来。
心中没有顾虑、羞愤和害怕，只有为自己正名的决心，严蓓打算起身正面回应这位袁老师。
可在她行动之前，又有一位老师进来了。
是教政治的何老师。
教师之间，也是有办公室政治的，互相比比职称，比比带班的成绩，争一下奖金，在不动声色间你来我往。但这些水面下的波澜，一般都发生在各个班主任老师或者是各年级学科主任之间，很少有任课老师参与其中。
尤其是同一个班的各科任课老师，不说其乐融融，但基本也能做到和睦相处。
然而在今天，何老师却打破了这个传统。
同样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似乎根本没看到她的同事正在教训学生，就那么面色不变地走了进来，抬起手腕微微示意：“袁老师，你看，马上我就要上课了。”
袁老师被何老师弄得一愣。
没等她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就见何老师径直走上讲台，旁若无人地布置道：“今天主要复习两个要点，第一是国家的制度问题，第二是各个社会的矛盾问题，基础考点我上次都给你们划出来了，下课前我点人抽查。”
这一下，就连原本还懵懵懂懂的学生们，也觉察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袁老师皱了皱眉，终究还是没说什么，草草结束了训话。
等她走出去后，何老师不疾不徐地敲了敲桌子，抬眼打量一圈：“还愣着干什么？等下抽查不及格的，我要罚他抄书的！”
说完，她绕着教室，慢慢踱步监督起来。
只是经过严蓓身边的时候，何老师似乎是刻意停住，俯身问了严蓓几个问题，确认严蓓真的理解吃透以后，这才轻轻点了点头，又继续巡视下去。
背后，余曼拿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严蓓，表情有些古怪。
她对严蓓做了个无声的口型：“你亲戚？”
更远一些的地方，几个学生也在低声嗡嗡议论着，直到老师看过去，才又赶紧安静下来。
年少的孩子们半懂不懂，却也隐隐看出了一些东西——何老师像是在回护着严蓓？
至于严蓓自己，早就心暖的快要化掉了。
身边的同学或许只是怀疑，但她却十分肯定，何老师就是在袒护偏帮自己。所以说，这是努力得到了老师的认可吗？
重生回来以后，严蓓一直觉得，相较于身边的同学，自己的思想要成熟很多，对各种状况的承受力也更强。所以哪怕是被“快餐面”骂得满头狗血，她也是“不认可对方的言辞”多于“羞愤委屈”，情绪上的波动不大。
但现在，她的心里就是暖洋洋的舒坦。
……
到了快下课的时候，何老师又开始巡视起来。
教室里还是老样子，大部分学生基本上都是认真背书的架势，但有没有真的用心，那就不好说了。只是政治作为副课，要求不能太高，面上过得去就行。然而当她扭头看向严蓓后，却发现后者很明显正沉浸在学习之中，又看了看周围的一圈，两相对比之下，那些开小差想小心思的一下就现形了。
这个小女生最近倒开了窍，知道用功了。
而且即便是绝大多数学生都散漫对待的政治课，她也丝毫没掉以轻心。
何老师这么想着，脸上自然而然，就显出一些赞许的神色。
之前同事那些难听至极的辱骂，她都听到了，也看出来是冲着严蓓去的，不过在她觉得，同事这么做非但不合适，甚至可以说很没道理。
你骂的学生要真是顽劣不堪，那也还算了，但人家最近的表现明明就很好。
好在小姑娘心理素质不错，仿佛被骂的人不是她一样，又像是根本就和她无关。
何老师不觉得这个年龄的女生会没心没肺，小姑娘家家的，稍微批评两句，情绪就会低落一整天，更何况被指着鼻子臭骂？
那么严蓓现在还能如此沉得住气，就只剩下了一个解释，这个女孩子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干些什么。
仅此一点，就强过百分之九十九的同龄人。
这样很好，继续努力，不迟。
……
严蓓当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上辈子除了厨艺，她还收获了很多其他的宝贵财富，比如做正事的时候要有目的性，如果没办法确立长远的方向，那么至少要有一个短期内的阶段性目标。
而就现在来说，既然是为了应试，那么不管哪一门课程都不应该忽视。
事实证明，她这么做是对的。
不仅成绩有了提高，而且还让一些老师也慢慢关注并重视她了。
大概是因为有了何老师的“背书”，之前那些难听的辱骂，事后并未大范围传播开去。相反，还有几个最近和严蓓走得近的同学，课间特意来表达了对“快餐面”的同仇敌忾。
但严蓓其实是没放在心上的。
学习都来不及，哪还有空去想别的？
只是她不以为意的事情，有人却放在了心上。
课间操，沈驰没有选择和几个死党同行，而是特意拖到了下楼大部队的最后面。
经过车棚时，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有些孩子气的，冲着“快餐面”的自行车踹了狠狠一脚。
……
中午放学后，严蓓按照最近的惯例，绕路去了县一高那边给妈妈帮忙。
可等她到了一高校门口的时候，却愕然发现母亲不在这里。
不应该的啊，这才刚刚放学……
而且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妈妈明明还在准备食材，不可能不出摊。
霎那间，一些不好的猜测从她脑海倏忽闪过，仿佛又看到了前世里，母亲于寒冬清晨摔倒在地上的画面。
“周阿姨，今天我妈来出摊了吗？”
严蓓小跑到一高校门口一个炸面窝饺子的摊位前，驱走脑中的胡思乱想，堆起笑脸向摊子老板询问。
“是严蓓啊，你放学了？”
看到严蓓过来，小摊主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模样好，嘴甜懂事的孩子谁都喜欢，可要是这孩子的家里影响了自己的生计，原本的心态就不免会产生变化了。
讨厌说不上，但肯定再难诚心以待。
大家都做学生的生意，而一个高中也就这么多人，你的生意好一点，我的就差一些。多一个强劲的对手不至于过不下去，但收入受到影响却是必然的。
不过随即，面窝摊老板就把自己那点儿心思收了起来，边支应自家生意，边对严蓓笑了笑：“你妈今天来过的，刚刚才被人叫走，我看他们说话的样子，好像是叫走她的是你的爷爷。”
爷……
哦，是外公。
严蓓一下反应过来。
她那个不要老婆女儿的父亲是外省人，祖父母也从没来过青水县，说到爷爷，就只能是外公了。
知道妈妈的去向后，严蓓心里轻松了一些，但随即又忍不住疑惑。
外公怎么忽然找过来了？他从哪知道母亲在这里摆摊的？而且连生意都不让做，就叫走了母亲，难道出了什么事吗？
脑中都是问号，却没忘记道谢，和小摊老板打完招呼后，严蓓又朝外公家赶去。
……
同样是单位家属院，不过是木材公司的院子。
重生回来快一个月了，严蓓却一次都没到这里来过，紧张的学习固然是主要原因，但也有其他一些因素，令她不愿意来到这里。
今天过来，完全只是意外。
楼道口，她看到母亲那辆刚刚淘来的二手三轮车停在外面，煤炉、汤锅、簸箕、菜串……所有的东西倒是一应俱全，却总有种主人顾及不到的仓促凌乱。
无暇去细究这种感觉的由来，严蓓蹬蹬上了二楼。
敲门。
门开了，但里面的人却让严蓓一愣。
这是……程红英？自己的大舅妈。
霎那间，有些本已淡如云烟的前尘往事，猛地在严蓓心里翻腾而出，编制成一幅幅如生的旧时画面。
就像很多普通人家一样，谁都不免有几个糟心的亲戚，而对严蓓来说，眼前的大舅妈程红英，就是前世最让她咬牙切齿的那一个。不用举太多例子，单单说直接导致她摔回来的那个电话——能够在自己家里和母亲争吵，进而升级到动手的人，严蓓就只能想到程红英一人，再无其他的怀疑对象。
虽说严蓓能够回到现在，从某种意义上讲，也要“归功”于程红英，但矛盾就是矛盾，恨意就是恨意，不会因为某些阴差阳错的结果而改变。
看着外甥女有些发愣的模样，程红英先笑开了。
她一边把严蓓往里让，一边用她那随口就来的俏皮话招呼道：“到底还是姑娘伢娇气，一天看不到妈就不行，是不是啊严蓓？”
严蓓心里装着膈应，没理会她，沉默着进了屋。
热脸贴了冷屁股，程红英有些恼火，不过看了看屋里后，却没发作出来。
不大的客厅中，此时正坐着一圈子人，外公外婆，严母，还有大舅张卫军。
见严蓓进来，外婆本有些愁苦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大舅张卫军也跟着点了点头，只有外公张大贵八风不动，瞥了她一眼，又转向自己的大女儿，脸上黑的能滴出水来：“这个事没什么好商量的，你赶紧把楼下那些东西清理了，老老实实去上班。”
什么没什么好商量？
清理？
清理什么东西？
严蓓心念一动，很快反应了过来。
这是在说妈妈摆摊的事？看样子，她这个外公意见还挺大。
为什么？不过是做个小生意，这又哪里碍着他老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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