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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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风正紧，校园里的水也冰凉，一开水龙头，自来水跟冰渣一样的打在手上，一会儿就冻的通红。平日里三三两两的女生从卫生间里出来，既愁着水龙头里头的冰水砸手，可又不好意思在女伴儿面前留下如厕不洗手的邋遢模样，只好开着水龙头，冲冲自个儿的小指头尖儿，即便是这样，水流时不时的开的过大，仍是溅了自己一身，冻的龇牙咧嘴。
朱红也嫌水冷，一双胖嘟嘟的肉手这会儿被冻的快没有知觉，好在这校服上的泥点和可乐都还算新鲜，过了两三次水，便看不大出来了，她边洗边骂“臭猴子，死猴子，一件三两重的校服能洗出二斤脏水，还好意思骂我，老娘帮你这一次，就算还了你一个人情，以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朱红红但凡再跟你说一句话，我自个儿先抽自个儿一个大巴掌。”说归说，她手上仍是不停，饶是袖子挽到了胳膊肘，冷水仍跟个蛇一样蜿蜒曲折的爬到自己的衣袖里头。
“他娘的，”朱红使出全身上的劲儿，着了冷水的校服实在太难拧干。她恨不得把这校服往厕所里一扔，脚底下猛的踩上几脚，是不是就干的快些？她盯着不太干净的地面，脑子里认真的琢磨这件事儿的可行性。
算了，送佛送到西，她把水淋淋的双臂往衣服上裤子上蹭了几下，一脚搭在水池子上，使劲儿，再使劲儿。冷不防的有人从后头把衣服接了过来，一双长而瘦削的大手一起用力，哗啦一下又拧出好多水来。
朱红一转头，看见罗忠诚正站在后头，不好意思的挠头，尴尬一笑。
朱红把衣服往水池里一扔，冷脸道“躲开。”
罗忠诚便如没听到一般，一根木头杵在原地，低着头，摆弄的双手“还在生气？”
朱红斜眼撇了他一眼，他仍是穿着自己的校服，衣服袖子短了一截，不过肥瘦倒是合适。他这会儿既然能站在这里，显然自己这个掉包计划很是成功，不禁心里暗暗得意，可脸上还是衣服冷冰冰的表情“把衣服给我。”
罗忠诚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她一句话，自是不肯轻易放过，把双手往怀里一踹，笑道“桌子已经被我拼回去了，咱们还是好同桌，你答应不生我气，我才给你。”
朱红哼了一声“孙子。”
罗忠诚并不恼怒，反而笑嘻嘻的说道“对啊，我就是孙子，您是奶奶，姑奶奶，这总行了吧，那，”罗忠诚把拧的干爽的校服往前一伸，递到朱红手里，“看，我，我帮你拧好了。”
朱红气的简直想笑“你帮我，大哥我真是服了你，这是谁在洗谁的校服，谁在帮谁挡灾避祸，我简直分不清楚了。做什么同桌，你做梦去吧，我这就跟老穆说，宁可坐在最后一排，也好过旁边坐着一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罗忠诚连连点头道“你帮我，是你帮我没错的，刚刚我性子急，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我给你道歉，姑奶奶，你原谅我吧。”罗忠诚忽然弯下腰，连连作揖，像是一个孩子。
“没门儿，”朱红把校服往他手里一塞，刚要大踏步走出水房，却被罗忠诚一把抓住，“这次你救了我，我欠你一个大恩情，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以后不管你说什么，但凡我做得到的，都拼命去做，你看成不成？”
朱红心里的气早就消了大半，刚想叫他再不要叫他给自己起什么外号，便说道“这话是真的？”
罗忠诚两眼一瞪，“那还有假，你也不看看我的名字，忠诚的忠，忠诚的诚，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就说想有什么心愿吧，”忽然眨了眨眼睛，“你喜欢张恒，对吧？”
朱红一惊，“这事儿自己可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怎的他竟然知道？”还没等回来，脸上蹭的一热，一时间竟然羞红了脸，罗忠诚更加确定，拍了拍手，说道“我真想不透，那小子有什么好的。不过你放心，这事儿我帮你保密，到时候有什么难处，你找我就是。”
朱红心里知道，这时候再抵赖已经没什么用处，更何况她的的确确心里有这么一个人。至于追他，自己倒还没想到过。罗忠诚是怎么看出来的？是的，一定是上次自己第一个举手支撑张恒，那其他人看出来了吗，张恒呢，他会看出来吗，她越想越乱，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使劲儿摇了摇头，对着罗忠诚嗔道“你可不许出去乱说，要不然，我饶不了你。”罗忠诚一听这话，一拍大腿“那还用你说。”
学校的冬季运动会如期而至，有人等待着看一场热闹，有人盼着能摆脱一天的课业烦恼，也有个别的同学，嫌运动会这种劳心劳力的活动，就不应该在这所市重点高中出现，准确来说，一切与高考无关的活动都是在耗费自己宝贵的生命，于是，当张恒站在教室里发放统一服装的时候，有人说笑，有人嬉闹，还有人安安静静的坐在下面，做着理科卷子，他在上面说些什么，似乎没有人在听，也没人在乎，
当然，除了朱红，自从张恒站在台上的一刻钟起，她的耳朵便竖起来，眼睛含情脉脉的看着，嘴边还带着笑，以至于张恒跟她连续对了几次眼神以后，浑身不自在，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怕自己是不是把校服衣服裤子给穿反了。
朱红忽然很想想写一封情书，当她出现了这个想法，自己被自己吓了一大跳。她从小到大，一路走的风风火火，敢上树抓鸟，敢下河摸鱼，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喜欢谁，就应该一嗓子嚎出来才对。然而现在，她坐在张恒面前，却突然发现，自己变了，变得说话前要清一清嗓子，妄图把声音变得和画眉鸟一样的清脆甜美，带着和鞠萍姐姐一样的笑容背着孔雀东南飞，“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把老穆吓得一个踉跄。
早上起来以后，再也不肯头不梳，脸不洗就一路飞奔到食堂，左手一个包子，右手一杯豆浆，嘴里咬了跟烤肠，在食堂里打着哈欠大嚼大咽。反而是先梳头再洗脸，周末回家偷了一罐子老妈的护肤品，在脸上擦了一层又一层，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总觉着乳液擦得多，皮肤就变得更白，一路迈着小碎步，慢悠悠的走到食堂，结果是早饭没了，脸上还憋出了几个脂肪粒。
不过这并不影响朱红想得到男神关注的心情，只是之前的办法都太过于被动，她仰望着张恒的每一个动作，一回头，一皱眉，一抹笑，就像一个游人在山脚下仰望着壁立千仞的青松，想往上攀爬，可中间隔着整个山谷。要转头下去，山谷中的猎猎长风偏偏打了个旋儿，又带着青松香气撩着少女懵懵懂懂的心思，教人拿不定主意。眼看着这个新的班级里大家越来越熟悉，班上的女生对张恒有好感的也越来越多，就连晚上寝室里一熄灯，讨论的男神也只有他，朱红决定，再不能等待了，怎么办，写情书表白！
于是这会儿，精致的鹅黄色日记本正端端正正的躺在课桌上，像一个漂亮的瓷杯，盛了满满一捧少女心。
张恒在讲台上喊着一个个学生的名字，上来取拔河比赛的统一制服，腰板拔的笔直，鼻梁挺的硬气，眉骨高耸，显得一双眼睛深邃而又黑白分明，这天底下怎么有人生的一副这么好的皮囊。朱红提起笔，却写不出字，真羡慕古人，笔尖沾到了纸上，就跟开了自来水龙头似的，那些个文绉绉的话从脑子里哗啦啦的流到了笔尖，可她觉着自己脑子里却分明像是一团面粉，接上了自来水管，便捣成了一团子浆糊。憋了半响，笔下写了几行字，
“我在山底，你在山顶，我朝着你的方向一路攀爬，一路朝拜，可惜谁都不知道。”
统一制服发完了，朱红和罗忠诚两个人两手空空，倒不觉着奇怪。罗忠诚上回那么一闹还是有作用的，不知道谁跟老穆打了个小报告，难得老穆竟然觉着罗忠诚这次倒不算是无理取闹。于是统一规定，在看台上加油助威的同学们要统一服装，而拔河运动员既然已经出了力，就不必再出钱了，于是朱红和罗忠诚都成了班上的拔河运动员。
为了参加拔河比赛，朱红心里的小九九打的啪啪响，
她这次说什么也不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去领自己的制服，因为上一次发秋季校服场景还清清楚楚的在眼前，当时秋季校服按照大小号分法，发过了男生发女生，剩下最后一件的时候，老穆显然已经厌烦了，打了哈欠大喊一声，“朱红，”
人总是对自己的名字格外的敏感，在熙熙攘攘中抓住属于自己的符号。
“XXXL”
要知道在此之前，女生最大的衣服就在XL停止了，还是一个一米七五的女生，走着维多利亚的秘密里头的T台模特步上去领的校服，朱红踱着小碎步跟在后头，一时之间，嘘声，惊讶声，窃笑声，不绝于耳，“XXXL，那得是多大啊，还不像个布袋子挂在身上”“要不然老师怎么让她和罗忠诚做一块呢，要搁了别人，一张桌子都容不下了。”朱红早忘了当时是怎么走过去，又是怎么把校服拿回来，气的牙齿痒痒，关键是，试穿之后，竟然不大不小——正好。
不过，能让她同意参加拔河比赛的还有另一个原因。
在自己每天一清早耗费半个钟头梳洗打扮以后，她已经连续三天来不及吃早饭，一到上午就饿得头昏眼花，今天一早居然看见张恒朝自己走过来，笑呵呵的说道“最近看你精神头不错啊，有什么高兴事儿？”眼花了，绝对眼花了，但她揉了揉眼睛，的确不假。朱红心跳的厉害，猛吸了一口气，看到他眼睛有一汪湖水，一时间只有一个感觉“如沐春风。”
他和颜悦色的说道“想请你帮个忙，”“好，”
“好”她一口答应，
张恒楞了，随即一笑“我话还没说完呢，”
朱红脸一红，狠狠的一掐大腿，
“拔河比赛，我知道你们女生都不愿意参加，不过学校强行要求必须有女生，我这个体育委员也不好做，你看就当帮我一个忙，怎么样？”
只要能帮到他，别说是拔河，就算是倒拔垂杨柳，她也撸了袖子，穿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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