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瞒天过海
听了王爷的话，方明全总算吁了一口气，但跪在地上犹不敢起。
“皇叔已经发话了，方大人还不起身，是要本殿亲自搀扶吗？”明子擅蹙眉开口。
方明全匆匆摇头，武将出身的他也是直性子，一头扎在地上不起，“王爷，今日张首领反水离宫，臣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请您下令派末将将张疾楼追拿！”
宁亲王双唇紧紧抿着，宫中本就兵马空虚，虎威大营的兵马还未曾调来，他又如何会让方明全离开，自然不可！
“你还是…”
他张张嘴刚要开口，忽听北城门方向发出了一声震动天宇的炮轰巨响，猛然怔住。
不止是宁亲王，御园中所有人都呆住，年纪尚轻的人根本分辨不出，那是火炮攻城的声响。
“这是，”明子擅凝神静听，费了好大力气开口，“叛军在攻城门？他们…他们竟有火炮？”
“好快的动作！”宁亲王蓬勃了怒意，两道剑眉紧紧揪在一起，转首看向方明全，“城门是何人在守？”
“是京畿副将李烨！”
“他一个人怕死支不住，你速速带人赶去城门支援！”宁亲王吩咐。
“是！”方明全匆匆领命，再顾不上许多，飞身前去。
“皇叔，明子唯即使养了私军也不可能制造出火炮，看来他果然与北魏有勾结！”明子擅咬着牙提醒道。
宁亲王不置可否，“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了！擅儿，你率领京畿军驻守皇宫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明子擅答了一句，深幽的凤眸一闪，又为难道，“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张疾楼反水，宫中的御林军该是不敢用了，京畿军剩余仅有两万余人，又匀了一半在城门驻守，就算堂兄能调来虎威大营五万兵马，那五万人也只能包抄城外的叛军，想入城却是难上加难，”他看向宁亲王，顿了顿，才复而感叹道，“只有一万人守皇宫怕是不稳妥！”
“你是担心京中也藏有叛军里应外合？”宁亲王很快明白他的意思。
“不错，侄儿认为叛军绝不止一万人！现下张疾楼反水，又带走了一半的御林军，极有可能是与军队汇合，那样的话，明子唯极有可能就在京中，城外可能只是个幌子！”明子擅沉声分析道。
宁亲王沉默下来，不能否认明子擅所言却有道理。
“是本王昨夜疏忽了！皇兄的毒中得甚是蹊跷，明显是有人借机试探，制造混乱、谋害皇上，再逼宫为逆，可本王却忧心与皇兄的病情，竟然没想到召集虎威大营入京，现在才做防备实在太晚了！”
“皇叔，这也不怪您，怕是无人想到叛军来得这般急！”明子擅沉声道，“太子真是鬼迷心窍！不但暗藏私军，还勾结北魏，谋害父皇，真是…真是狼子野心！”
宁亲王觑了他一眼，没说话，看着北城门浓重的烟雾与天际团团黑云连成一片，眸色不语更深了几分。
“先别说这些，看看皇上情况如何了！”
明子擅点了点头，先是吩咐宫人将三品以上武将统统传入宫中，而后疾步赶在宁亲王身后，两人均是沉着面色，刚到达寝殿门前，大门便被打开，明骁施施然从里面走出。
“父皇怎么样了？”明子擅推门欲进，却被明骁拦住。
“皇伯伯没事了，被我安置下来，你们还是不要进去打扰了！”明骁将大门阖紧，挡在门前。
宁亲王狐疑的望了一眼殿内，突然沉声发话，“你让开！”
“爹，您到底是有多不信任我？”明骁似笑非笑，下一刻已经闪身离开，径自走开。
明子擅望了宁亲王一眼，还是推开殿门，行入殿内。
寝殿内，金碧璨璨，明黄的帷帐垂落在金砖之上，沉香木雕龙软榻之上，明黄软绸，衾褥整齐，竟是空无一人。
“这…”宁亲王一怔之先开口。
明子擅则是蹙眉看着他，眼眸深邃意味幽深，看来父皇已经被明骁转移了去了他处，只是这么短的时间，怎么离开？难道这寝殿内也是藏有暗道的？
宁亲王也深深在殿内扫视了一周，而后踱步走出殿内。
“你将皇上送到了哪里？”
明骁远眺着北城门方向浓黑的烟雾，“自然在安全的地方！”
宁亲王邃眸微沉，他也明白这个时候，皇上理应出宫避险，但此时若赶往行宫怕是来不及，如果能就此安避，也不适为一件好事。
他未再追问，注视着儿子沉默良久后，方才开口，“御林军首张疾楼反水，皇宫守卫不足，这一点你可有想到？”
明骁屹立不动，唇角笑意依旧，英挺俊朗的容色浮出轻寒的孤峭，“这世上就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他顿了顿，望着眸底黑沉的父亲，“聪明的人从不会打没把握的仗，这是年幼是您教过我的！”
宁亲王在这一刻沉默，眼底的神情错综复杂。
一道黑影不知从何方飘落，对着明骁单膝跪地，看都没看宁亲王和不远处的明子擅一眼，“世子！”
明骁瞧了父亲一眼，扬声吩咐，“报吧！”
“属下等人追踪张疾楼过了漳清河到淮冕山，果然在山脉下发现山洞，并在洞口发觉了有大批人马聚集的痕迹，属下已命人包围了山脉，随时准备围剿突击！”那黑衣人肃声答道。
听闻他的禀报，宁亲王和明子擅均是身子轻颤，一张疾楼的反水早在明骁预料之中？
明骁却神色清淡，“可有盘查过山洞的其他出口？”
“属下派人在山体四周查过了，没有发现任何出口，那山洞位置就甚是隐秘，草丛地面均有人出入踩踏过的痕迹，如若属下估算不错，该是没有其他退路！”黑衣人斟酌答道。
“淮冕山确实是藏身的好地方！”明骁薄俏的唇角勾起，“你可有估算过里面的人数？”
黑衣人略思忖片刻，肯定答道，“加上与其汇合的御林军也超不过八千！”
“八千？”明骁垂眸沉吟道，“如果此处是墨青崖一早选好的结集场所，那里面的士兵便不止八千，冒然出兵围剿不合适，我看先用火攻试探最好！”
“火攻？”黑衣人抬首，整张脸均被一张透着寒光的银质面具覆住，徒留一双鹰眸乍然一亮，“世子所见极是！那洞口也为风口，如果选择合适的火引，火攻再好不过！”
明骁轻哼，“那便去办！用火攻将人引出来再行围剿，便如瓮中捉鳖了！”
“是！属下领命！”黑衣人领命，如风一般消失了踪迹。
明子擅乍然反应过来，疾走几步，望着远去的背影，“那是，那是父皇的黑骑军？”
‘黑骑军’是西楚皇室直属的精锐军，也是先皇举事时培植的骁勇亲随，直接听命于皇上，如果说北魏有狼牙隐卫，而西楚就有这支黑骑军！
据说，这支军队人数不多，但每一人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他们隐于皇宫多年，从未见父皇派出，所以，这也几乎成了西楚皇室的极富悬疑的传说，皇室中人都不只一次的猜测过，到底有没有这支军队的存在，而在今日，竟生生见到了面带银质面具的黑骑隐卫！
宁亲王同样愕然，他惊讶的并不是黑骑隐卫的出现，而是黑骑军为何会听从儿子的指挥！
在明子擅和宁亲王的惊愕神色下，明骁淡淡开口，“其实，昨夜你们赶来之前，皇伯伯便已经醒来！”
什么？
两人听闻后更惊。
“很奇怪吗？皇伯伯若是如此不堪一击，那还是我西楚深晦圣明的帝王吗？”明骁笑容浅淡，“昨日那封信笺上所涂是北魏的艾和草，艾和草本身无毒，是与龙涎和鹅肝共同作用才生出毒性！皇伯伯晚膳所食有鹅肝不假，却食用不多，他在握起信笺时的确有中毒之感，下意识暂闭了呼吸，所以当我赶到时，皇伯伯的确有中毒的脉象，却中毒不深！”
明骁摊摊手，回答得理所应当。
宁亲王与明子擅对视一眼，均是沉沉呼了一口气，帝王深谙的心思，他们倒是疏忽了！
“然后呢？皇上如何将黑骑隐卫交于你手上？”宁亲王问道，这一点才是他关注又担心的。
“因为皇伯伯不得已要将计就计，他信任您，也信任子擅和我，他觉得自己即使不能主事，合我们三人之力，也可以将大局稳住！”明骁巧妙地答道。
明子擅蹙眉，“你的意思是，父皇为了将计就计，不惜以身试毒？”
明骁转首看他，“瞒天过海，欲擒故纵，让那些怀了悖逆之心的贼子自己跳出来，届时一网打尽，这样不是更好吗！”
明子擅沉眸，顿时无话，忽然发觉比起父皇的深谙心思，自己不知差了多少倍，这样的还一再妄想争夺皇位？就算坐上大宝之位又会如何？没有深谙缜密的心思算计，一样会被悖逆之人踩入尘埃！所以与其费尽心机的上位，倒不如扩充自己的实力，丰盈自己的羽翼！
“堂兄，现在可不是你发愣的时候，”明骁拍拍明子擅的肩膀，“我昨夜便派人调遣了两万虎威军，就驻扎在京中，其中有五千兵马跟随黑骑隐卫围剿京中潜藏的军队，剩余人马还在听后指令，北城门有火炮攻击，怕是阵仗不小，这一万五的兵马还是调到城门接应吧！”
“京中有一万兵马？”明子擅扬眉，即刻收了神色，为难道，“既有一万兵马，为何不回皇宫防护，但现在兵力急缺的是皇宫，城门不是还有京畿军顶着！”
不能否认，让京畿军冲在前线他还是有些私心在的，方明全是他的人，京畿军便也是他的，如果这次战乱，京畿军立下头功，那对于以后的局面也益处颇多。
明骁咂舌一笑，反问道，“京中伏兵已剿，就算还有剩余，数量也不足为惧！反观城门，逆军数量多少不知，但火炮也云梯都用上了，想想也该清楚前方战况的危机，方首领驭军有方不假，但若兵力跟不上也是一拳难敌四手，难道要等着逆军攻破城门，再做第二套防护？”
明子擅虽不服气，却也认同，明骁已然点破了他心中的小心思，他再坚持下去也无益处。
“好！既然父皇安全撤离，宫中暂时无恙，我便亲自率兵去城门支援！”
宁亲王本想拦着，却被明骁先一步打断，“若是堂兄能亲征，方显天家威慑，当然再好不过！”
城门方向又滚石落地的声响隐隐传出，明子擅自觉多说无益，只想领兵伐逆，早立战功，“侄儿这便去带兵去城门前线支援，皇宫这边有劳皇叔的了！”
宁亲王眸色幽沉的点点头，自知无立场相劝，这个侄儿与太子斗了这些年，如今也该是见分晓的时候了，想要登上那大宝之位，不经历些磨难又岂会成长！
“好！你既心意已决，且去便是！皇宫有本王和诸位大臣相守，不必挂心！切勿意气用事，安全为要！”
明子擅点点头，衣袍垂坠，犹如明朗夜空的一泊月华，他眸光深宁，步履坚定，说话间已经渐行渐远。
幽深沉肃的宫殿只剩下父子二人。
“那瞒天过海，欲擒故纵的主意，到底是你的，还是皇上的？”宁亲王直视儿子开口，他何尝不了解皇上，又是何尝不了解儿子，这种决断不像是皇兄的作为。
“是我的意思又如何？”明骁笑意宁定，似是成竹在胸，也没想隐瞒。
宁亲王闻言蹙眉，得知他运筹帷幄的心思和算计，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明骁又开口，“但是，我刚刚可没有说谎话！皇伯伯确实醒来了，我的这些主意都得到了他的首肯！”他笑意悠悠，看向父亲，“说起来，皇上确实比您有魄力的多！也难怪…”难怪登上大宝之位的人是他，而不是您。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宁亲王岂会听不出，可是作为父亲的他，又不得不为儿子的惊人胆识叫好！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身为皇族宗室的他，无论气度风骨还是谋略潜能，绝对没有输于任何一位直系皇子，是他这个做父亲的自愧不如，也是他一直以来的骄傲！的确，他真的很像自己那艳色绝世、慧黠高贵的妻子。
可是…
宁亲王抿唇，在家国危机面前却是笑不出来。
“明疏被派去虎威大营调兵了？”明骁突然问道。
宁亲王点了点头，“家事先放在一边，国家用人之际，他总该效力！”话落，又怕儿子还会计较明疏在幽林陷害他的往事，不禁又开口加了一句，“不管怎么样，他始终是你大哥！”
明骁嗤笑道，“我说得不是这个！虎威大营的兵并是不那么容易调出，儿子是担心这任务明疏一个人做不来！”
“哦？怎么讲？”宁亲王扬眉，“本王监国，自有调动兵将的权利，前阵的炮声都打响了，家国战事面前，兵卫还能不听从调遣吗？”
明骁点头，眼睛眯了眯，“我在虎威大营待过一月有余，对于里面的情况再了然不过，对虎威营的士兵来说除非是虎符才有调动兵力的权利，一块亲王的令牌不足以形成威慑，还是需要有威信的人！”他顿了顿，又道，“更何况皇伯伯昨夜才秘密调来两万士兵，虎威大营留守兵将原本就不多，再想调兵更为繁琐！明疏有宗亲身份不假，但他连军营都没去过，又如何服众！”
宁亲王听罢不置可否，“那你倒说说朝中那些武将，还有谁合适？”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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