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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我是女生


  黎玉轩像一只被强壮的公羊闯进了自己圈的领地,无处可走的小羊。

  面前的人肆无忌惮的触碰超过了她能够忍受的极限。她无法反抗。

  她被卷进这个时空,她无法反抗。

  她要抱着个不属于自己的秘密奴颜婢膝,她无法反抗。

  人世间,天穹下,每个人就像蝼蚁一般渺小,她从来就知道。但蝼蚁有蝼蚁的幸福,吃秋果、喝露水,抱团取暖,最后和爱的人相互道别,离开世界。

  可为什么要将它一只蚁塞进玻璃瓶,远远地投掷到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漂泊。

  波涛汹涌,暗礁诡谲,我又该和何人诉说?

  双眸中凝起了雾,泪珠啪嗒一下打在陈沂风手上,碎成七八瓣。

  陈沂风惯在花丛中嬉戏,也曾故意嘴欠,要惹来佳人泪珠串串,此刻却慌了手脚。

  黎玉轩泪珠一颗一颗,越聚越多。这几个月间的委屈、思念、无措、担惊受怕此刻找到了突破口,从眼眶里涌出,打湿了陈沂风的衣裳。

  因着黎玉轩的不认还有蓄意蒙骗,陈沂风胸中本来有熊熊怒火,此刻被浇得熄了,只剩烧掉的渣渣,里面全是手足无措。

  他紧忙把黎玉轩的双手放开,右手托着黎玉轩的颈子,开始给她抹眼泪。

  一张手立刻全湿了。

  他又像个不会水的旱鸭子,连忙把手抽回来,卷了袖子在黎玉轩脸上擦。

  雪白的袍袖擦过黎玉轩湿漉漉的睫毛。

  黎玉轩哽咽:“你给我滚。”

  陈沂风被她的眼泪烫得不行,整个人都泡水里了。一边擦一边说:“等你不哭了,我马上滚。要我怎么滚我就怎么滚。”

  黎玉轩果然要开始收自己的眼泪,一看现在自己这幅形象,心底恼恨地不行,伸手要推开陈沂风。

  陈沂风不像刚才一样穷凶极恶,被黎玉轩一推就动了。让开一条小缝。

  黎玉轩坚决地要推开他,双手用了大力。她想离开这个鬼地方,里的越远越好。面前这个人也是,离得越远越好。

  陈沂风见黎玉轩收了眼泪,湿润的双眼带点红肿,眸光却是明亮的。铁了心在推。

  不能叫她走。

  陈沂风双臂一收,将她牢牢抱住。

  黎玉轩离开了墙壁又被他按在身上。感到一阵力竭,也不想再挣扎。双手垂在两侧任他抱着。

  陈沂风说:“不是就不是,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陈沂风的手臂箍在黎玉轩腰间,另一只手牢牢按在黎玉轩背上,黎玉轩整个人是被卡在怀里的。幸好身高较高,不用被捂在胸口。但还是感到一阵呼吸困难。

  黎玉轩说:“你能不能放松点。”

  “我不跑。”

  陈沂风怀抱温暖,不带一丝□□,不似刚才的轻薄。像久违友人的一个拥抱。

  黎玉轩感到十分疲倦,阖上眼睛,说:“我是女的。”

  陈沂风说:“嗯。”

  黎玉轩说:“但我不是你说的‘南星’。”

  陈沂风说:“嗯。”

  黎玉轩犹豫一下,说:“或许……是。但我不确定。我——我也不知道。有一些事情,以后再告诉你好吗?”

  什么事情?陈沂风问:“与你坠崖有关。”

  “嗯,算是吧。”

  陈沂风俊朗的眉头皱起,是还没康复吗?

  低下头去仔仔细细去瞧怀中人。又听黎玉轩说:“我不属于这个地方的。很多事情我也不明白。”现在什么都不愿意想,她闭上眼睛,头在陈沂风肩膀上找个舒服的位置蹭了蹭。

  发丝轻拂,陈沂风一瞬间就什么都不想问了。

  古人的肩膀又宽又暖。轻轻地靠着,黎玉轩终于感到一丝舒缓。

  一直以来,她都是很累的啊。

  “不要告诉太子。不要告诉任何人。”黎玉轩轻轻说。

  “好。”

  那就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

  千里之外,莫桑国,鹜足山。

  黑衣蒙面的人跪在黑暗里,袖口金线绣成的小小“缨”字隐隐反着洞外的光。

  外面可以听得鸟鸣啾啾,和山风拂过的树叶沙沙声。这个石洞内却是黑暗寂静,寒气森森,像一只野兽的血盆大口,卧在山中一处极隐蔽的石壁之后。

  从早到晚,黑衣人已经跪了三个时辰,从跪姿上可以看出身负武功,但地面凹凸尖利的石棱已经让他的膝盖渗出斑斑血迹。

  黑衣人正身长跪,分毫不动,仿佛成尊蜡像。

  忽然石洞中风声四起,黑暗的空气打着旋,夹着一股强劲的极寒内力扑面而来。黑衣人不闪不躲,那掌风迎面而来,身上的黑衣被真气吹动,像一张网,勒着他向后撕扯。

  掌风离得越近,内劲越强,将他逼得不能呼吸。他拼命克制本能,生生承受。

  黑衣人仿佛沉在万年寒潭的底部,每一寸骨骼与内脏都被挤压至极限。

  掌风停止,他已浑身湿透,大口呼吸,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有人声传进他的耳朵,那声音似男似女,似许多人同时出口又似只有一人低声细语:“成功了?”

  “属下无能。”黑衣人爬起。

  那便是没有成功!那人似乎承受着什么巨大痛楚,嘶吼出声。

  “靖国太子介入。无法下手。”

  “什么太子!狗子!天皇老子!”那人怒不可遏,真气激荡震耳欲聋:“我叫你们杀你们便给我杀!”

  “杀杀杀,一个都不留!啊!”

  “阁主!!”黑衣人双膝着地急切前行。

  那人似在击打什么,拳拳入肉。

  “簪缨阁实在不便与朝廷为敌,若——”黑衣人尚未说完,便被一只手掐住了脖子。

  “那我的妹妹怎么办!啊——”黑暗夜空飞鸟四散。

  “我的妹妹!”

  黑衣人脖子上的手松开,下一刻就要拍到他的胸膛。掌中带着十成功力,拍将上去,一尊铜像也要击成几段。

  黑衣人认命一般闭上双眼,劲风却向着相反的方向弹了回去。四下没了声息。

  黑衣人叫:“阁主!”

  只有石壁回音。无命他也不能妄动,只在地上心急如焚。

  一道火热劲风又起,石洞豁然大亮,一人趴在上首石座上,纱羽重叠,长发披散。是他挥动衣袖,燃了石壁两侧的灯。

  此刻黑衣人也顾不上许多,两步冲上前去,声音急切:“阁主!”

  童念之脸色苍白,嘴边一抹红线触目惊心。

  他含笑道:“金海,我不是有意要打你的。”声音沙哑。

  黑衣人目光不忍,大声道:“阁主要金海的命,拿去就是了,何苦收功令掌气反噬!”

  金海上前要将他扶起,却被他以手隔开。

  “你说得对,江湖门派怎能公然与朝廷为敌。可是……”他眼中有很深的痛楚。

  聆之,哥哥要找到你啊。

  “金海。”他坐起来,体内冰火交煎,痛苦难当。修习神易功,这就是恶果吧。

  “寻找机会,务必刺杀。”

  “是。”金海回答,眼底心痛难掩。

  千里之外,靖都的巷子里。

  陈沂风担心巷道偏僻,簪缨阁容易下手,所以并未深带,只向巷子里走了几步。

  所以他和黎玉轩其实就在巷子边上的阴影里。

  巷外还是往来有人,不远处有人交谈,似乎要从这里进来。黎玉轩回神,伸手要将陈沂风推开。

  靠一会儿就行了,一直靠着像什么话。

  陈沂风的无赖劲头又浮出水面,他嬉皮笑脸揽着黎玉轩就是不撒手。眼看着声音越来越近,黎玉轩都想伸手掐他了。

  ——但这还是十分尴尬,下不去手。

  “听我的。”陈沂风笑着说。

  陈沂风伸手把黎玉轩束发的簪子拔掉,乌黑的长发摆脱了束缚,湖水般倾泻在黎玉轩肩头。

  蹬鼻子上脸,说的就是陈沂风。

  黎玉轩不想和他说什么了。

  那几人原已经走到巷子口,见里面是一高一低两个人,高的一身白衣潇洒挺拔,低的乌发披散身形纤细,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嘿嘿低笑两声,识趣地绕道走了。

  “你的方法非常之麻烦。”黎玉轩说,没什么好气:“你给我把头发束起来。”

  陈沂风低头笑道:“青楼妓馆,有的是人帮你束发。”

  他心情好像很不错:“出去我给你买个面具先戴上。就刚才那些摊子上的面具,你喜欢哪一个?”

  黎玉轩不想说话。

  陈沂风又凑上来商量:“要不然不要戴面具了。你这样子就算遇到朝臣也是认不出来的。”

  认不出来个屁,换个发型就不认识了,抗战剧啊?

  黎玉轩挑了个面具罩在脸上。

  面具别致,只开了一个洞洞在右眼的位置,上面雕刻了螺旋的花纹,线条以右眼的洞为中心汇聚,用彩漆绘了个古拙的图案。

  小贩说是极西之地,侉夷族太阳的图腾,象征光明希望与吉祥。

  黎玉轩看着倒想起宇智波斑的南瓜皮子面具。对着面具笑。

  小贩只觉得面前乌发披肩的少女笑容才是太阳,是他们村边那个,倒映着嫩粉色桃花枝子的小湖泡子映出来的太阳,照亮了小湖泡子里面所有的水鸭子。

  陈沂风把铜板仍在呆傻的小贩面前,旁边一无所觉的黎玉轩还在对着面具笑,陈沂风无奈道:“走吧。”

  甜衣三巷名为三巷,离得却不很近。

  因为去三巷的客人身份差距悬殊,各被一个精致的牌楼隔了开,下面是停着车马的街道,因此两边景象各不相闻。

  陈沂风直接带黎玉轩到了南边的上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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