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叹息
苏秉程呆在原地,竟似天塌下来一般无助绝望。
拂冬以为他是关心谯国公,又因此事非她所能议论的,只好强忍着担忧,不敢开口相劝。
可苏秉程站了许久仍是一动不动,拂冬心说一直在戏子的院落里也不是那么回事,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世子爷,可还有别的事要办么?”
苏秉程怔怔地摇了摇头。
二人又站了半晌,直到多福来上夜,远远地奔过来给苏秉程问安,苏秉程才算略微回过神来。
胡乱打发了多福,苏秉程便开口打发拂冬。
拂冬心里害怕,遂劝苏秉程一起回去:“外头已黑了,奴婢去管李妈妈要一盏灯,打着灯送世子爷回罢。”
“来的时候不是有一盏么?你提着就是了。”苏秉程两眼仍旧直直的,说话也没了活气,“我还有些事要在这里,稍后自然有人送我,你先回去给国公爷回话去罢。”
拂冬笑道:“奴婢不知前头的话,也不知怎么回国公爷才好,还是世子爷亲自去回妥当些。”
苏秉程摇了摇头:“你只管告诉国公爷,说归月娘子收了咱们的礼,也就行了。”
拂冬见状,情知劝他不动,只得遵命先回去。
苏秉程痴痴地望着“定春风”。
他哪里还有什么事要办?不过是想不通罢了。
原以为仅是倾慕,哪成想到如今才看清自己的心意。
他忽然深恨自己的身份。
世子、公子,又有什么尊贵可言?不过是个束缚罢了。
多福寻了一圈回来,远远地便看见世子爷又盯着“定春风”发呆。
回发现苏秉程站在院子里发呆,多福就有些怀疑了,今日见此情景,自然一下子就猜到了苏秉程的心思。
想到东楼众人的身份,多福便忍不住弯了嘴角。
那里头多半是乐籍,要想脱籍可没那么容易,既要花大笔的银子,又要到衙门里走繁琐的手续,少不得还要寻寻门路,托两个人才好办事。
那归月娘子虽不是乐籍,到底不能入这些世家公子的法眼。
即便哪个公子瞧上了,最多不过是露水情缘。哪怕彼此都是真心,也逃不过一个祖宗家法、世俗流言。
还不如他这般自在。
多福想着,得意洋洋地走过来给苏秉程问安。
“世子爷还在这里呢?”多福明知故问道,“可是有什么事要办么?若世子爷信得过,不妨将事情交给奴才,别的不敢说,这院子里奴才可熟得很。”
苏秉程有些恍惚,起先并没意识到有人和他说话,多福的话都说完半晌了,他才惊觉有人站在跟前。苏秉程忙定神一看,这才看清来的还是多福,心说这人巡了一圈至少要一刻钟,想来自己也定是站了这么许久的工夫。
左右心事也没理清楚,多呆无益,不如回去。
“倒没有什么要办的,只是想起日间的事,心中有些不踏实。”苏秉程轻声道,“你既在此处上夜,便时刻提点着那些小丫头,莫要再出了这样难看的事。”
多福笑着答应,心里狠狠地嘲笑了苏秉程。
苏秉程哪里知道他那点心思,转身要走时想起手上无灯,便让多福去寻李妈妈。
“差个小厮提灯送我去正房。”苏秉程吩咐道,“上夜的人不许动,随便挑个别的就是。”
多福眼珠一转,忙道:“回世子爷的话,李妈妈每日起得早,这会儿怕是已经要歇了,康妈妈专管夜间各门上的事,让她找人送世子爷更为便宜。”
苏秉程哪管是哪个婆子派人,只点了点头让多福去办。
多福拿着鸡毛当令箭,寻到了康婆子的屋子,颐指气使地如此这般交代了一通,把康婆子气得不行。
可苏秉程的事康婆子不敢耽误,只得到处去寻了个绢糊的灯,又央了个曾托她传递过东西的小厮去送。
康婆子少不得又要跑出来拜苏秉程,更亲自提了灯,问过安后才把灯给央求来的那个小厮提着,嘱咐他千万好生把苏秉程送到上房去。
那小厮原也十分不乐意,奈何总有事要烦康婆子,不敢回绝了她。后见到苏秉程,那小厮也想得通了,有意在苏秉程跟前耍耍机灵,或许能博个出头的机会。
一路上,小厮总找机会说话卖乖,奈何苏秉程魂不守舍,显然没打算和他说话。
小厮便也憋了一肚子的气,心里暗骂康婆子。
及到了正房,拂冬早等在门口,见有个小厮提灯来送,便抓了几个钱打发了他。
那小厮拿了钱,心说也不算白跑一趟,欢天喜地地去了。回去之后,小厮只说已将世子爷送到,却绝口不提自己得了赏,否则按照下人们的规矩,哪个婆子管事派的活得了赏,还要拿出一部分来孝敬那个婆子或管事呢。
康婆子便猜他藏私,奈何无凭无据,且今日院子里出了大事,这会子草木皆兵,连说话大声些怕都要被李妈妈责骂,少不得忍气吞声。
多福仍旧巡他的夜,多半都是绕着东楼转。
归月将那张手迹看了又看,不知悄悄落了几回泪。
孙妈妈劝了半天也不见归月理她,便索性由着归月哭去了。
分明是国公爷送来的厚礼,瞧姑娘方才也是有些开心的模样,这会子哭得这么伤心又为哪桩?
孙妈妈实在想不通。
她自己反正是看着那个匣子就高兴得不行的。
打量着屋里再没有什么事,孙妈妈便悄悄唤了沉香到一旁,将归月就寝之事全推给沉香去做。沉香答应得痛快,孙妈妈便乐呵呵地回自己房里睡觉去了。
屋子里只有沉香和归月。
沉香一直没开口劝慰。
虽不知道究竟,但她隐约觉得这是姑娘心中最大的事。姑娘此刻必然想要清静,那孙妈妈走了也好。
正琢磨孙妈妈其人,忽然听见有人轻声叫门,却没听清是何人。
归月忙拭干泪,示意沉香去应门。
“是哪位?”沉香问道,声音甜甜软软的。
“是我,疏烟。”外头那人道。
沉香扭头看了看归月,
归月轻轻点了点头。
沉香会意,遂将门打开。
可外头站的不止是疏烟,还有缀玉、红香二人。
想到归月眼圈还是红的,沉香心中便有些着急,可又不好不让她们进来。
幸好归月与缀玉、红香也算还好,并没见她有半点不耐烦。
疏烟几人一进门就看见归月红肿的双眼。
缀玉忙转头去看疏烟和红香。
红香也有些发懵,没想到进来会是如此光景,脱口问道:“这是怎么了?”
疏烟当即猜到与拂冬有关,只因不知谯国公送手迹一事,误以为拂冬是代国公爷过来训诫归月的,归月因受不住委屈才偷偷落泪,心中登时气了起来。
“可是他们说你什么了?”眼见着瞒不住红香她们,疏烟索性大方问出口。
归月微微一怔,略寻思了一下才明白疏烟误会了,遂摇头微笑道:
“拂冬是来替国公爷传话的,国公爷与世子爷均觉得今日事十分不妥,怕我瞧轻了谯国公府,特意拆拂冬来代为致歉。我倒说我不敢当,却又怕他们多心,便忝着一张脸受了拂冬姑娘赔罪的话。”
疏烟微微蹙眉,以为归月怕她担心,故意拿话哄她,追问道:
“既如此,你哭什么?”
归月轻叹了口气,道:“不过是觉得你我命薄罢了,一时感慨,忍不住就哭了一会儿。”
疏烟几个便以为她是因魏良平的事伤心。
红香“呸”了一声,骂道:“他也算是个世家公子么?没得出来丢人现眼罢了!”
缀玉忙拉了红香一下,低声嘱咐她小声:“让人听到,你还要命不要?”
红香眼睛一瞪,张口又是一顿骂。
“早听说过这个平南侯府的狗屁世子!从前在外头时众人便都避着他,没想到如今到了谯国公府,他竟也有本事混进来。那个世子是常出入青|楼的,三天两头就去狎|妓,时常吃醉了酒还和人争风吃醋。后来听说在勾栏里还追着几个师兄不放,赖在人家房里过夜呢!平南侯那么一把年纪,也不嫌这个孙子丢脸,竟还敢放他在外头逛?”
归月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也就你胆子大,嘴又快!”归月笑道,“要不然我去哪里听这些有趣的话去?”
疏烟嗔了归月一眼:“你还赞她?她这张嘴最得罪人,我整日怕她惹祸,你倒来煽风了。”
归月抿嘴一笑,也跟着劝了红香两句“慎言”之类的话。
红香虽认真应了,但众人均知她这脾气难改,听听也就罢了。
因想起白日的事,又提起“得罪人”来,疏烟便想起罗欢。
“说到底,罗欢才是最容易得罪人的那个。”疏烟十分感慨,“没想到今日她那般仗义,从前倒是我看错了她。”
缀玉点头道:“正是呢,我见她整日妖妖娆娆,原有些不喜欢,哪想到今日她先是替了佩环出头,后又顾着各人的颜面,竟想自己把苦水吞了。”
归月却摇了摇头。
“她倒不是有意吞那苦水,对方是个侯府世子,罗欢实在也是无可奈何。”归月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因此我才跟着出头,想着咱们总要拧成一股,自己再怎么内斗也都罢了,好歹不能让旁人欺负了去。”
“你倒还好些。”缀玉长叹道,“我们是入了乐籍,又被买来在此,只能任人摆布。”
归月笑道:“我虽是客居,又撞了运,得先师收为徒弟,侥幸不用入乐籍,却也不过是个舞剑的艺人。你瞧今日那平南侯的世子,还不是仗着喝了两杯酒就敢过来寻么?说到底还是一样罢了。”
“所以说,终究还是身不由己,也不知何日才能有出路。”缀玉说着,愣愣地开始出神。
疏烟嫌这话消沉,忽然提起话头,议论起今日那几位公子来。
归月这才惊觉错过。
白日里她只顾着不要疏烟和罗欢吃亏,竟忘了这些人里头会有她一直寻的竹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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