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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探望


  归月晚饭后吃了药,迷迷糊糊睡了一会,亥时不到竟又醒了过来。

  刚巧李妈妈过来敲门。

  听见是李妈妈在外头,归月以为她睡前故意来探望,示意沉香开门。

  “妈妈来得巧,姑娘刚醒呢。”沉香笑道。

  李妈妈轻脚走进,见归月果然靠坐在床上,知沉香并非客套扯谎,胆子壮了不少,脚下却仍小心,落步之轻,丝毫不像其余那些半老的婆子。她一路走到床前半丈,笑着问归月道:“娘子怎么醒了?”

  归月道:“许是白日里睡多了,才刚吃了药,又睡了足足两个时辰,这会儿不经意醒来,倒瞪着眼睛睡不着了。”声音还是哑得厉害。

  李妈妈笑着又要说话,却见沉香端了凳子过来,忙转身对沉香道:“沉香姑娘莫要忙碌,老婆子站着说话就行。”

  沉香抿嘴一笑,到底把凳子搁在李妈妈身侧。归月遂请李妈妈坐,却因才醒来嗓子有痰,说话又要咳嗽。李妈妈见不好推辞,只挨着凳子边坐了,两腿费力撑着身子,却比她站着还累三分。

  才刚坐定,李妈妈便又接着方才的话说了起来。

  “治风寒是这样的,吃了药就要犯困。”李妈妈声音温和,“这才说明药没错。世子爷今儿出门前还说,这药吃上三日,便再请医官来瞧,看是否要改方子。娘子只管安心养病,沉香姑娘但凡有忙不过来的,或是黄莺那丫头不得力了,也只管告诉我,我再安排妥当的人过来。”

  归月微笑道:“多谢李妈妈了。换人添人都不必,那个黄莺不错,人机灵,也勤快,有她帮着沉香就够了。只不知拨了她过来帮手,妈妈那里可还便宜?会否短了人手呢?”

  李妈妈忙说不妨事。

  接着,她竟数落起“融春|梦”的傻丫头春燕来。

  “虽说暴崩未必有先兆,可春燕只知道嚷,连叫人都不会,真是半点忙也帮不上。”李妈妈恨恨道,前后数落了有一盏茶的工夫。

  归月偶尔跟着叹气皱眉,多半还是不动声色。

  她不知李妈妈打得什么主意。

  春燕确实不堪用,可这人是她李妈妈派过去恶心红香的,如今出了大事,按说李妈妈避讳唯恐不及,怎么还会主动提起春燕的短处呢?还是在“定春风”里,当着沉香的面数落不停。

  归月尚在狐疑,只听李妈妈继续道:

  “我也是力气大了,耙子扔过了界。原想着珍儿不妥当,换个老实的来,想说病中也没什么要紧事,能按时端药端饭就行,少惹气才是正经,哪想到这春燕……娘子不知,红香姑娘可不是一下子弄成那样的:早一刻多钟已有崩漏的意思,是春燕没上心,才耽搁了病情,险些害红香姑娘丧了命。”

  归月不好置评,只轻叹了口气,反安慰李妈妈道:“谁能想到‘融春|梦’会出这样的事呢?那春燕又年轻,又不伶俐,分不出轻重倒不好怪她,少不得要妈妈多费心,换个可靠的人去了。”

  李妈妈点头道:“已经换了个小丫头了。虽说更年幼些,到底机灵,且年纪小的心都不大,见着事就要来问人的。”

  归月微微一笑,说“是这个理”。

  李妈妈憨笑两声:“要说今日的事,连医官的功劳都不是最大,还是娘子那救命的药丸立了头功!”

  归月心中一动,猜着了李妈妈的意思。

  想必是意在讨药罢?

  “那是先师留下的,总共三枚,说是救命用的,这些年也没用上一枚,我还说再留着就没用了。如今看来,这些灵丹妙药的,倒还是用不上最好,未免太吓人了些。”归月说着摇头苦笑。

  李妈妈抿了抿嘴,略低了头。

  犹豫了只一瞬,她便又抬起头来,咬着牙跟归月道:“不怕娘子笑话,并非老婆子不知轻重,实在是人命的事,老婆子既担不起,心里也过意不去。这么晚还叨扰娘子,实则是讨药来了,不知娘子可否再赐一枚那保命的灵丹?”

  归月不禁一怔。

  这倒不像她素日所知的李妈妈。

  且红香的事,虽说是人命关天,既有医官接了手,毕竟也跟李妈妈再无关联,李妈妈为何要豁出面子来讨药呢?

  如此一寻思,一犹疑,却教李妈妈多心。

  她直以为归月舍不得药,少不得又厚着脸皮求了两句。

  归月知她多心,遂笑道:“几枚药罢了,值几个钱?”说完,让沉香再去取出一枚来,跟着又对李妈妈道:“我不过是怕咱们自作主张,担心出事,红香那里毕竟要祛瘀的。妈妈明日还是打发人再去问问医官,看这丸药能不能用,什么时候用,会否冲了药性。”

  李妈妈见她说得有理,认定自己多心,接过药丸来千恩万谢地回去了。

  待李妈妈出去后,沉香先锁门挪凳子,后站到床边与归月低声说话。

  “这李妈妈今日反常得很。”沉香抿嘴看着归月,一脸疑惑不解,“又是认错又是揽过,还为红香姑娘求药,莫非真的是良心发见了么?”

  归月笑道:“你莫要看着我,我也不懂她是怎么回事。”

  沉香撇了撇嘴,摇着头表示不解。因归月坐了小半个时辰,沉香恐她乏累,遂问归月是否要歇息。

  “还不困呢,你把白日的书拿来我看。”归月道。

  “可不敢给书了!”沉香连连摆手,“一看就是两个时辰,不怕伤了眼,也不好好养病。姑娘自己不在意,奴婢可不敢担这个罪呢。”

  “你就拿来,我看一个半刻的,也就躺下了。”归月笑道,“再不行,你抢下去不就成了?我如今病中,没什么力气,定抢不过你去。”

  沉香只管摇头摆手,说什么也不给归月拿书。

  归月心中无聊,偏瞪着眼睡不着。她有心琢磨李妈妈的事,奈何脑子里是一团浆糊,什么也想不清楚,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再睁眼时天已亮了。

  “醒了?还以为你非要睡到日上三竿呢。”说话的却是罗欢。

  说完这话,罗欢亲自扶了归月起身,又接过沉香手中的巾帕,抬手就往归月脸上抹。

  “愈发会孝敬了。”归月笑道。

  罗欢也笑:“且让你猖狂两天。”话说得咬牙切齿,手上用力却轻,当真给归月抹完了脸,说话又要接杯子、漱盂给归月漱口。

  归月自然推辞,沉香也不好意思真递给她,自上前服侍归月漱口毕。

  见罗欢精神抖擞,归月奇道:“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还早呢?你这是睡迷了罢?都已经过了辰正了。”

  “竟这么晚了?”归月颇为惊讶。

  罗欢笑道:“我从辰初过来等你,可有半个多时辰了。你既醒了,可觉得饿么?要不要吃些东西?”

  归月摇头:“这么晚了,不好再张罗吃饭,让人看了笑话。左右也要先吃药,不如净饿一顿。”跟着想起什么来,又问罗欢道:“你一早过来献殷勤,又是为什么?”

  “呸!这话好没良心。”罗欢笑骂道,“不过是看你好些没有,又怕你烦闷,想着跟你说说话。你如今竟知道怄我,看来是好转了。”

  罗欢不说归月还不觉得,这会子细细想去,倒真是恢复了许多。

  至少脑中清明了。

  归月不理罗欢,转问沉香道:“红香那里怎样了?”

  沉香微笑道:“李妈妈新遣的小丫头还不错,红香姑娘那里虽不见大好,倒稳当下来了,早起也能说话了,还喝了半碗粥。奴婢去看时,红香姑娘正听新去的那个小丫头说笑话呢。”

  归月点了点头:“见好就好。一会儿你再去,看有什么要帮衬的,你若走不开了,打发人去寻李妈妈也是一样。”

  罗欢蹙眉道:“正是要来说这事:你自己也还病着,管那么些做什么?那边既有医官接手,你且退到一边就是。红香这事既不好说也不好听,只管由着医官处置,你我千万别再沾边。连沉香你也莫要再打发过去了,每日早晚问个好就罢了。”

  归月闻言心惊:“怎么?依你看,红香竟然不好了么?”

  罗欢咬了咬唇,半晌才开口道:“她的病,好不好的还要看心情。之前医官也说她多思,我这两日看她,竟是愈发想不开的模样,偏她只跟缀玉亲近,连疏烟都被她疏远了,要好是难了。只是会不会要了命,我不是医官,可就无从得知了。”

  归月略一思忖,道:“从缀玉那里问得出什么来?若能知道红香为何伤神,也能‘对症下药’。”

  罗欢不禁笑出声:“你可是病傻了么?缀玉从来不把我当好人,素日里她又十分忌讳你和疏烟,怎么还会教咱们问出话来?快别打这主意!”

  归月苦笑道:“人命一条,怎能不急呢?”

  “各人都有各人的命。”罗欢神色一黯,“园子里都是命苦的,你心疼不来。你以后只管疼我和疏烟就行了——还有沉香丫头。”

  沉香闻言瞪眼,憋了许久才挤出一句话来。

  “奴婢可不要有那一日。”

  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好笑。

  归月笑了半天,忽然叹了口气,低声对罗欢道:“你说的也对。今日病的若非红香,而是缀玉,我就不会这般着急,多半和你一样,一早就避得远远的了。”

  罗欢道:“红香还是个傻的,你关心也在理,只是我怕那边的事不好说,我既和你亲近,自然要让你远着这些事了。且即便红香此番命大,过两个月忽然好了,可这底子却泄了,万难将养回来。谯国公仁慈,留她几年,她却未必住得下去。”

  “才住进来时好好的,怎就成了这样?”归月叹气道。

  罗欢笑道:“才住进来时,你看我如市井泼妇一般罢?如今不也跟我走得近,却和红香离心么?人心易变,且须臾万变,就是这样了。”

  归月不禁好笑:“说起来,头一次见你,竟就是你和娇鸾打架。当时我看得心惊,没想到你转回头来跟没事一般,竟朝着我笑了一笑。当时我就觉得有趣,心说你竟不怕得罪人的。”

  罗欢生怕她继续说下去,勾出当日那些话来,忙说了句“谁稀罕”,便又转到《桃花扇》的戏文上来。

  归月近日迷上了这戏文,难得有人和她议论,虽然二人都是舞姬出身,于南戏上是十足的门外汉,然而只以词句论之亦通。她二人又都是有些学问的,谈论起来更有几分意思。

  沉香看着二人,颇为无奈地耸了耸眉。她既听不懂这些,正好去厨下取药,顺便安排午饭。

  厨下的人待沉香一直和气,见她过来,早有人走近两步,笑着跟沉香说话。

  那人是个姓田的厨娘,在厨下算是个管事。

  “归月娘子可是醒了?才刚李妈妈听说了,教给留了一碗粥,我又做主留了两样小菜,怕娘子醒了要饿的。”

  沉香笑道:“多谢田妈妈了。只是娘子说起来晚了,不好麻烦诸位,专为了‘定春风’折腾厨下一早。还说不如吃药净饿,也能好得快些。”

  田婆子忙道:“不折腾,不麻烦。”田妈妈一叠声地道。

  沉香笑道:“既留着粥,也不好搁坏了浪费,不如午间赏了我吃罢?娘子的午饭照常放了就是,这会子另有一件事烦妈妈,我还要用这里的火煎药呢。”

  田婆子不多客套,说话就去煎药。沉香也不走,就在厨下陪她闲谈。田婆子遂问沉香午饭除了粥还要些什么。

  “归月娘子如今病着,吃得清淡,姑娘你可是要做事的,只吃粥不行。”

  沉香赧然一笑:“多谢妈妈了,娘子那里时常会赏菜给我,倒不怕这个。”

  田婆子“哎呀”一声,道:“可不是我多想了么?还以为自己周全,偏又多嘴,真是该打。”说着,果然打了自己两下。

  这两巴掌下手虽轻,沉香却不好干看着,只得笑着去劝。待药煎上了,沉香算了算时辰,便告辞田婆子,出了厨下往“定春风”去。

  出门拐个弯,沿着婆子、丫头所居的下人房往北走,不多时便能看见东楼。小厮所居在下人房偏南那一片,东楼众人往来厨下时,并不至于经过小厮们的住处。

  沉香心中无事,正高高兴兴往前走,忽见一个人影钻到东面墙根底下。沉香心中一惊,不自觉多看了一眼,却见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厮,正扒了裤子在那里撒尿。

  “这不要脸的!”沉香赶忙转过头来,只敢心里暗骂,唯恐惊动了那小厮则愈发难堪,匆匆忙忙就往前跑。

  没跑两步,又看见李妈妈在那里训人。

  被训话的乃是康婆子等人,沉香大致分辨了下,见多是管事的婆子或者大丫头,知道自己不好多留,只笑着打了声招呼,便快步回了“定春风”。

  沉香几乎是冲进屋子里的。

  倒唬了归月和罗欢一跳。

  “怎么了?厨娘跟你动刀子了?跑得这样快。”归月忍不住打趣。

  罗欢笑道:“倒真像吓着了。”

  沉香咬着唇、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总算说出了口。

  “愈发胡闹了。”罗欢皱眉道,“他倒不怕冻掉了绝后!”

  归月“噗嗤”一声,戳着罗欢的额头骂道:“愈发口没遮拦!你带坏了我就罢了,别带坏了沉香。”

  罗欢嗔了归月一眼:“我说正经事,园子里这些人,省油的灯少,惹祸精最多。红香那边的事,多少人要想得偏了,且还有珍儿的事在前头。若一时震慑不住,人心一乱,以后愈发乱了。”

  “李妈妈是老管事的了,该有分寸。”归月低声道。

  沉香在旁听着,忽想起方才李妈妈训斥众人,便跟归月、罗欢说起这事。

  “你瞧,已经有了处置不是?”归月笑道,“暂且安心罢。”

  “终究有漏网之鱼,也有心大的,表面上服了管束,内里还是一样惫懒,逮着机会就要生事。”

  “那也轮不到你我操心,你只看着你的东西,别叫人浑水摸鱼偷了去,管旁人如何呢?”归月说着坐直了身子,似笑非笑地对罗欢道,“早起你怎么劝我来着?谯国公府的事比红香的还远呢,你瞎操什么心?”

  罗欢摇头道:“一样的道理,都只是为自己安稳。”说完又转回头认真叮嘱沉香:“你以后也要留神,夜里莫要出去,外人都要防着些。”

  沉香呆呆点头。

  归月轻叹一声,拉住罗欢:“罢了,咱们继续说唱词。”

  沉香这次再不敢往外跑,只在屋里忙活,偶尔过来听归月说话。大约药快好了,她才狠心咬牙,硬着头皮又往厨下去。

  才刚下了楼梯几步,便看见黄莺端着药过来。

  “姐姐不用走了,我直接端上去。”黄莺远远就招呼道。

  沉香便笑着站在那里等她。

  黄莺也笑得甜,又道:“不同姐姐说话了,药凉了不好,咱们快些上去罢?”

  沉香答应了一声,“蹬蹬”几步先上去,将茶水和漱盂备好,等黄莺进来便服侍归月用药。

  “昨日许是鼻子不通气的缘故,竟没发觉这药这般苦,还透着股烧糊了的味儿。”归月尝了一口,皱着眉说了两句,到底还是一口气把余下的药都喝了。

  “喝了药就睡会儿,我一会儿再来。”罗欢说着就要走。

  归月漱了口,别了罗欢,果然躺着歇息了,不到片刻便沉沉睡去。

  见归月睡得沉,黄莺招了招手,示意沉香到一旁。

  “今日早起李妈妈叫了大家去训话,因此来得晚了,姐姐莫要怪罪。”黄莺声音极轻,颇不好意思地望着沉香。

  沉香也轻声道:“你来帮我,我谢你还来不及,怎会怪你?才刚我也瞧见李妈妈训人呢,只不知是什么话,因此不好多留,打了声招呼就走。”

  “正是呢,姐姐打了招呼,李妈妈瞧见了,就让我先去厨下看着药去。”黄莺道,“其余人都还在那边,才刚我端药过来,见她们还没训完呢。”

  “什么要紧事?”沉香奇道。

  一早训话到现在,怎么也有一个时辰了罢?

  这大冷天里,让一众人站着吹冷风听训话,李妈妈可是下了狠心了。

  黄莺笑道:“也没什么事,不过是红香姑娘的事太严重了,李妈妈趁机整治整治,让各处的人都打起精神。连上夜的那些人聚赌的事,今儿也拿出来说了。以后巡夜除了小厮,还多添了一个婆子。我跟姐姐说,就算有红香姑娘的事,这园子里也还有多少人不上心的呢,早上这么一冻才算是清醒了。”

  沉香吐了吐舌头。

  果然被罗欢她们说中了,李妈妈还真是个多年的管事,知道什么时候该下狠手。

  之后归月睡醒,沉香将这话又转述一番。

  归月听了也只是摇头罢了,再没多说一字。

  沉香看不懂。她只是隐约察觉到归月有意远着园中诸事,对李妈妈这番举动又似不大赞同。然而归月分明避嫌,沉香也不愿追问,幸好黄莺也不是多嘴的人,二人倒可以安下心来服侍归月。

  午饭后李妈妈遣人过来,说晚饭前后冯氏要来探望。

  归月不禁皱眉。

  眼下不是见冯氏的好时机。

  她原想着试探冯氏,却不料自己先病倒了。此番冯氏登门,怕自己还没试探出什么来,倒教冯氏把她看个透亮。归月越想越觉头疼,心中一阵烦恶,少不得先歇息。再醒来时,冯氏却还没来,而听沉香说,疏烟倒是来过一回。

  “见姑娘睡着,疏烟姑娘也就回了,说晚间再过来。”

  归月心中一动,吩咐沉香道:“你去请疏烟姑娘,就说冯氏今日过来探病,我说话不利索,请她一同陪着。”

  沉香不疑有他,果真依言去请疏烟,片刻后便与疏烟一同回来。

  “如今天冷,冯氏也不常来,难得今日说来探病,我却不便多说话的,只得请了你来。”归月笑道。

  疏烟道:“我正好带她去瞧瞧红香去。”

  归月不好绕过这话,只得接着道:“红香那里听说好些了,你瞧着如何?可还需要帮衬什么么?”

  疏烟面色一滞,犹豫了片刻才道:“好些了,却怕落下病根。你自己也要养病,别管那边了。”

  归月笑道:“正是这话,也好说与你听。你虽好好的,却也不要为这事费神,照料好自己是正经。我瞧着园子里乱得很,早起李妈妈还唬了众人一番,究竟还有多少事是咱们不知道的?只能防着罢了。”

  疏烟叹了口气。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门上便来人说冯氏过来了。

  归月当即噤了声。

  片刻后冯氏进来,归月还咳嗽了两声。

  “冯姐姐可算来了。”疏烟迎上去,拉着冯氏的手说话,“听归月说姐姐要来,我便在这里等着。”

  “可是久等了?”冯氏笑着往前两步,探头看了看归月,“气色倒还好,只是听见你咳嗽,这冷天里可要留神,莫要坐下病才是。”冯氏说完又退了回去,先在炭盆边上站着烤手,口中还笑道:“我身上凉,烤暖了才好走近瞧你。”

  归月笑道:“姐姐有心了。”

  冯氏一愣,接着回过神来,笑道:“可是我糊涂了,想着让你叫我姑姑,却忘了疏烟她们几个。”言罢又转向疏烟:“只论辈分,你也该唤我一声‘姑姑’的,早先不论,竟被你们占了便宜。”

  烤过火后,冯氏便在床边站了半晌,沉香端了凳子来,她也没立即坐下,而是打量了归月半晌才坐定。

  疏烟遂笑着与之玩笑。

  归月只抿嘴看着二人笑,心中反复琢磨冯氏方才的话。见她二人说话热闹,归月便不吭声,只不时咳嗽几声,偶尔出言打趣,逢冯氏问话时,她便删繁就简答两句。

  冯氏倒不怪她失礼,反而说归月是病人,合该少说些话:“且又咳嗽,一字不说才好。”因此只与疏烟谈笑。

  转眼便到了安排晚饭的时候。眼瞧着冯氏没有要走的意思,沉香只得拿了银子给黄莺,让去厨下吩咐加菜。

  疏烟耳尖,听见赶忙拦住。

  “不怕你恼。”疏烟对归月道,“如今你病着,在你这里吃饭终究不妥,且不说你劳累,便对冯姐姐也是不好,还是请冯姐姐去我那里罢。”

  归月一脸歉意望着冯氏。

  冯氏摇头而笑,手指朝归月虚点了点,道:“心思真多。我若不是好心,果真嫌着你,一早就缠着你不放了,哪会只来探病的?我当真来探病,你又客套起来了。”

  这话说得有趣——疏烟听得糊涂,归月却少不得要多寻思一番。

  冯氏却揭过不提,与疏烟议论晚上的菜肴点心。二人议定之后,疏烟自拿了银子让丫头去厨下打点,瞧着归月累了,她二人也就告辞。晚饭后不久冯氏又来,嘱咐归月好生休息便告辞。

  归月只觉处处奇怪,奈何病中糊涂,实在想不出门道,幸好有那让人困乏的汤药,喝了一碗药,不久也就睡下了。

  第三日上,医官又来瞧过。

  归月这里好得极快,葛医官瞧过之后去寻苏秉程,斟酌着改了方子,嘱咐了两句便告辞。

  红香那里请的还是先前的那位医官,照旧是多福跟在一旁。

  这医官诊过脉后嘱咐了一堆,又隔着帘子告诉红香千万要宽心,否则难愈云云。红香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将备好的银子递出去意欲谢那医官。医官却因之前的药太过凶猛,心中终究有愧,任凭红香如何劝说,只再三推辞不肯收。红香也没精神与他多说,见送不出去便罢了。医官自往前头去,拟了方子就走。

  多福送了医官,先去李妈妈那里回话,之后就回自己屋里睡觉。

  昨夜是他值夜,早上本想好好歇着,没想到一大清早李妈妈就打发婆子来寻他,让他先陪医官去“融春|梦”。虽然乏累,可是李妈妈的交托只能照办。好容易等来了医官,偏这医官话多。红香姑娘也不省事,自己病歪歪的,却还要隔着帘子塞银子,推推拉拉许久才算了事。

  多福本就心烦,困极了更是心焦,好容易熬到回了屋子,一头栽到炕上,胡乱盖了被子便睡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模糊听到有人骂娘,睁开眼看时,却见长安虎着一张脸,坐在炕沿上骂骂咧咧不停。

  “什么时辰了?”多福也不管他,径自问道。

  “快午正了,该吃饭了。”长安仍没好气。

  “谁惹你了?”多福一面收拾被褥一面问道。

  “没谁。”

  “哟?跟我还瞒着?”多福阴阳怪气一句。

  长安“呸”地一声,又骂了句娘:“那个宋婆子!我不过是觉得新奇,问她讨一块银霜炭来烧着玩玩,看这东西究竟多好,她却横拦竖挡的,还搬出李妈妈来吓唬我,说要告诉李妈妈我不安好心。她娘的,一块炭罢了,就那么稀罕?”

  “也不至于就说你不安好心,还是宋婆子自己眼皮子浅。”多福“嘿嘿”一笑,似在劝慰道,“何况又是李妈妈千叮万嘱过的,宋婆子心里害怕,你受了她两句也没办法,忍忍就是了。”

  “我凭什么忍她?”长安跳脚。

  多福又笑:“不忍着能怎样呢?你给她银子去换?”

  “你不知道那老货,我刚塞了有三分的碎银子她都不点头。”

  “你也没出息,竟为了玩,还真给银子的?”

  “不过是为了恶心她罢了。”长安冷哼一声,道,“她说得正义,我倒要看她是不是见钱眼开的主。没想到她忽然就说我没安好心,说前儿早上李妈妈口中那些搅得园中不安生的就是我这种人。”

  多福心中冷笑。

  原来是自己失了算,被人折了面子,又险些被揭了短,这才跳脚生气的啊!

  只是宋妈妈说出这话来,让多福记恨之余,却不得不跟着提防——他原想撺掇长安去偷炭,如今看来却是不能了。

  “我还说呢,竟是为了这话。她一个没人要的老婆,你跟她较劲也没意思。你要真想玩,外头买也是一样,再不就跟外院的爷们讨一块来,也都不是难事,何必盯着宋婆子呢?”

  长安仍旧骂个不停,可看他的意思,分明是有些服软了。

  多福又笑:“这才熬了两天,你现在就这么大火气,过几日可怎么办?如今李妈妈让把园子看得这么紧,再想泻火可不容易。”见长安声音又低了三分,多福继续劝道:“我也是一肚子的火,可少不得要熬过这几日。银子上你也谨慎些,别太露了富,让人抓你出来。”

  长安这才猛地想起自己随便拿出银子的事来,不禁后悔万分,忙拉着多福问:“要是那老货真的去告状了,我要怎么说?”

  多福干笑两声:“你不比我,你和康婆子她们走得近,就说赌钱赢的,又有什么?左右她们赌钱的事李妈妈也知道一些,捅出来大家都别好。”

  长安低头不语。

  这个“大家不好”,显然不包括不参赌的多福。而推说是从康婆子她们那里赢的,还能顺带阴康婆子一道,多福自然乐意。

  只是聚赌一事从不上台面,李妈妈心中明镜,却碍着一众老人的脸面,从未认真说过这事,连前日训话也是两句带过。若自己果然供出来,其余的人还不吃了他长安?

  可宋婆子若真嚷了出来,他确实也没旁的法子。

  长安瞥了多福一眼。

  他头一次发现自己看不透多福。

  此后几日,长安都提心吊胆,但凡李妈妈唤他,或遣人来嘱咐他什么事,长安心里都是忍不住的一阵哆嗦,连宋婆子那里他也绕着走,不敢从其门前经过。总算宋婆子不爱生事,眼瞅着这事是过去了,长安回过神来,想起宋婆子就要咬牙,对跟他一条藤儿的多福也愈发恨了。

  这几日里,归月的身体已经大好,却还推说怕见风,怕劳累,每日至多只去“融春|梦”瞧一眼,多半打发丫头去问问情形也就罢了。

  红香也渐渐缓了过来,只是下面沥沥拉拉地总不干净。归月去看过两次,见她面色仍旧蜡黄,看着枯瘦可怜,却听说医官不让就补,言红香身体亏虚得厉害,要慢慢补养起来,不可一时用过了力。归月等人便以医嘱为由,只送过一次银子给红香,让她问过医官后只捡好的吃,再就没出什么力气。

  转眼进了冬月,李清却没如期回来,还席的事正好搁下,众人均落得清净。

  李维却不觉清净。

  上次宴席散后,他依自己所言,去了舅父南广仲的府上拜访。南广仲夫妇倒是和气,南稚岚当着乃父母的面,也是一派和睦亲近。

  然而一转脸,只剩他二人的时候,南稚岚便又冷嘲热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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