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重生于那湾温柔湖 1

　　羡鱼猛地打了个激灵，单从这音色上便可瞬间断定是承影。

　　承影的音色很有特点。温醇而带着些许沙感，犹如丝绒上洒过的一把细沙。

　　羡鱼咬了咬嘴唇，神色略显惊惶的瞥了柳长亭一眼，见柳长亭似乎也颇感意外，行了个礼便本想与承影寒暄几句，却被三两句话搪塞的十分尴尬。

　　“她身上有伤不方便见人，这几日莫要再来。”承影说着，头也不回的将羡鱼抱入正殿中。

　　羡鱼身子僵的厉害，双手趴在他的肩头一动也不敢动。似是因这几日变着法儿的对承影百般避见，觉得亏心。又怕他等下万一问起缘故，不知该如何应付。

　　承影将羡鱼缓缓地放在窗边的茶桌旁，转身将壶中蓄满水，又撒入一小把茶叶。片刻，茶香顺着翻腾起的沸水四溢芬芳，让人忍不住想猛吸几口。

　　“还站着干什么，坐下。”

　　羡鱼乖乖的依着他的意思与他相对而坐。谁知刚沉下屁股，便听他奚落道：“我还以为你这次伤重，没有十天半月怕起不了身子。没想到今日见你行动自如，倒是我多虑了。”

　　羡鱼瘪了瘪嘴，不甘在言语上落了下风：“多谢师父关心，我一身糙皮厚肉的，比不得一般弱女子身娇体弱，打几下又何妨，休息两日便罢了。”

　　承影不动声色的继续烹茶，心中明白她说的这是气话。

　　“我以为你能明白我的心思。”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不经意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羡鱼蓦然抬头正视着他，像是突然被拿了魂儿一般，一时间怔在原地。方才还伶牙俐齿的她此刻却没了声音，待静待半晌后，方才哑着嗓子问了句：“为什么？”

　　这话乍然一听问的似乎不着边际，但承影方才外出回来时，绕过墙角恰好听见她那番偏激的胡诌，便对她此刻的想法有了理解。

　　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你我是师徒，我理应护你。”

　　“我曾是摩崖山的人，你不怕我真的是细作？”羡鱼情绪有些激动，她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前凑了凑，不慎扯到了伤口，不由得眉心紧蹙，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嵌入掌心的皮肉中。她定了定神，接着道：“难道你就真的没有想过，万一我在你面前所做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呢？或许临渊没死，孟极也没死呢？！”

　　承影用茶勺将茶汤舀入茶杯，再将杯口抵在唇边，神情自若的轻嘬一口道：“是吗？我不信。”

　　“万一呢！万一呢？”她猛地将手臂砸在桌案上，一股阴寒的气息从双眸中隐现出来，仿佛是蕴藏了前生沉重的痛楚与无奈，不断地疯狂的滋长着。

　　“这种假设毫无意义。”

　　她摇了摇头，无法接受如此随意而又漫不经心的回答。

　　“不！我若是你，就会杀了那不可靠的人，即便不杀，也不该容其在出现在自己眼前。”她神情愈发阴鸷。

　　“你是要我杀了你吗？还是将你赶走？我信你，你却为何不信你自己？”

　　她哑然。

　　“有些人充满戾气与恶意，是因为他们从未被这世间善待过，不知善为何物。”承影的目光中糅杂了一抹意味不明的柔软：“而你……小鱼儿，我不知道你曾经经历过什么，但是那些痛苦会永远过去，不会再回来。”他淡粉色的双唇一开一合，温柔的眉眼凝望着她，顺势抓过她伏在桌案上的那只手捧在掌心道：“自我那日初见你，就觉得你的眼眸中藏着太多隐晦。这种隐晦并非是狡诈或是阴险，而是一种出于本能的自卫，一种带有侵略性的自卫。因此一旦任何人对你构成威胁，你出手便会不留余地。你知道吗……这代表的是一种向死而生的勇气，可是这种勇气的背后往往有太多无奈。我尽我所能保护你，带你回天虚宫，只是想以此化解你的心结。”

　　砰的一下。

　　一道耀眼的光芒顺着时光龟裂后的缝隙，乍然闯入羡鱼的心里。穿破一切阴霾竭尽的阻碍，击碎一切尘封已久的桎梏。有那么一瞬间，她开始屈服于眼前的温柔，变得愈发迷恋眼前这张脸庞。她想彻底忘记前生种种，算是给自己一个解脱，一个冒险而刺激的放纵。

　　可是……这真的可以吗？为什么感觉那么的不真实？

　　她脑海中下意识的回想起解铃山上的那一幕，想以此方式唤醒心中的决绝。却没想到不知不觉中，自己的神经已彻底被眼前的美好所麻痹，让那颗曾经如激流般狂躁的心再也无法掀起波澜。她开始生出了一种错觉，以为方才脑海中的幻想只是一个噩梦。

　　到底哪个才是梦？

　　她恍然无措，举步维艰。

　　算了，她想任性赌一把。假装坚强的日子已经过得太久，她实在想找个地方歇歇，哪怕身后不远处有猛兽正在追逐她，她也甘愿冒险贪恋这仅此一刻的温存。

　　“师父，师父……”

　　她口中喃喃，支着身子蹭到他身边，将头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她从未像此刻这般认真的唤过他一声‘师父’，原本她以为这些关系不过是暂时的，等摩崖山的风头过了就计划逃跑。可现在看来自己当时一定是鬼迷心窍，怎么会有那么蠢的想法。居然这么好这么温柔的师父不要，非要重回在外流浪的日子。

　　“师父，师父……”

　　承影听她这么一直唤着，心里有些发毛。心想这丫头怎么性子转的这么快，刚刚还呲牙咧嘴急眉瞪眼，这会儿却跟个小猫一样身子软软的趴在怀里。

　　“师父，我还有一事不解。”

　　“什么事。”

　　“你为何一定要将林舞阳逐出天虚宫？”

　　“为了让他们相信。”

　　“相信什么？”

　　承影沉吟片刻道：“她不会被这样轻易赶出去。她师父季瑶现在不在门中，掌门不可能不顾季瑶的颜面私自做主。我这么做……只是想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承影收入门中切切实实的弟子，而不是因为背后有某种牵扯才做出的权宜之计。只有这样，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才会真正绝了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羡鱼的鼻子突然有些微微发酸，却听承影接着道：“今后术法修习时勤勉些，有些事情终究得靠自己，我护的了你一时却护不住你一世。”

　　羡鱼点了点头：“知道了。”

　　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师徒二人回头望去，见是掌门身边的一个弟子前来报信。

　　羡鱼连忙撑起身子挪去一边坐着，身子还未稳，便见那人已然踏入殿中，仓促行礼后道：“灵犀堂掌事季瑶已回到天虚宫，现在正在三清殿，掌门唤尊主您过去。”

　　承影点了点头，打发那弟子先行离去，随后与羡鱼对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

　　“我去去就回。”他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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