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云突变

　　郝眉今年三十来岁，头发乌压压的像是天上的云彩，一双长眉使她看起来英气勃发，她身上有契丹血统，眼睛较中原的女子颜色更浅，鼻梁也更挺翘。

　　她赶了十多天的路，脸上难免有些憔悴，但依然艳丽不可方物，依稀能看出她年轻时候的盛况。

　　舒一凡有点恍惚，她好像透过时光，再一次看见了那个几十年前的影子。

　　那时候她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跟随父母进宫里参加中秋夜宴。一个恍若神仙妃子的女子踏着月光而来，满堂生辉。在座的男人没有不看她的，但她目不斜视，骄傲得像是一个公主。短短一段路，她既走得高贵优雅又走得摇曳生姿，环佩叮当作响，震得人心里砰砰直跳。

　　她走到大厅中间来，盈盈下拜：“臣，恭逢盛会，特献上突厥客云五城为陛下一乐。”

　　当时满朝文武是如何称赞，皇帝又是如何龙颜大悦，舒一凡已经记不得了。那是她第一次参加如此盛大的宴会，也是她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人。

　　郝眉抚了抚鬓边秀发，整理了身上的衣衫。这才坦然笑道：“来吧，淑妃。我们到那边走走。”

　　舒一凡毫不客气地说道：“你要死了！”

　　郝眉听了，也不意外：“是的，我要死了。但这不妨碍我们可以到那边走走，我有些体己话，想要同你一个人讲。”

　　郝眉生得美极艳极，那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盯着她，她没有办法拒绝。

　　倒是旁边的宁王等不住了，狠狠地拿手里的马鞭向郝眉脸上抽了过去。“淑妃，你还在等什么？郝眉再不除掉，等到郝家打过来，我们就真的完了！”

　　舒一凡几乎是完全没有经过大脑，下意识地扑上郝眉身上，为她拦住了这一鞭。打在背上火辣辣的。

　　郝眉问她：“你怎么这么傻？打到哪里了？疼不疼？”

　　舒一凡这才反应过来，狠狠地推开她：“用不着你这个快要死的短命鬼管！”

　　天阴沉沉的，黑压压的云堆在天上，隐隐有雷声在远处的云上翻滚。郝眉闻到了泥土的腥气，有蚂蚁在他们脚下成群结队地搬家。郝眉指着这些蚂蚁问宁王：“朱瑨，你小时候观察过蚂蚁吗？”

　　宁王并不理会她，要不是淑妃那个贱人拦着，他早把这个女人一剑捅死了，哪里还有这么多的废话！

　　郝眉自顾自地说：“我小的时候，最喜欢端着饭碗看树下的蚂蚁窝。看那么小的蚂蚁举着那么大的米粒往家里搬。”

　　“我想，如果吃是为了活着，活着是因为命运，那么是不是每个人都像那蚂蚁一样，无论是多么孱弱的人也要伸出他瘦弱的双臂去迎接他的命运？”

　　郝眉抽出腰间所配宝剑，剑尖直指宁王：“那我们就来看看，您到底是不是那个给我带来死亡的命运之人吧！”

　　郝眉是燕北郝氏的嫡出女儿，从小充当男儿教养，骑马射箭无一不精。骁勇善战，带兵打仗的能力不下于其父兄。陪嫁侍女都是她的亲信，各个拉得弓射得箭。见主人拔剑出鞘，人人抽出武器与宁王侍卫刀剑相向、

　　宁王冷笑：“郝眉！你以为你这点人，跟这点花拳绣腿能够奈何得了本王？这里可不是几十年前的燕北！这是孤的天下！”

　　郝眉的爹镇守燕北三十年，云游西去之后是郝眉的兄长们用生命建起血肉长城保卫中原。郝眉自己也是武将出身，连克突厥五城，哪里受得了宁王如此挑衅？挥剑便斩，宁王没有见识过她的本领，只以为她是个深宫妇人，一时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胸前给郝眉砍出来一道尺许的血痕。

　　郝眉冷笑，挥剑劈开身下碍事的裙摆，手腕抖了个剑花，再度与宁王战做一团。

　　宁王到底年轻气盛，又仗着自己是个男子力大，天生比郝眉占了便宜，让郝眉没有再进一步。

　　舒一凡担心地看着战局，郝眉带来的侍女随侍虽然武功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架不住宁王手下众多，眼见着快要被宁王手下屠戮殆尽。郝眉生太子的时候伤了身子，渐渐体力不支落了下风。宁王找了个时机，瞅准了郝眉一时间难以回剑，将手中的宝剑狠狠地朝郝眉心口捅去。

　　舒一凡这下再难忍耐，浑身爆发了无穷的力量，奋力将郝眉推开了过去。但她没来得及躲开，一剑当胸，穿胸而过。舒一凡还是舍不得郝眉死。不知道哪里来了无穷的力量与勇气，伸手，死死地抓住了胸前的那一点剑尖，使出浑身的力气对郝眉喊：“跑！快跑！”

　　宁王大怒，但一时也抽不回来手中宝剑，呵斥手下：“愣着干嘛？快杀了她！”

　　大约是因为战事焦灼，谁也没注意脚下的土地微微震动。那是群马奔腾！

　　这时，一群身着甲衣的骑兵赶了过来，为首的人弯弓引箭，一箭射了过来，宁王没有注意，竟一箭射穿了肩膀。

　　骑兵高呼：“圣上驾到，乱臣贼子还不速速投降！”

　　不光是宁王，就连郝眉都震惊了——皇帝？皇帝不是死了吗！哪里来的皇帝！

　　宁王见大事不妙，连忙弃剑，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控制住郝眉：“皇后在我手上，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骑兵们看见郝眉被挟制　，也不敢轻举妄动。为首的那个骑士翻身下马，摘下盔甲，路出一张微微汗湿的苍白面容来。他嘴唇青紫，脸颊却有不正常的潮红，满头冷汗。

　　不是广泰帝朱瑄是哪个？

　　郝眉情真意切地喊了一声：“陛下！”

　　广泰帝沉静地将身上兵器丢下来走近：“宁王，朕回来了，希望你能够想清楚了。把朕的皇后还给朕，朕可以饶你不死！”

　　“饶我不死？孤可是差一点就能够当皇帝的人，就这么点好处就想打发我？”

　　广泰帝并不多说，只是向他伸出双手。

　　宁王见广泰帝这般在意他的皇后，心中猛然上来一计：“皇帝，我把你的皇后还给你，我也不要我这天贱命，我只要你的这一双手！怎么样？给不给！”

　　天空这时一个炸雷，大雨侵盆而下。雨水打得他们几乎睁不开眼睛。

　　舒一凡被宁王捅了一剑，倒在地上，雨水冲刷着血迹，将那浑浊腥臭的污水冲到四面八方。宁王很用力，勒住郝眉的脖子，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郝眉看不见道路山川，也看不见脚下逐渐冷却的舒一凡尸体，更看不见她满心满眼的陛下。

　　郝眉知道，不能这样，皇帝没了双手，一个残废的皇帝，怎么可以？她的朱瑄那么好，怎么可以受朱瑨这个混蛋威胁？她刚才都看见了，她的陛下明显身受重伤，怎么能让他再为自己受伤？必须自己想办法才行！

　　郝眉咬着牙，动用起全身的力量，去操纵自己昏沉的身体。

　　她伸手抓住了朱瑨抵在自己喉咙的匕首，像舒一凡那样，用血肉去阻挡这冰冷武器。

　　她在同朱瑨比谁更不要命！

　　郝眉抓住了要命的刀刃，广泰帝见机行事，拔出舒一凡背后的宝剑，向朱瑨刺了过去。

　　谁知朱瑨在同郝眉角力的同时还有心情去关心广泰帝，见广泰帝这一剑来势汹汹，心知躲不过去必死无疑，竟将那身子往那剑尖递了过去。

　　他不是犯傻，而是因为郝眉正在他胸前！

　　广泰帝此时就是想要收回来都不行，眼睁睁地看着宁王带着他的皇后撞上了他手里的宝剑。宁王的宝剑虽不是什么天下数一数二的神兵利器，也是削铁如泥。两个人一下子都穿在剑上。郝眉一剑穿心，当场毙命，宁王个字比郝眉高一点，虽然重伤，但一时还没有死。哇地吐出来一口鲜血，却不思悔改，狂笑不止：“皇帝！皇帝又怎么样！你的女人跟我一起死了！”

　　说完又是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射而出，终于软软地垂下了头，死了、

　　广泰帝痛苦长啸，将手中宝剑从郝眉尸体上拔下来，伸手接住郝眉，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们是少年夫妻，一路相扶相持走到今天。可以说好不容易。广泰帝都想好了，等他们的太子大了，就传位给太子，他带着郝眉，两个人去游山玩水浪迹天涯。如今郝眉死了，他以后怎么办呢？

　　明明就差一点，他们就可以扫除乱党，重新在一起了。怎么就差这么一点呢？

　　半年前，风云突变，西海吐蕃大军压境，皇帝只好御驾亲征，留下太子在京城监国皇后辅佐。谁知一个月后，忽然传来皇帝驾崩的丧报，又有皇帝遗物被快马加鞭送回京城。朝中大乱，世家指责皇后把持朝纲，宁王趁机作乱，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攻进皇城，将皇后绑在大殿上，当中审判皇后无德，并将她废黜。宁王打算自立为王，但又恐群臣不服，只好让太子暂且登基，准备之后操纵太子将皇位禅让给自己。

　　但又忌惮皇后娘家势力。只好在郝眉回乡半路设下埋伏，准备来个斩草除根，防止郝眉回郝家搬救兵！

　　经过了这一番波折，天下大乱终于到了一个段落，算是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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