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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初试手凤女献策 再相见有口难言


  凤首铜炉中的瑞龙脑香气四溢,新鲜的百合花经由宫娥的手插于瓶中,花瓣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娇嫩欲滴。

  宫人们手持脸盆、毛巾、香皂来来往往,珍珠帘隐隐不断的晃动着,却不闻一点声响。

  沈嫄在珠帘前站了半晌,被那熏香和花香弄得有些微醺了,沉沉的,昏昏欲睡似的困倦——宫里的日子似乎就是这样,缓慢呆滞而靡费。她垂手侍立,一动不动的,站得比守在外面的侍婢还要沉稳许多。

  “启禀贵妃娘娘,女官沈嫄已在外室等候多时。娘娘,是否召见?”只听得侍女如是禀报。

  季贵妃午睡刚醒,朦朦胧胧中听得她颇为慵懒的应了一声:“宣吧!”

  宫女便高声宣:“贵妃娘娘宣女官沈嫄觐见!”

  沈嫄抬手理一理钗环,又正一正裙摆,这才跟着宫女小步趋入内殿:“臣女沈嫄拜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

  季贵妃托腮侧躺于榻上,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发髻还未梳理,有丝丝缕缕散落于间,孔雀金钗欲坠不坠辍于发髻间,一副春睡日迟的倦怠模样。她拿凤眼看了沈嫄片刻,抬一抬手:“起来吧。看座。”

  沈嫄称谢,坐在季贵妃对面的绣凳上。

  “你不奉旨在家看顾你的哥哥,进宫做什么?”

  沈嫄不卑不亢的笑道:“回娘娘的话,臣女有一事不能决断,故来请娘娘示下。”

  “哦?”季贵妃微微抬了抬眼皮,“你说来听听,还有什么事,是你这么聪慧的人不能决断的。”

  沈嫄得体一笑,缓缓说道:“娘娘取笑臣女了。臣女虽有半分智慧,也是娘娘教育得当。只是,近日有一为难事,左思右想,非贵妃娘娘圣明,不能决断——三日前,我奉召前往燕王殿下府上,殿下有意,想要会见一人。只是,臣女不知,落花有意,流水是否当真无情?”

  季贵妃听出她话里有话,轻轻推开宫女奉至手边的茶杯,蛾眉微挑:“瞧你这孩子,本来是个聪明人,怎么就糊涂了?那就要看,这花到底落在哪条湖里不是?”

  沈嫄颔首:“娘娘教诲的是!”她起身上前两步,凑在季贵妃身侧耳语了一番。季贵妃闭目沉吟片刻,拉了沈嫄的手,动容道:“我的儿,到底是你肯为我想着!难为你有这片心了。既然你有了主意,就按你说的去办吧!”

  她让宫女奉茶与沈嫄,自己把玩着一柄安眠的玉如意,又有些多疑的试探沈嫄:“德妃是你的姑母,你为何不与她谋划,反倒来讨孤的示下?你不怕孤怀疑你的用心?”

  此话一出,沈嫄旋即后退两步跪倒于地,清声说道:“臣女姑母确是德妃娘娘,只是德妃娘娘毕竟位卑于贵妃娘娘。且先皇后早去,中宫空悬,都是贵妃娘娘一人掌管。臣女就是再不懂事,也知道这宫里的主子到底是谁。再者,臣女也有一私心,燕王到底是臣女的表兄长,臣女不忍心看着他误入歧途而不加以劝阻!请娘娘惩治臣女的私心!”

  她说得进三分退三分,既表了效忠之意,又消了季妃的疑虑。贵妃见她肯投诚,十分的高兴,脸上终于露出笑意,探身虚扶了她一把,说道:“你初入宫时,孤便听说你是个至诚至善的妙人,今日方知传言不错。孤岂会为你的善心而惩罚于你?你肯把这番真心话托付于孤,孤委实感动,来日必当待你如待亲生女一般!”她示意沈嫄坐下,徐徐又说道:“其实那日球场上,我见你顶撞卫虎,便看出你见识过人,是个可塑之才。只是那卫虎,委实过分!我见他前番多次孝敬于我,以为是真心待我,谁知逮着机会,就把他妹妹送进了宫来!这不是诚心要与孤作对么!”

  原来那日之后,卫虎废了好些人脉,将那日挑衅沈嫄的妹妹送入宫中,做了个不大不小的才人。尤美人与卫才人先后入宫,皇帝李燚颇为欢喜,倒把之前得宠的七皇子生母林修媛给冷落了。季贵妃虽高兴林修媛失宠,可又见不得新鲜的人物分宠,几番忧虑苦恼,正巧沈嫄解语花似的亲自送上门来。

  沈嫄其实早已得知,却装不晓得:“哦?当真有此事?卫虎狼子野心可见一斑。娘娘,其实尤氏尚不可怕,她出身教坊,再得宠也不过是个魅惑君主的玩物。但是卫才人兄长卫虎乃是跟随陛下东征西战的功臣,卫虎野心不小,既肯将亲妹送入宫中,必定贪图更多。娘娘不得不防啊!”

  “唉!你说的,正是孤所忧虑的!”季贵妃揉一揉脑仁,叹了口气,“眼下尚有先皇后的热孝未满,陛下就已经如此不节制,日后这样的事情只怕更多!”

  沈嫄托着茶杯微微呷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笑道:“请娘娘恕臣女放肆。陛下初豋龙位,后宫空虚,广纳妃嫔以延子嗣乃是陛下的职责之所在,娘娘有心劝阻却也难。不如上奏陛下,选适龄女子以充掖庭,陛下必然感怀娘娘贤德大度!”

  她见季贵妃沉吟不语,便拜于地:“臣女适才口出狂言,惹恼了娘娘,请娘娘治罪!”

  季贵妃连忙亲自起身搀扶起她:“我知你的忠心,不必如此。你的话我都记下了。”

  沈嫄见此行已达目的,便告退。正值宫女又禀:“贵妃娘娘,四殿下伴读柳未央奉召求见。”季贵妃便拍了拍她的手,以示亲昵,放她出去了:“待孤梳理发髻再见。”

  沈嫄退出内殿,看见柳未央白衫青衣立于门外,便礼了一礼。柳未央还了半礼,趁着沈嫄走过他身边时轻笑:“姑娘好手段!在下学习了!”

  沈嫄闻言,收回踏出去的半步,瞥了一眼柳未央,掩唇轻笑:“未央公子何必自谦,来日必有切磋的机会,到时候我愿与公子一较高下。”

  柳未央闻言也做一笑,又施半礼:“敬候。”

  沈嫄刚抬脚欲走,忽然想起,伸出玉手虚挽柳未央衣袖,回眸嫣然一笑,说道:“对了,那日陛下跟前,四殿下曾相助于我,未得机会面呈谢意,请公子代我转达。”

  柳未央欠身笑道:“自当效劳。”他目送沈嫄款款离去,方在宫人的宣召下进入内宫。

  三日之后,微雨。

  细雨朦胧于青山之间,云雾缭绕,远远望去,古寺恍惚是在云端。

  一顶青幔的小轿停在山脚下。

  “娘娘,到寺门口了。”随行的宫女凑到轿子的窗口轻声问,“您下轿吗?”

  静默片刻,轿子里传来清清冷冷的一声回应:“不了,我又不是真的来拜佛的。”

  宫女闻言,不无担忧地瞥了一眼轿夫,轻声劝道:“娘娘,可要慎言啊!”

  尤茜桃坐在轿子里,绞着手帕不作声色。

  宫女悄悄叹了口气,直起身来,高声吩咐:“从旁边的小路上山吧!起轿!”

  轿夫闻言抬起轿子缓缓朝山上走去。沈琰站在寺门口,默默地目送着轿子渐渐隐没在绿萝丛花之间。他忽然看见李昭一个箭步从他身边窜了出去,沈琰连忙去拽他。谁知李昭力气大得出奇,竟将他甩在地上。

  沈琰死死拽着李昭的衣袖不撒手,他压根不管李昭是不是在瞪着他,很是恨恨的叫道:“大哥!别追!你等着她请你去!别这么没出息!”

  李昭眦目圆睁,狠心用力挣脱出来,反身就要去追尤茜桃的轿子。沈琰再次死死拖住他,拽住他的衣角,力气大得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一句多余的话也说不出来。

  沈嫄不知从何处走了过来,上来就来扳沈琰的手,她一面扳,一面冷笑:“你别拦他!你让他去!你身子骨还没好透呢!他乐意去丢人是他的事儿,你犯不着赔上自己!”她说着还不住去推搡李昭:“你去啊!追过去问问她为什么不要你了,为什么要做你父皇的妃子!去啊!”

  李昭从来没见过沈嫄这样的不顾体面来叫嚷,他愣了愣,还是抵挡不住要见尤氏的心,长叹一声,对沈琰说道:“兄弟,对不住了,就让大哥犯次浑吧!”他说着,顺着沈嫄拉扯沈琰的力,从沈琰的手中挣脱了出去,拔脚就往山上跑去。

  他一走,沈嫄立即转过身来,背对着李昭远去的路,用力拽起沈琰,使劲地给他掸身上的灰。她的劲太大,拍得沈琰直皱眉。沈琰叹了口气,反过来安慰她:“大哥的性子太执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佛祖跟前可不兴这么生气啊!”

  沈嫄不接他的话。

  沈琰只好又笑:“你再生气,他也还是要去,拦也拦不住的。你不高兴是为难自己,何必呢?”他拽起沈嫄,用双手包裹住沈嫄的双手:“别掸了,早干净了。”

  沈嫄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摇头:“我没事儿,就是替姑母不值得,替我,替你,不值得!”她说着没事,声音却有些梗咽了:“明明是我劝他去把话说清楚的,临了了,我却自个儿跟自个儿较真生气,我可真没出息!”

  沈琰叹了口气,轻抚着沈嫄的脸颊,安慰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有些事情,太隐秘也太沉重了,该背负的人必须自己背负,谁也劝慰不了。

  “好了,我们回去吧,说起来,我们还是来还愿的。”沈嫄拉下他的手,率先往寺里走去。沈琰刚要跟上去,一脚踩在什么东西上,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腰间佩戴着的一枚玉佩,玉佩已经碎成了两半。他俯身捡了起来,默默塞进衣袖中。

  且说李昭不管不顾地追了出去,到了半山腰,看见方才的那个宫女正焦急地守在路旁不住张望。宫女看见李昭,忍不住念了一句佛:“阿弥陀佛!殿下可算来了!”她转过身去就要唤尤茜桃,谁知一把被李昭捂住了嘴:“别叫嚷!仔细被人听了去!”

  他慢慢朝深处走去,尤茜桃正背对着他,坐在山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她穿着件藕荷色的衣裳,衣裳看着是新做的,却似乎有些肥大。她绾着凌虚髻,发髻上斜簪着一朵杜鹃花,红得似乎能滴血。李昭的脚步放得更轻了,好像生怕惊着她。

  “你来了。”尤茜桃忽然笑了起来,“听脚步就给听出来了。沉沉闷闷的,好像两个脚脖子都系了石头似的。”她说着,想起在教坊的日子,身后的这人也是迈着这样的步子,一步一步,踏着咯吱咯吱作响的木板楼梯,走进她的绣房,听她唱曲儿,看她作舞的。

  李昭的嗓子有些堵得慌,一时说不出话。

  “你恨我?”尤氏轻笑着叹了口气,“何必呢?我只是个下贱的伎子,总不能一辈子呆在教坊里,老了,把尸骨也埋在那儿吧?等我人老色衰了,恩客们就再也不会多看我一眼了。”

  李昭犹豫着唤她:“十一娘……”

  他这一声刚从口中蹦出来,尤氏就沉默了。

  唯有山谷间的风在呼啸。李昭徘徊几步,终是把心里话问了出来:“十一娘,是我母妃强迫你这么做的吧?当初,咱们不是说好了么?等我回燕地的时候,一准带你走。到时候我替你脱了贱藉,咱们只管做恩爱的夫妻……”他说着,突然一下子哽住了。

  尤氏凄然一笑:“殿下真会开玩笑。德妃娘娘多么尊贵的一个人,何必逼迫我呢?我不过是为着能做皇妃,所以才受了娘娘的提拔,跟殿下并没有什么关系。”她说着,眼角缓缓滑落一串清泪,声音仍是四平八稳的:“殿下说是要同我做恩爱的夫妻,可上有父皇母后,下有正侧妃嫔,哪个能容得我这个贱婢呢?只有做了皇妃,才算是真正翻了身。殿下,您说是也不是?”

  李昭被她堵得目瞪口呆,他看不见尤氏的痛苦,自己心里却翻江倒海似的疼,半天方憋出一句话来:“十一娘,从前你,并不是这样的人。你为何要说这些话伤我的心?”

  尤茜桃悄悄拭去泪,站起身来面对李昭,脸上已然是一副的不以为然:“殿下怕是误解了,我从来就是个认钱不认人的。自我七岁入行,便是有钱的来我住处,没钱的连话也不肯多说一句。床笫间的恩爱话语不过是哄客人开心的,没成想殿下是个多情人,还当了真!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生意买卖,殿下何必这样的放不下、看不开?”

  她脸上的不屑与轻浮实在太过分明,逼得李昭九尺的汉子连连倒退两步。

  “十一娘……”李昭做垂死挣扎,有谁知道,这个驰骋沙场,杀人都不眨眼的铁汉,却能有这样的柔情与不甘。

  尤茜桃觉得自己就快忍不住了,她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疼痛使她清醒了些。她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陛下赐我茜桃二字作名,这可是当着殿下面的,殿下可别叫错了。再者,从前的尤十一娘是低贱,可如今好歹也是皇帝的妃子了,我不敢奢望殿下的尊称,但请殿下也别再叫我从前的排行,省得落了他人的口舌,叫我死的不明不白!”

  她说完,忽然拔下发髻上的一根孔雀衔珠的金步摇,狠狠掷于地上。金步摇磕在石头的棱角上,碎成了几块。尤茜桃沉下脸说道:“这是从前殿下赏我的,如今就算我还给殿下了!这次答应见殿下,都是看在殿下表妹沈大小姐的份上,以后,我与殿下当永不再见!”

  李昭的双目瞪着那碎了的步摇,眼中几乎要瞪出血来。

  他忽然反身,迈开大步就走。

  他来得匆忙,去意更为决绝,浓浓的悲痛与屈辱使他这个九尺的男儿双目通红,几欲迸溅出血泪来。只是李昭不知道,尤茜桃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泪水断了线似的落了下来,甚至洗去了脸上的胭脂。

  尤茜桃心痛如万把刀绞,她一声也发不出来。从前的日子历历在目,一下子就全都成了泡影。她无法为自己辩解,更不能去宽慰李昭,德妃的警告尤在耳畔——“燕王有功高盖主的嫌疑,皇帝多半想要处他而后快。你若能做得帝王宠妃,也可以为他在难时说一说话。但须得谨记,若是皇帝知道了你们曾有私情,不仅你得死,就连燕王也难保!”——其实就连她入宫也是无可奈何的,季贵妃的哥哥得知燕王狎妓,虽不知道这个伎子就是她,但是已经准备为此参燕王一本。尤氏在听闻这一消息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再没机会跟着李昭去燕地,也再不能陪伴他的左右了。

  千头万绪涌上心尖,尤茜桃再难强忍,她只觉眼前一黑,捂着心口软软倒了下去,晕厥在地。

  宫女一见,吓得胆子都快破裂了,扑上去不住地连声唤“娘娘”。

  本来李昭已经走远了,心头却突突跳得慌张。他停下脚步,伸手攀住一根树枝,“咔嚓”一下折了下来。停顿了片刻,他忽然伸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抬脚欲走,就听见一人不住地高声疾呼:“殿下!大殿下!”

  他转身不耐地挥手:“你还追来干什么?我必不会再缠着你们家娘娘了,你不必多说了!”

  那宫女跌跌撞撞地一路飞奔着追了过来,一个没看见,扑倒在地。她看李昭迈步就要走,顾不得自己,连忙伸手拽住他的衣角,不停地恳求:“殿下!求求殿下!求求殿下救救我们娘娘!”

  李昭只听见自己心尖咯噔了一下,拎着宫女的衣襟将她拽了起来:“你们娘娘怎么了?”

  宫女急得眼泪直打转,说道:“方才殿下一走,娘娘就晕了过去。奴婢怎么叫娘娘,娘娘都不应。求求殿下救娘娘一命!”

  李昭闻言心都痛颤了,犹豫片刻,仍是狠心说道:“你们娘娘不愿再见到我,我何必去讨这个嫌?你另去寻人吧,我是再不会去的!”

  他虽是这么说,可脚下再迈不开一步,手已握成了拳,攥得死死的。

  宫女并不知道李昭和尤氏之间说了什么,很是不可思议地盯着李昭谴责:“我们娘娘虽然出身卑贱,但是如今也是皇上的嫔妃,按理还是殿下的长辈,殿下怎么能见死不救?”

  李昭的脸色瞬间大变。他咬牙切齿地瞪了一眼抖抖索索的宫女,很是不情愿地往回走。“长辈”二字让他忽然清醒过来,尤氏是沈嫄请出来的,虽不是明面上的,但只要一问就知道了,若是尤氏在宫外出了点岔子,沈嫄势必是脱不了干系的。而沈嫄之所以去找尤茜桃,都是看在他李昭的脸面上才去的。李昭不为自己,不为尤氏,也得为他这个表妹想一想。

  他一把抱起晕厥过去的尤茜桃直奔方丈的禅房。殊不知这麻利的动作全部落入一个人若有所思的眼中。

  李旭摩挲了一下下颚,冷笑一声对身边的人说道:“你今日邀我来此,不是诚心来与我论道的,原来是让我来看戏的!”

  柳未央轻笑一声,不卑不亢地欠了欠身,回应着笑道:“天下万事都是道。再者,臣下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只能说这是机缘巧合四个字罢了。”

  李旭眼中精光一闪,他眯起双眼打量柳未央。眼前的这个人虽然年轻,但是透着一股子明白劲儿。未央的双眼尤其大,深邃得好像一口深潭,让人一眼看了就不由地会沉陷于其中。这样的人物,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你知不知道你的宗族兄弟中有人看你不顺眼?”李旭忽然问他。

  未央腼腆一笑:“臣下不是完人,有人看臣不顺眼,那是很正常的事。”

  李旭挑眉,他这个人十分的精明,心里的算盘拨得滴流转。他忽然抬手勾起未央的下巴,短促地笑了一下:“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该被埋没。四弟太过年轻,不如你跟着我,我保你飞黄腾达,位极人臣?”

  未央轻轻拨开李旭的手,笑而不语。

  “你不相信我?还是有更好的选择?”李旭的语气中带了些许不善。

  柳未央摇一摇头,他抬眼看了一眼李旭,这人有多么心狠手辣不近人情,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他就看得分明。与虎谋皮,焉有好下场?他笑了笑,淡然说道:“古时豫让为报答智伯瑶知遇之恩,肯为他死。我纵然年轻,也知道士为知己死的道理。四殿下待我有知遇之恩,我尚不能报答万一,又怎么肯有负于他?”他说完,就发现李旭的眼中浮现出一抹厉色,虽然转瞬即逝,还是让他不由地后退了两步。

  李旭沉声冷笑:“哦,你不肯有负于他,却有胆量拒我于千里。你难道不明白,四弟现在不过个年幼的皇子,我却是掌握着实权的王爷。你得罪了我,当真以为四弟有能力保你?”他原本一张非常好看的面容,现在眉眼中却透着股凌厉的不悦,不怒自威的样子倒与他的父皇颇为肖像。

  两个都是精明人,可未央毕竟年轻,且又位卑于李旭,一时想来想去,竟找不到合适的应对话语。他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两步,却踩在一块长满了青苔的石头上,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滚落下山!

  未央就觉自己被一股劲力拽住手腕,猛地拉了过去。李旭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声音异常的轻柔:“你瞧,只要一步走错,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现在你还敢说什么‘士为知己者死’的大话么?”他话里有话,眼神简直要生吞活剥了未央。

  柳未央再也顾不得礼仪举止,他猛地挣脱李旭的挟制,漠然一揖,说道:“回禀殿下,柳家祖上有训言:财富不能动心,爵禄不能改志,生死不能阻行。未央十六年来日日谨记,不敢有一日疏忽!”

  李旭不由薄怒,他脸上森冷的笑意反而更为浓烈了,一句“生死不能阻行”让他想要亲手摧毁这个年轻人的冲动。他刚要说话,忽然听见一声娇滴滴的轻呼:“韩王殿下!”

  只见沈嫄在侍女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从山间小路走了过来,面含笑意,脸蛋因为走路,红扑扑的很是娇艳可爱。李旭脸上带了些笑意,探过身去伸手扶她:“大姑娘怎么也在这儿?”

  沈嫄轻轻挽着他的手,任由他用力把自己扶了过去,笑着礼了一礼,盈盈说道:“我哥哥大好了,因为之前许了愿,所以特地来还愿的!不想这么巧,碰见了殿下!”她又转身对未央微微欠了欠身:“未央公子也在这儿,可真是缘分呢!”

  柳未央看见沈嫄,微微有些吃惊。原来他那日在凤仙宫中受季贵妃的命令,特地约了李旭出来揭穿李昭与尤氏的私情。他知道这事有沈嫄的介入,但没想到她会亲自来趟这趟浑水,更没想到她会出面给自己解围。

  沈嫄深深看了一看柳未央,掩唇笑道:“我顽皮一个人出来了,可我哥哥还在寺里。未央公子和我哥哥是好友,就麻烦你去陪陪他吧!”她一手虚搭在李旭的手背上,笑道:“我好久没见着韩王殿下了,想和殿下亲近亲近,殿下不会拂了臣女的心意吧?”

  她笑颜如花,纵然是李旭这样的冷淡人物也不忍心拂了她的请求,于是笑一笑说道:“那我就陪大姑娘走一走!”

  说着,携了沈嫄的手,再不多看柳未央一眼,就和沈嫄并肩往山上走去。沈嫄微微侧过身对青姬挥了挥手,又对柳未央做了个眼色。未央会意,领着青姬往山下的寺庙走去,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越往上走,越是难行。走两步,李旭就要停下脚步来等一等沈嫄。好容易走到一处流水处,沈嫄拿手帕沾了点清泉水来,先递给李旭。李旭接了过来,不擦自己额头渗出的汗水,先给沈嫄轻轻拭去细细的汗珠。

  “你是特地来为柳艾解围的。”李旭定定地望着沈嫄,虽是肯定的话,说得却很温和。

  沈嫄嗤笑一声,无奈的摇摇头:“我要说是碰巧,你信不信?”

  李旭也笑了:“不信。”

  沈嫄佯叹了一口气,嫣然而笑:“说破不点破。你怎么就这么坏?”

  李旭笑道:“我就是忍不住想逗逗你。柳艾到底年轻,你啊,其实最坏了!”他把手绢还给沈嫄:“我今儿可不是一个人来的——再往上去去,有人估计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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