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心事
什么叫做弹指一挥间，章唐在高中才得到深刻的体会。
而且仅仅是在高一而已。
每个月都有一次小测，距离第一次亮相，他们每个人已经大致摸准了自己在省实验的定位，于是在他们已经习惯了月考这个词并把它当做很平常的一场测验之后，期中考试就这么悄无声息的降临了。
这次协同而来的恐吓词是“家长会”。
所以家长们第一次的亮相也就这么轰轰烈烈的在路上了。
章唐好死不死的掉出了级部前十，数学给她拉了5分左右，由此理所应当的和不去上精英小灶形成了因果关系。
名次越靠前，变动越令人心惊。
从数学老师到宋乐，分别在两天的晚自习中煞有其事的在班里转了两圈后把章唐叫了出去。
数学老师把班里第一名跌出级部前十的责任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把章唐的卷子翻来覆去每一个错题都细致的分析了一遍知识点，采用的是提问式。
可能章唐真的太不适合“讲”这个行为了，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学习方法让数学老师震惊了，并且对她大面积的知识漏洞如临大敌。
宋乐倒是对她退出小灶的做法没有过多的点评。
“我知道你的想法，而且我也同意。”
宋乐很委婉的表示自己通过各科老师的反映明白她在竞赛方面没什么潜力可挖。
“所以我才很期待你这次的成绩啊，能这么当机立断我还以为你要冲击一下前三呢。”
宋乐真的是一个很可爱的老师，跟他说话从来都不会觉得尴尬和不舒服。那种老师很自然的施加给学生的不舒服，宋乐不知道是哪路神仙从来都是尽力而为的避免。所以他笑眯眯的调侃让章唐狠狠的舒了一口气，但他接下来的话还是又让她紧张起来。
他沉了沉气，对章唐说：“其实你们刘老师说的也不完全错，你确实在数学上有很多基础没打好，很多拓展的地方也没什么思路，你如果想进步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老师。”
你如果想进步的话？
所以她如果否定就是不想进步了呗。
果然是洞庭湖的老麻雀。
章唐瞬间耷拉下眼皮，没想到宋乐竟然叫起来，“章唐，你刚刚是不是对老师翻白眼！”
“没有啊！”章唐瞪大眼睛摇头，这罪名也太冤枉了吧，虽然她确实很想这么做。
难道刚刚被潜意识控制了！？
宋乐认定了一样盯着她，“你肯定翻了，我看的清清楚楚。我跟你说啊，我就是给你个心理准备，这周五家长会，我是要跟你父母说的。”
果然有后手。
这次章唐光明正大的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宋乐看了个清清楚楚，竟然没有再指责她，而是喷笑出来，“我给你推荐的这个老师可不一般，出过很多年的高考题，这是我们省实验最好的数学老师，没有之一。多少人特地从外地跑过来跟他上课。”
老师是不是都爱用这种招数，九班接班周妈妈的数学老师也是十二中没有之一的好老师，章唐却觉得非常“之一”。
反正父母和老师永远要凑成一帮对付他们的孩子，章唐在她能力范围内能做的最大的反抗也就是光明正大的翻一个白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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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下午，大扫除的要求又被提高了一个档次。
静香作为学生会的卫生部骨干，像个监工一样跟着他们部长四层楼来回转悠。
一到六点，大门一开，家长们蜂拥而至，满世界的找自己的孩子，章唐很快找到了她老爸，领着他往楼上走，路上还不忘给他打预防针，“我们老师可能要跟你说我成绩下滑的事，别紧张啊。”
“不会当众批评我吧。”老章一下子还紧张起来了，章唐忍不住想笑，昂着头拍了他一下，“老章，你闺女就算跌出级部前十也还是班级第一，这一点你就放心吧。”
“你看看你骄傲的那个样子。”老章马上像抓住她的把柄一样教训她，“骄傲使人落后！”
这么古老的格言没想到还能被她老爸用的这么得心应手，章唐赶紧把他推了进去，指指那个靠墙的座位指挥他坐下。
宋乐刚好抱着材料风尘仆仆的赶过来，穿了一身的运动服，像是刚从棒球场运动回来的大学生一样，章唐看着他一惊，下意识的说，“老师你这样好帅啊。”
宋乐闻声抬头，看到是她自信满满的说，“你是没见到我年轻的时候。”说完抽出一张小条条递给她，朝屋里努努嘴说，“你家长来了吗？”
章唐接过来点点头，宋乐指指给她的纸条，“这是你的成绩单，留个纪念吧。”
这有什么好纪念的。章唐顺手放到了校服兜里，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凑到宋乐面前，认真的说，“老师，我爸怕批评，你跟他描述我退步的情况时悠着点。”
宋乐比她还认真，大手一挥拍了拍她的肩，“放心放心，我肯定委婉的跟他说，咱们还是以表扬为主啊。”
章唐被他的语气逗笑。
对待学生幽默又严厉，把经验当做是相处的润滑剂，对待家长认真又风趣，把经验当做是让他们放心的保证书，这样的老师，即使马上让她废掉一天的周末去上补习班，还是让她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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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香的会议不断，方窈被她爸顺便接出去吃饭了，只剩下章唐一个人在校园里瞎逛。
她对省实验已经足够熟悉，抄了条小路想走到“星湖”那里，结果走着走着就走向了高三的红楼。
省实验的高三被单独划分出来，和其他的建筑不同喷着红色的漆，所以被称为红楼，但现在里面除了高三的还有高二的文科班，红楼旁有一个咖啡馆，章唐只有在第一次关城请客的时候才进去过。
比起她对省实验的道路了如指掌，关城对这的熟悉程度实在是比她高很多。
刚想到他就远远地看到他从红楼里慢慢走出来。
关城像是也看到了她一样，远远地冲她招手。
传言说关城最近和一个高二的学音乐的学姐走的很近。
不过说好不问这方面的问题，章唐一直很有规矩的守着他们的底线不跨过去。
“你在这溜达啥呢？”关城已经跑了过来，稍微喘了点粗气问。
“我爸在开家长会啊。”章唐劈手一指她们教学楼的方向，“我等他结束一块回去。”
“哦。”关城了解的点点头，走到她前面，“那走吧，我在等我妈，咱俩逛会？”
章唐点点头，跟在他后面走，一路上默默无言，直到走到星湖那，关城突然坐在树下的木板凳上说，“坐这歇会吧。”
“你累吗？”章唐毫不客气的嘲笑他。
关城笑笑说，“我看你才累，你想问什么赶快问吧，我都替你憋得慌。”关城低下头，露出后脑勺小小的旋，章唐听到他的声音从下面传出来，平静的像星湖的湖水一样。
“比如，为什么我妈妈来开家长会。”
章唐坐到他旁边，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她不确定关城是因为她想知道才说还是真的说出来也可以，所以什么也不敢问。
“怎么了，你想问的太多了？都不知道先问哪一个了？”
关城声音不是很大，却有点气势汹汹一样扑面而来，章唐只能开口，“你，你为什么现在学习这么好啊？”
“我想啊。”关城终于抬了头，看着湖面说，“你知道咱们那个地方，那么多人每天无所事事的混日子，唯一的乐趣就是嚼别人的舌根。”
那里面是章唐奶奶那一辈的人分下来的房子，但很多她爸爸的同学朋友都在那附近扎根，大部分都是工人，初中左右的学历就是很好的了。那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认识，很亲近也很麻烦。茶前饭后总要讨论一点话题，关城他们家这么轰动当然是第一选择。
“我奶奶因为我爸爸被他们说的够多了，我不想她再因为我被说。”
“我小时候以为我会打架就没有人可以说我们，后来才知道那样又麻烦又没有用，其实我只要学习好、凡事面面俱到就没有人能说什么了。”
“其实没文化的人更容易被堵嘴。”
没文化这样的词是不会出现在现在的关城口中的，那个有点陌生的级部第一，终于慢慢在黄昏中褪去了自己的保护层。
关城唯一没变的就是，永远都是这么幼稚。
我不想你们这样说我奶奶，那我就要做到你们眼中最厉害最牛掰的那个人。
其实如果他们想要嚼舌根，还是可以，无论你做到多么厉害，在他们眼中你的污渍永远存在，什么时候想说都可以随时随地的摊开在太阳下。
可是。
“关城，你真厉害。”
章唐真诚的像是小时候对着天空中莫须有的各路神仙祷告一样，“你变成了很厉害的人。”
“真的吗？比山鸡哥还厉害？”关城好像恢复了一些情绪，笑着调侃道。
“恩。”章唐郑重又坚定地点头，“你比他酷多了。”
关城是个幼稚又简单的人，从一开始，章唐见到的就是他的真面目。
不喜欢学习，不喜欢上课，不喜欢听老师的话，被男生拥护的时候优越感爆棚，恨不得绕着南街来回的□□，被女生悄悄议论的时候虽然摆着一张满不在乎的脸手却会紧张的揪在一起，看到爸爸在院里发疯站在奶奶身边会害怕的来回换脚。
章唐一直知道，他很崇拜山鸡哥，很想成为山鸡哥。
可是那样的人不能帮他奶奶再赢回那些尊重，所以就算了吧。
很怕自己的爸爸，可是却敢抢过啤酒瓶狠狠的砸过去，因为奶奶不能被推倒在地上；很想被爸爸关心，可是不能被看出来，所以每次被章唐爸爸揪着耳朵出来的时候很疼又很幸福。
他们一起上精英班的时候，章唐被竞赛题折磨的只能坐在那看着他们计算自己发呆时忍不住问关城：“你是怎么每次都考第一的。”
关城当时平淡的甩给她一句“学习有什么难的。”气得她伸腿就给了他一脚。
原来他说的是实话，学习有什么难的，比起那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闲言碎语，学习算得了什么。
所以才会说出“章唐，你这样才好”这样的话吗？
“那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啊。”章唐歪着头看他，关城闻言也侧头看她，看着她脸色像是红了一样，大笑着问：“你不会觉得我喜欢你吧。”
“当然不是了！”章唐怒目相对，关城看了笑的更厉害，被她踢了两次才好不容易止住。
“好好好，不闹了，你记不记得你带我出公安局那一次。”
章唐点点头。
那时候他眼睛还青了一块，他们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说话的。
“回去的时候，我奶奶问我这是怎么弄的，你说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头绊了一脚直接撞到了路边的路灯上。”
章唐的脸更红了，她当年编起瞎话来一点可操作性都不考虑，张嘴就来，还总是用一些听起来就不靠谱的形容词。
“虽然我奶奶第二天就知道了真相，但她还是没怎么说我，反而有点高兴。”
关城笑的很温柔，声音也很温柔，“她说想不到我还能交到朋友，还是章叔叔的女儿，出了事还替我瞒着。”
晚风比关城的声音还要温柔，轻轻吻在孩子的额头。
章唐觉得像是被风选中的孩子一样，心柔成了一片。不知道是因为赵奶奶心酸又宽厚的话，还是因为关城理解又心满意足的语气。
其实赵奶奶也蛮有福气的，不争气的儿子还是给她留下了一个超级争气的孙子。
“那你妈妈呢？”
“她生了我总得养我吧，就算她不要我，我也不会那么有骨气的不要她的钱。”关城看着天毫不在乎的说，“她都实现了她的愿望找到了有钱又对她好的优质男人，总得关爱一下我们这些没有被命运关照到的普通人吧。”
关城挑着眉看她，“没毛病吧？”
“没有啊。”章唐摇头，“说得好。”
虽然赵奶奶的工资比一般退休员工要高，但要供他上学还是很紧张的，如果有她妈妈的帮助，以关城现在的成绩，肯定会有很大帮助。
“家长会要开完了吧。”关城伸手看表，提示她，“走吧，你得去你门口等你老爸啊。”
一起走到二楼的楼梯口，关城摆了摆手往上走，章唐突然叫住了他。
“你要上数学辅导班吗？”
关城回头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据说是省实验没有之一的金牌教师。”章唐笑眯眯的说，“这是机密，恩，级部前十里我就告诉了你。”
关城笑着点头，“那我考虑一下。”想了想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其实你早该问我了，我也快憋死了。”
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那些理由和经过，我真的太想太想有个人可以分享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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